第十六章 傾訴
回梨院的路似乎很是漫長，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長時間。
遠遠的便看到幾個人站在梨院門口。
對啊，還有人在等著我……
我忙打起精神加快腳步走上前。
走得近了，便看到娘由容姨扶著等在院門口，身邊站著巧兒和星風。
這時娘他們也正好看到了我，我見娘急急地走來，到得我麵前便拉起我的手將我從上到下細細打量。
“素兒，沒事吧，我聽他們說你被你爹帶走了，娘沒用，走不出這院子，是娘……”
我心裏一酸，忙拉住娘，笑道：“娘，好歹我也是爹的女兒，他怎會罰我呢？”
我見娘還是一副擔心的模樣，便接著道，“爹他不但沒有罰我，還讓我同兩位姐姐一道進宮參加聖上的壽宴呢。”
娘的唇輕輕顫了顫，良久才問道：“真的？”
我也不說話，笑著點了點頭。
娘看著我，半晌，舉起手捂住了嘴，眼眶也漸漸紅了。
我上前一步抱住娘，在她耳邊道：“娘，沒事了，素兒不會再讓人欺負我們了……”
是夜，我縮在床角，抱著膝，眼睛緊緊盯著一處角落，卻是不知到底在看著什麽。
不是沒有過期待，我也知道一旦這期待被打破會是如何的悲哀，是以一直以來隻在心底存著那麽一絲小小的企盼。
隻是沒想到這一絲企盼的破碎竟也這般令人心痛……
這時候我心裏竟有些想他，想他也如同前幾回那般出現在我身邊，單是輕笑一聲也能如春風拂麵……
一隻手搭上我的肩，我身子不禁一顫，耳邊卻響起他的聲音：“唉，我才一日不來，你便想我想得這般緊，落寞成這副樣子了麽？”
不知為何，單是聽到他的聲音，我的眼眶便熱了一下，微微抬起頭去看，他便坐在床沿，微皺著眉頭看我，眼裏的光卻有些晦澀難懂……
……真的是他。
“你不是有事不來了麽？”
“事辦完了便想著過來看看。”
木璃說著，想起今日騎在馬上看著滿街的人，眼前卻是隻一直晃著她的模樣，心裏不禁又柔了幾分。
木璃隻知道自己那時想著輕素出神，卻不知那時滿街的人看到那高坐馬上的少年帶著淺笑，神情柔和，映著夕陽，無瑕如玉的臉上再添幾分夢幻，更是看得呆了去。
想是今日之後這天下都會傳遍慕族少主的絕世去……
眼眶像是被熱水捂住，燙得不行，我堪堪忍住，卻終究朦朧了眼，那片朦朧中他仍在看著我，我卻再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不清索性便不看了。
我閉上眼推開他的手道，“喏，如今看過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的手被我推開，半晌沒了動靜，正當我以為自己惹惱了他，卻感到身子被人輕輕抱住了，一瞬間眼淚便這麽流了下來，這回是止也止不住。
“輕素，你的心事，頭一回遇見我便想聽你說與我，如今你心裏的苦願意說與我聽麽，隻要你願意，我都在聽的。”
眼淚流得更凶了，我索性轉過身把臉埋到了他懷裏，淚水浸濕他的衣裳，我的手也悄悄環了上去。
木璃感到胸口一點一點被浸濕的熱濡，又感到腰上漸漸環過來的手，即便是這時候，她都隱忍著不發一聲抽噎。
木璃心裏陣陣的抽疼，下意識的緊了緊抱著她的手。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懷裏的人慢慢道：“我失憶了……”
隻這一句，木璃身子便不由一顫，喉頭微苦，又聽她接著道：“是年前和我娘一同被大夫人設計落水後的事。再次醒來我便失憶了。
巧兒和容姨她們告訴我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名字，我的娘和我的爹。
可她們知道的也便隻是那麽多，能說的不過隻是一些最基本的，我隻隱約知道我爹是個無情的，我娘那時又昏迷不醒，我沒有主意，心裏一團亂。可每日對著比我更沒主意的巧兒和容姨，我必須打起精神來，在她們麵前裝著一副自信的模樣。
那段日子我過得有些渾渾噩噩，如今也有些記不清楚了……”
木璃想起第一回見她，她那時便在壓抑著哽咽，後來來了那老仆，她卻是立馬止住了，還不忘讓那老仆先走，自己留下擦了淚再去……
是了，她便是這樣，人前一副堅強的模樣，人後卻是比誰都脆弱，偏巧自己總趕上她的軟弱，這才知道她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否則或許連他也會被她糊弄過去……
他又想到那日引了他前去的歌聲，有意緩解她的情緒，略生硬地笑道：“你那時的歌唱得倒是不錯，我便是被那歌聲引去的……”
感覺到懷裏的人靜默了一瞬，接著便是後背被她狠狠地敲了一下，木璃吃痛卻是終於微鬆了口氣，輕輕笑了。
“那時……我，我不是醒來剛失憶麽，想要讓娘醒過來，也不知道查了多久的醫書，好不容易配出一副藥來。本想著到屋外透透氣，不曾想遇著下雪，站在雪地裏也不知怎麽的便唱起那歌了，誰知你還在一旁偷聽，當真是丟死人了。”
懷裏的人作勢欲起，木璃忙抱緊了，笑道：“有何丟人的？你唱得很好……”
若非你唱得那麽好，我如何能在那時便遇見你，錯過你我會錯過的，是一輩子吧……
木璃並未將心裏的這些話說出口，因為還不是時候，他隻接著道：“你唱得很好，做得也很好，輕素，我知道你一直很堅強，可若你覺得你藏起來的那些脆弱無處安放，你可以將它盡數給我。”
這回輪到懷裏的她一顫，卻終究沒說什麽，木璃也不逼她，隻聽她清淺的聲音再度響起。
“後來娘終於醒了，我的心也好似落到了實處，我見娘一直很淡然，便以為她對爹到底不上心，心裏更是放鬆了許多。隻是無意的一回卻是讓我明白她深愛著爹，可爹他……
呃……我第二回遇見你的時候便是因為這個……呃……稍微，發泄了一下情緒。”
木璃聽她極力掩飾自己當時的狼狽，不禁輕輕笑了起來，又堪堪忍住，這回倒是胸口被拍了一下，隻聽懷裏的她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笑，你再這麽我便不說了。”
那聲音帶著些羞惱，很是動人。
終於暫時放開了麽？
“是我不該，後來呢？”
她安分下來，隻是這一回聲音裏淡去不少惆悵。
“後來，便是被刺殺，你救了我，之後的事你大抵都知道了，再便是今日我終於見著我那所謂的爹了，卻不免失望。”
“……說起刺殺，我本想著派些人幫你防著便是，隻是方才聽你提起那大夫人，她既然敢明著害你，我想還是與你明說了會更好些。”
“原來便是她派人刺殺我的麽……難怪今日我見她，她眼神裏的厭惡都快滿出來了，怕是那日沒殺死我，如今更恨我了。”
“今後你要更留心才是，離她遠些，凡是她給的東西都要仔細檢查知道麽？”
“知道了。”
木璃沉默了一會兒，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問道：“要我幫你對付你大娘嗎？”
我一頓，終究搖了搖頭：“還是不了，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大哥的娘，若是今後她能忍住井水不犯河水，我更希望相安無事。”
我聽到木璃一聲沉吟，最後還是道：“好，都聽你的。”
一時間我們都好像無話可說了，屋裏突然的安靜倒讓我有些不自在起來，隻得沒話找話道：“接下來幾日怕是要辛苦你了。”
“怎麽？”
“哦，是這樣，我答應了我那個爹進宮給皇帝獻藝賀壽，怎麽也得練出一兩首曲子來交差才好不丟了他的臉麵，他說十日後便要檢查了，時間挺緊的……”
我正說著，卻感覺他環在我腰間的手箍得愈發緊了，不由推了推他：“你做什麽？”
說完不見他的手放鬆，反而箍得更緊了，我正要發作，卻聽他道：“這是何意，他想你去宮裏彈琴給誰聽？是那太子還是上回那丞相府的公子？”
我聽著他的話也正覺心裏不舒服，直接忽視了他的後半句，撇嘴道：“不論他是想讓我去得個太子側妃的位置坐坐還是為我兩個姐姐當陪襯，我答應他也不過是為了娘，其他的他想得……”
“他想得美！”
我一時倒愣住了，待我反應過來，不禁紅了臉，抬頭對著他道：“關你什麽事，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木璃看著懷裏的人兒紅了臉，心情這才好些，想了想道：“照你的天賦，十日裏練出幾首好曲子根本不在話下，隻是你賀壽那日絕不準彈得太好，過兩日我給你找些普通的曲子練練，你拿那些給你爹交差便是。”
“好。”我本也便是這個意思，看他這模樣，索性也不同他爭辯了。
放鬆下來倒是有些累了，他的懷抱很舒服，我下意識往那裏一靠，閉上了眼睛。
木璃方才心裏還有些悶得慌，如今見著懷裏睡過去的輕素，倒是犯起了難，如此不設防，那自己到底，該不該留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