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父如是（下）
“此番我父子二人數月的追蹤，卻仍未能尋到慕族所在，請皇上責罰。”
“江愛卿不必如此，快快請起。慕族所在本便難尋，否則也不會立足於世千年而外人所知仍不過一星半點。朕讓你們前往，原也不過是為了嚐試一番，既然無法，自然也不是你們的過錯。”
江澈領著身後的江子猷又行了一禮，這才起身道：“不過此番慕族少主前往皇上的壽辰，一路上似乎總為某一勢力所阻，老臣猜想，慕族少主新立，怕是內部尚未統一，不知這會否是一個契機？”
“既然途中未能摸清他們的所在，暫時便不能再行打探，二十年多前木槿風也同樣新立為少主，那時朕尚為太子，這天下的格局同如今倒是一般無二，慕族勢力非你我所能想象，萬不可輕易招惹。”
“是，皇上。”
“江愛卿，你父子二人此番奔波也頗為辛苦，今日回京，朕便準你十日休假如何？”
“謝主隆恩，隻是老臣離京多日，禦史台諸多事宜尚需處理，實在不便休假，怕是要拂了皇上的好意。”
“哈哈哈，既如此，江愛卿可有何想要的，朕允了你便是。”
“這……”江澈略一猶豫，回身看向身後的江子猷，道，“子猷你先退下吧。”
江子猷點點頭，對著皇上行了一禮：“皇上恕罪，子猷先行告退。”見後者點頭應允，這才退下。
待江子猷退下了，江澈才跪到皇上麵前，道：“老臣鬥膽，確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
聽到房外有腳步聲響起，我從書堆裏抬起頭來，果然見星風剛到門外站定。
“阿素，老爺……呃，你爹和你二哥回來了，剛進了府。”
我一笑起身，自從那回我們共患難後，無人時星風便不再喊我小姐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嗯，我們走吧，會一會我那個爹去。”
我帶著星風和巧兒出了梨院，果然看到前院麵著大門的方向立了一大群人，先前我見過的二姐立在三個人身後，手中還扶著一位中年女子，這女子應該便是我的二娘了。
如此，當先的一人應該便是我的大娘，沒錯，她身旁還站著大哥，大娘的另一邊還站了一位臉部輪廓同她相像的貌美女子，身份昭然若揭……
那麽，在眾人麵前背對著我的應該便是我的爹和二哥了吧。
仿佛察覺到了我的視線，背對著我的一人回頭向我這處望過來。
那是個中年男子，站姿挺拔，隔得有些遠也能看出幾分英氣。
看來我這位爹年輕時不說迷倒萬千少女，幾條街總還是應該有的。
奇怪的是我竟一時好似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懷念與欣慰，我笑著搖了搖頭，怎麽可能，隻怕是我自己內心裏曾想過這一幕吧……可這也未免可笑，一個僅曾見過數麵的父親，我竟幻想過他的慈愛不成？
我一步步向他們走近，隨著爹的回頭，更多的人向我看來，我看到二姐眼裏的不屑，二娘微皺的眉頭，大姐眼裏的淡然，大哥眼裏的關切，還有大娘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
我無奈一笑，這厭惡竟到了如此顯眼的地步。
我在爹麵前站定，剛想說話，倒是大娘先開了口。
“你這孩子怎的如今才出來見你爹？也太不懂事了，還不快向你爹請罪！”
我笑了笑，抬步走到那中年男子麵前，盈盈一拜，道：“女兒向爹請罪。”
倒是等了很久也不見麵前的人說什麽，我剛想自己起身，卻聽到麵前的人道：“也罷，總歸是沒教好，素兒，跟我到書房一趟。”說罷又衝著大娘道，“你領著他們回去吧。”
大娘柔聲應是，卻是站著沒動，想是要等爹走了才肯散。
而站在一旁的我此時捏緊了拳頭，不得不將手藏進袖中，指甲嵌進掌心才忍住不抬起頭來。
嗬，沒教好，又該怪誰？
深吸一口氣，我起身低著頭道：“是，爹。”
聽到極輕的一聲“嗯”，接著又聽爹道：“子猷，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子逸，你也跟我到書房來。”
“是，爹。”大哥與二哥同時應道。
交代了這些，爹便撇下眾人，往主院走去，我回頭對著星風和巧兒說了聲“你們也先回去吧”便跟了上去。
隻是剛走了沒幾步，二哥突然出聲叫住了爹，我這時才醒起抬眼去看看我二哥。
他與大哥長得有七八分相像，隻是眉眼間少了幾分大哥的內斂，多了幾分張揚。
隻聽他道：“爹，輕素她終歸還是個孩子，孩兒還請爹網開一麵。”
我看到那邊人群裏的二娘似是想說什麽，隻是剛上前一步還是停住了。
再看向我那二哥，他也正在看我，衝我點點頭同我示意無事，我看他眼裏的神情不似作假，心裏不禁暖了些，也朝他點頭以示謝意。
隻是前頭的背影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隻聽他道：“子猷，這不是你該擔心的，子逸，素兒，跟我來。”
我隻得再次跟上他。
到得書房門口，爹卻突然回過身道：“子逸，你先在外頭候著，素兒，你跟我進來。”
“爹，孩兒也求您對輕素網開一麵。”大哥在爹一隻腳踏進房門時對著他道，隻見爹停下了步子，深深地看了大哥一眼。
我忙道：“爹，大哥二哥都是無意衝撞爹的，還望爹莫要怪罪他們，素兒願意受罰。”
“丫頭，你……”
“大哥……”
“好了，我何時說過要罰素兒了？”
這回我們都愣住了，不是要罰我，那是要做什麽？
隻見爹已經進了書房，我回頭打手勢讓大哥別急，也抬步邁了進去。
屋裏，爹在書房的窗子前背對著我站著，看著窗外道：“素兒，為父叫你來是有事交代與你。”
話落也不等我問，便自己接了下去，“聖上的壽辰隻剩下不到半月，此番壽辰到場的人很多，像是今日進城的慕族少主以及近日來陸續到京的各國使臣，但更多的會是朝中大臣家中的千金公子們。
當今太子至今未立太子妃，是以此番，為聖上獻藝賀壽之餘，官員千金世家小姐們怕是都存著占了這太子妃之位的念頭。
我要你與你兩位姐姐一道進宮賀壽，你雖非嫡女，但多一個人便多一份把握。”
我一愣，這算什麽？
賣女兒？
我隻是一份把握，一顆棋子麽？
嗬，這意思是讓我去豔壓群芳還是做個陪襯？
我的父親大人，對不起，請恕我不願意陪你玩這權力遊戲。
我輕勾了嘴角，頗有些自嘲道：“爹，方才你也說女兒教養不足，才疏學淺，與兩位姐姐實在不能相比，到時隻怕反而丟了爹的顏麵，這回皇上的壽宴女兒還是不……”
我還未說完，爹放下的一句話卻讓我拒絕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他說：“你想讓你娘在這府裏過上好日子嗎？這是如今最好的機會，你可願意？”
“我願意。”
我的毫不猶豫似乎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回過頭來看了我半晌，竟是笑了，良久才衝著屋外道：“子逸，進來。”
我卻沒有爹的好心情，一直低著頭，隻聽爹對著大哥道：“盡快去找一名好先生，這幾日專教素兒學琴，在聖上壽辰之前必須能彈些什麽出來，之後再找幾個先生教她其他吧。”
“是，爹。”大哥欣慰地看了我一眼，領命出去了。
“素兒，我想你知道該怎麽做，幾日的時間讓你學好幾首曲子許會難了些，但你該知道你既然答應了便別無選擇。”
“女兒明白。”
“明白便好，十日之後我要看到成果，我不容許你在聖上的壽宴上給我丟了臉麵。如此，你便退下吧。”
“女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