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人間風月
這事結束之後,舒君看似立刻接受了這個結局,但其威力卻是無窮的,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睜開眼就感歎:“勢均力敵,彼此都不願意輕易開戰,真是不容易。開雲君也算是有所補償了。”
薛開潮和他一起睡的,不過醒得比他早,正在穿衣,坐在床邊回頭看他:“想明白了?”
舒君難得不願立刻起床,往被子裏一縮,蓋住半張臉,悶聲悶氣:“我都親眼目睹了,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那位魔君倘若不是沒有立刻來到人間的辦法,又不能保證在保全開雲君的前提之下製勝,恐怕早就動手把我們都殺了,再把她帶回去吧。”
這倒是。
他從被窩裏挖出一條貪戀溫暖的小蛇,摸了摸它不肯抬起軟趴趴的脖頸,一時倒有些好奇:“不過我也沒有想到,它的蛇毒居然如此厲害,對開雲君這等角色也能見效……若沒有它,恐怕昨天的事態就要生出不少變化了。”
薛開潮見小蛇軟綿綿懶洋洋,被他一摸更是左右搖晃,甚至都不肯自己用點力氣穩住,忍不住覺得好笑,伸手摸摸舒君,又摸摸小蛇:“他確實聰明,分得清主次。他們兩人分隔多年,恐怕彼此都以為對方早就死了,隻是自己不肯認命。如今見還有機會重圓,怎麽可能糾纏在殺戮報複上?”
舒君從被窩裏探出頭來被他摸了兩把,爬起來穿衣:“唉,他們能夠再見,也是真的不容易。我想主君也不願意和開雲君兵戎相見吧。她已經很苦了,而主君也不願替薛家再做什麽。這些年來薛家從她身上拿走的還不夠麽?”
兩人昨夜就說過會盡快離開永嘉城,所以舒君也不願意多遷延。這裏雖然沒有發生什麽事,但舒君總覺得在這裏不夠安心,似乎還會有波瀾動蕩,並無多少眷戀,倒是很配合。
薛開潮散著頭發看他穿衣,忽然道:“你似乎並不很怕她的樣子?難道她還不夠可怕嗎?”
舒君一頓,愣愣抬頭:“難道主君覺得她很可怕嗎?”
薛開潮搖頭,坐近了抬起他的下巴問他:“那你覺得我可怕嗎?”
舒君也不知想到什麽,竟然臉紅,垂下眼:“那怎麽能一樣?”
薛開潮胡攪蠻纏:“有什麽不同?她不再是人,我也非你族類,你已經見過我的真身,我如此巨大,輕易就能把你捏碎,而你卻很難傷害到我,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舒君被他托著臉動彈不得,一抬眼就被他的眼睛吸走神智,再也回避不得,本來不準備太自鳴得意,卻不知不覺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我要傷到主君分明是很容易的事,隻要我傷害自己就可以了。昨天我雖然昏過去了沒看見,可醒來時卻摸了一手主君的血……我當然知道,主君永遠不會傷害我,為什麽要怕?何況,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龍?”
舒君是當真不怕薛開潮,即使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薛開潮輕而易舉就能要了自己的命,現在和當初又有什麽不同?
所以薛開潮說這種話,或許不是想要驗證他是否恐懼,而是想要別的?舒君心念電轉,隨即苦惱起來:他實在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該怎麽哄他高興呢?
這樣想著,幹脆整個人都撲了上去,抱住薛開潮放軟了聲音,眼睛一閉胡亂地說:“旁人不知道主君是什麽樣的人,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不會懷疑你不喜歡我的。”
說來,其實他們兩人沒說過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話,舒君這句我知道你喜歡我就顯得格外熱情大膽。薛開潮沉默片刻,輕易就被他哄好,接住撲進懷裏來的舒君,寶了好一陣,薛開潮說:“那是自然。”
舒君也不說話,任由他抱,暗中揣測自己是否算是合格的把他哄好了。過了一陣,薛開潮又忽然說:“但你怕我也不錯,你若是怕我,我一定會將你搶回去關起來,絕不會叫你有機會逃跑的。”
然後每天都被你嚇得肝膽俱裂?是人嗎?
薛開潮已經勾起舒君一縷頭發揉來揉去,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拿不準主意。舒君靜靜等候,終於聽他遲疑著開了口:“我或許極其不擅長談論感情,既不知道該如何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該如何珍重愛護他。我隻知道我想要什麽,更知道如果不能得到我不會罷休。你喜歡我,那就會是兩情相悅,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會強求。我知道多數人大概不是這樣,但我……”
“我知道。”舒君聽明白了他強取豪奪的意思,打斷了他。
其實薛開潮並非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更不是不明白該怎麽做。他隻是害怕自己不會,在試探著進行的過程中得來一個難看的結局。如果他接連做錯了事,如果他一味隻想著自己想要什麽,讓人無法忍受,如果他始終沒有改變,最後讓人覺得索然無味,那又該怎麽辦?
誰說薛開潮不知道恐懼,他明明太懂何為恐懼了。
薛開潮大概從未嚐過患得患失的滋味?舒君本想說你的這些擔憂毫無必要,又覺得輕飄飄的得意,不能對薛開潮的忐忑和坦白報以如此輕忽的態度,於是幹脆捧著他的臉仰視他,認認真真的說:“我知道。我已經知道你喜歡我,隻要我也喜歡你,那就是兩情相悅。我不敢說我一定看到的是最真實的樣子,卻很肯定那是最喜歡我的樣子。你明明知道,分明是我一早就覬覦你。我不能過沒有你的日子,這你是清楚的。”
薛開潮看著他傾訴真心,從磕磕絆絆到順暢自然,舒君說到無話可說,見他仍舊專注地望著自己,良久搖頭:“起初你隻是見色起意罷了,倘若我現在比開雲君更醜,你還會不離不棄嗎?”
舒君語塞,覺得要哄好薛開潮實在是難。沒想到他會把開雲君拿出來當例子,可薛開潮的龍鱗堅硬無比,能夠傷到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事後也都可以複原,怎麽現在就堅持要舒君設想他變醜之後的情景。
他拒絕了幾次,試圖從薛開潮懷裏爬出去,始終不能成功,都被拉了回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亮,差不多該洗漱完收拾好啟程了,舒君怕被某個等不及來叫他們的侍女看個當場,隻好拉出薛夜來的情人做例子:“即使開雲君變了一副模樣,不是還有人對她深情不悔嗎?難道主君覺得我不如他堅貞?”
薛開潮顯然早料到了他要找這個例子,迅速答道:“他也說了,那是因為他自己也醜陋,所以並不介懷。”
舒君保持著一手拉著床柱一手推開薛開潮的手的姿勢艱難回頭:“……有什麽不一樣嗎?”
薛開潮似乎對他這番自比十分不滿:“你不醜。”
舒君點頭:“也對,那既然如此等到將來主君變醜了之後我也自毀容貌陪主君一起醜如何?”
薛開潮露出堅決反對的表情。不過兩人這番對話已經足夠幼稚了,所以他既沒有大叫不許,也沒有問更多問題,鬆開手讓舒君順利逃脫下床去了。
盥洗之後舒君給薛開潮梳頭,沒多久就感覺到薛開潮正在鏡子裏看著自己,於是疑惑:“怎麽了?”
薛開潮舊事重提:“你喜歡我,難道就隻是因為覺得我很好看麽?”
舒君確實直言過好幾次他確實好看,聞言正想點頭,又忽然愣住,發現這句話不知怎麽帶著一股哀怨婉轉的意味,於是歎息:“我說是呢?”
薛開潮靜了一陣:“那也是情理之中。”
舒君:“我若說不是?”
薛開潮蹙眉:“那我就立刻要你和我結為道侶。”
舒君愣了。
薛開潮知道他還不太明白,解釋:“兩人結為道侶,和民間夫妻成婚雖然聽起來是一個意思,但其實聯係更深,輕易不能分開,是極強的約束。”
所以難道薛開潮除了臉之外,在情場上對自己並沒有多少自信?舒君還在發愣,本能答道:“我是俗人,自然看臉。”
隨後三下兩下幫他梳好頭發,自己跑到屏風外回避這個話題去了。
薛開潮跟出去,就見舒君已經到了院子裏。出發的時間近了,舒君幫忙整理行李,和幾個侍女說話,沒過多久居然又到了薛開潮身邊,聲音很低:“主君。”
“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薛開潮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情立刻變冷:“說清楚。”
舒君也發現自己措辭不夠嚴謹,而且太過嚇人,立刻拉著薛開潮往角落走,同時壓低聲音解釋:“還記得我說過在外麵遇到的人嗎?他們送信來求我幫忙,我想,這或許是個很好的機會。”
有些事薛開潮不願意做,也不適合做,但舒君卻很適合。
建設法殿難道不要用錢嗎?就算有移山填海的神通,可難道這些人衣食住行不是消耗?舒君有這一條門路,何必替要上供的賊頭子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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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對有時候實在蠢蠢的。說話蠢蠢的,談戀愛更是蠢蠢的。
小舒已經走上了打劫這個事業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