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遇（中）
大哥答應的事果然作數，更讓我想不到的是第二日他便來了，在我同娘學針線的時候……
娘在聽到那一聲“四娘”時顯然愣住了，還是在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後才回過神來點頭應下。
聽了大哥說要帶我出府去逛逛，娘的反應更是奇怪。
我跟著大哥離開時，鬼使神差地回了頭，看到娘正往屋裏去，手卻不知為何一直舉在臉前……
我左右思量了一下，想是娘也被大哥給感動到了，一時逛街的興致又高了不少……
雖說昨日我說過可以扮成丫頭，可當我提出要去換一身衣裳時，大哥卻拒絕了。
我暗戳戳地以為，莫不是他覺得我換不換衣裳都不可能被認成是小姐？
可想歸想，我倒也沒再堅持，穿著平日的服飾跟著大哥出了府門。
不管怎麽說，能出府便好……
隻是當我停在一個捏糖人的攤子前，大哥不知今日第幾回笑著為我掏錢，而我也不知今日第幾回看到那攤主同之前那些個攤主一樣悄咪咪地湊過來，不無羨慕地同我說道：“你這丫頭命真好，能遇上待你這樣好的主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攤主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嘴裏剛塞進去的糖人被我“啪”的一聲咬成了兩節，心裏不由有些氣憤。
這麽說我上回出府時還拉著巧兒換了一身衣裳，都不過是白忙活一場了？
我心裏生著悶氣，拿著被咬得沒了頭的糖人四處亂走，一晃眼看到那處有變戲法的，忙把自己的憤慨往腦後一拋，喊了聲大哥便往那裏去。
“丫頭，慢些……當心摔著了……”
我聽著身後大哥的叮囑，不由在心裏一歎，巧兒成日裏這麽說也便罷了，怎麽大哥也這樣，我看著真這麽像走路不長眼睛的麽？
正歎著，冷不防旁邊衝出一個四五歲的娃娃，眼看著馬上便要同他撞在一處了，這裏人這麽多，真要摔一跤，我倒是沒什麽大事，這娃娃卻是不好說了……
我使了巧勁將身子往邊上一側，向另一邊倒去，堪堪避過了那衝過來的娃娃。
往地上跌去時，我不由苦笑，看吧，你們成日這般念叨，今日我這一摔才算是還願了……
可我卻在著地的一瞬，被橫地裏伸出的一隻手給撈住了。看到方才眼前隻差了幾寸的地麵一下子變得有些遙遠，我不免帶著驚異回頭一看……
好家夥，又是你！
這時大哥也趕到了，見我無事，不由吐了口氣，對著那人一禮：“靳軒，這回真是多虧了你。”
我連忙掙開風靳軒的手，站好了也行了一禮：“多謝風公子。”
“子逸客氣了，”風靳軒對著大哥回了一禮，又回頭對我笑道：“三小姐，為何每回見麵三小姐的出場都這般……與眾不同？”
我聽著風靳軒語氣裏的揶揄，看看周圍喧囂的人群，眯了眼抬頭對他笑道：“風公子說笑了，倒是風公子每回都出現得這麽及時讓輕素不免訝異。”
話落，風靳軒的臉色果然有些掛不住，我正要得意，卻聽一旁的大哥厲聲開口道：“輕素，不得無禮，靳軒是與我約好在此品茶的。”
在此品茶？
我往四周一看，哦，這抬頭的一家可不就是茶樓麽。
可轉念一想，我不由撇了撇嘴，幽幽怨怨地道：“大哥，你帶我出來，又與風公子約好了來此處品茶，不會不方便嗎？”
大哥聽著我的語氣，一時也有些沒了底氣，方才的嚴厲蕩然無存。
“這，我與靳軒約的時辰還未到，本想再過半個時辰便先送你回去，再來此處……”
既如此我也不便多說了，想想這一日玩得也還算盡興，我也確實該回去了，隻是那戲法……想著，我又瞥了那頭的戲法一眼。
唉，也罷，做人要懂得知足，於是我轉向大哥福身道：“既如此，大哥便與風公子在此一同品茶吧，輕素識得路，可以自己回去的。”
“這……”
大哥正為難著，一旁的風靳軒倒是開口了：“三小姐不必急著回去，這茶樓裏的說書先生也是不錯的，倒是值得一聽。”
可我並不喜歡什麽說書先生啊，還不如回去……
我剛要開口拒絕，又聽風靳軒道：“子逸，三小姐獨自一人回去難免讓人不放心，不若便一道入這靜茗樓品茶，之後再一同回去。”
大哥點頭，回頭同我道，“既如此，小妹你便留下吧，讓你一人回去我確實不放心。”
兄長都這麽說了，我除了從命還能如何？隻得跟著他們上了二樓的雅間。
這靜茗樓共兩層，呈圓盤狀，將中央的大堂空出來，似乎專請了京城有名的說書先生到這裏做生意，一進這樓裏便發現座無虛席。
不過這樓裏氣氛很好，人多卻並不吵鬧，偶爾想起的喝彩聲也很是整齊。那說書先生的聲音本便洪亮，走在樓梯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二樓的雅間在兩邊開了對穿的窗子，坐在裏頭能聽說書，也能看看街上的熱鬧，布置倒是不錯。
隻是我一上去卻發現那日那黑衣的風印竟就站在靠窗的桌邊，見我們上來了，喊了聲“公子”便退到了一邊。
“子逸，我先到一步，便自己叫了壺茶，你不會介意吧。”
“自是不會。”
“……”
我嘴角微微一抽，懶得聽他們文縐縐來去，徑自坐到了窗邊，從二樓的窗子往下看過去，竟發現不止方才我們站著的位置看得清楚，連那頭的戲法都能看到……
嘿，這是撿到便宜了！
這回我也不去理會那頭什麽說書的了，趴在那窗口便看了起來。
我正看得樂嗬，卻突聽得大哥的聲音沉重起來：“聖上如今當真……”
“近日爹下朝，隻道穆日日留在禦書房，想是近來的奏折多半都是由他批的。”
“看來此回聖上的壽辰過後要不了多久，你我二人也終究再不得閑了。”我正聽得雲裏霧裏，大哥又接著開了口，“靳軒，這回聖上壽辰慕族少主當真會來？”
“想來此事不假，一個月前江南便有使者到皇宮相商此事，有探子來報稱是半月前於江南湖州發現疑似儀仗的行跡，隻是剛探得又沒了蹤影。”
“也不知爹同二弟他們又如何……”
大哥說罷，兩人齊齊沉默了。
臨走時，風靳軒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頭見他還是掛著往日的溫潤雅笑，正疑惑，隻聽他道：“三小姐，昨日你曾說過改日定備禮謝過在下，不知在下何時能等到那份禮呢？”
“……”
不會吧，昨日我不過為全禮數隨口一提，他竟當真了，還巴巴地來要？
丞相府還能缺什麽稀罕之物不成？
我能送他什麽東西？
我有什麽？
我朝大哥看去，可還未等我開口，又聽得風靳軒道：“想來三小姐當初既然承諾了，也定不會假他人之手。”
我置若罔聞，本以為大哥會開口替我說幾句，卻隻見他挑眉看了風靳軒一眼，低頭對我道：“小妹，靳軒所言不無道理，既是你親自許下的承諾，當由你來兌現。”說完倒是看向窗外不再理會我了。
莫不是因為我隻是他昨日才認的妹妹，今日他便可以這般隨意地置之不理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這話真真不錯，昨日那一失足，如今我要拿什麽來還？
我看著場麵又陷入了僵持，默了默，隻得對上風靳軒的雅笑，硬著頭皮道：“風公子說笑，既是輕素昨日親口允諾，定當作數，隻是想來公子貴為丞相之子，稀罕之物並不少見，而輕素所備之禮唯有一片心意，還望到時公子不要嫌棄才是。”
“心意在了便已足夠，如此，在下先謝過姑娘了。”風靳軒說罷，笑著同我行了個謝禮。
嗬，該說你是客氣呢還是不客氣呢。
回府的路上我尋思再三，還是沒忍住問了大哥方才為何束手旁觀，他卻隻是笑著搖搖頭，隨後竟又陷入了沉思。
我看著他的神情，心知不好打擾他，便也不再多說，隻一心想著該送什麽心意。
琴棋書畫我樣樣不通，如今唯有跟娘學過的針線和醫術還拿的出手些……
也不知道大哥想的什麽那麽入神，入了府後與我說了聲“日後得空再帶我出去”，便打算回房。
我雖然很樂意出府看看，但一想到風靳軒那帶著溫潤笑意的臉，暫時是說什麽也不會再跟著大哥出去了。
誰知道他帶上我是不是又會約風靳軒一同喝茶？
可我心裏尚有一事存著疑惑，於是我還是很不解人意地喊住了大哥。
我見大哥回過頭來，神情還是那麽凝重，到嘴邊的話不由變了變。
“大哥，我們這府上可有藏書樓？”見大哥點了頭，我又道，“我可以去看看嗎？”
“自然，隻是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讓小六領你去吧。”
“謝過大哥了。”
“不必，可還有事？”見我搖頭，大哥才回身神思不屬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