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情道,顧名思義,是要修行之人斷情絕愛方可。一旦生情,輕者修為倒退,重者道心崩塌。


  而淩昔辭可以確認,他師父修為沒倒退,道心也沒崩塌。除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逗留在下界外,簡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想到這裏,淩昔辭突然注意到,離他師父的雷劫已經過了一萬年,他師父卻一直留在下界不飛升,難道真的是因為昭離太子嗎?

  “等等。”淩昔辭暈暈乎乎地想起來,“傳言不是說昭離太子平易近人,溫和友善嗎?”


  這也叫無情道?他師父明明冷淡的一批。


  “無情道也不是全都一樣的,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越疏風道:“一是萬物在心,二是萬物無存。”


  “昭離太子是第一種,你師父是第二種。”


  萬物在心,講究萬事萬物平等相待。當一個人處處有情時,其實就等同於是另一種無情。比之萬物無存,萬物在心是一條更難走的路。要對萬物有情,更要時刻控製天平的平衡,而一旦天平失衡,則道心盡毀。


  淩昔辭覺得這世界有點玄幻,但他如果沒記錯的話,修者雖然可以入輪回,但在飛升雷劫下隕落的卻是不在此列的。


  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度過雷劫便能飛升。相應的,失敗者也要付出代價。也就是說,如果昭離太子當真是在雷劫下隕落的,必定會是魂飛湮滅的結果。


  也正是因此,淩昔辭才沒有想過他師父會是薛淩言會是轉世的這一可能。


  從他師父修為沒倒退的表象來看,他師父應該是沒動情的,不然早就道心崩塌了。而昭離太子若是當真能夠為一人做出違背天道的事情,便已經從側麵證明,他已經動情了。


  “不行,我還是覺得這不是真的。”淩昔辭抬手揉了揉臉,依舊有些難以置信,他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嘴裏不停的念叨著,“這怎麽可能呢?”


  “現在這些都還隻是我們的猜測,不一定就是真的。”越疏風止住他來回轉悠的步伐,牽著他離開房間,忍不住笑,“你怎麽會反應這麽大。”


  “我接受不了啊。”淩昔辭痛苦的撓頭發,“他在我麵前一直是那種特別,特別冷情的狀態,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有特殊的態度,不過他對我也沒多親近,但是比對旁人還是好很多了。”


  淩昔辭說著就有點失落,踢了踢腳邊的石子,悶悶不樂道:“而且,萬一他真是我爹呢……”


  那他是不是等於窺見了他爹舊時的情感經曆?雖然從已知條件來看,這極有可能是人家單方麵的,但也已經足夠令人糾結了。


  越疏風道:“你說這個的話,我倒覺得還有一種可能……”


  “你快住嘴吧。”淩昔辭急了,抬手捂他的嘴,“本來什麽事沒有,你越說我越亂,我都快讓你說暈了。”


  越疏風笑,眉眼間的神采愈發動人。淩昔辭被他笑的心神恍惚,忽覺手心一癢,像是被什麽東西快速觸碰了一下。


  他居然舔他的手心!


  那點微薄的癢意迅速發酵成細微的電流,順著掌心的神經一路傳遞擴散,漸漸轉成酥麻。淩昔辭瞪大眼睛,條件反射一般抽回手,“你!”


  越疏風伸手握住他,食指在他手心撓了撓,含笑道:“隻是猜測罷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淩昔辭撇嘴,“因為你猜的都太像真的了啊。”


  越疏風樂不可支,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那我不說了?”


  淩昔辭糾結了一會兒,自暴自棄道:“算了,你還是說吧,不差這一點了。”


  越疏風逗他,“那我真說了?”


  淩昔辭瞪他,握著他的手上下甩了甩,“你到底說不說!”


  越疏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不是他的後代,而是昭離太子托孤給他的?”


  “……”


  “……”


  “這不可能!”


  淩昔辭下意識反駁,脫口而出後便想起笠陽長公主說他身上的血脈比他們還要更加濃厚的事情,一時間更加震驚。


  而且如果當真是這樣的話,昭離太子因對薛家的愧疚而救他一命,換薛淩言照顧他的後代。薛淩言因此而停留下界,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淩昔辭滿心臥槽,腦子有點亂,“等等,如果我真的是秦家人,那我跟他長這麽像又是怎麽回事。”


  他費勁想著能夠支撐他的論點的證據,“而且昭離太子也沒必要托孤吧,再說我師父都把我送回秦家了,卻還是讓我跟他姓,如果真的是托孤的話,這不合理!”


  也許是被越疏風帶的,淩昔辭也開始腦洞大開,他看到越疏風一副皺眉思索的模樣,再看看兩人交握的手,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整個人都不好了。


  淩昔辭迅速抽回手,喉嚨發緊,聲音有點虛,“那個……”


  “嗯?”越疏風抬眼看他,“哪個?”


  “就是那個……”淩昔辭難以啟齒,試圖用眼神暗示,讓對方意會。但對方似乎真的不跟他在一個頻道上,兩人眼神交流了半天,越疏風仍舊是沒明白他想說什麽。


  淩昔辭破罐子破摔,直白道:“你們這,男人跟男人能生孩子嗎?”


  “……”


  “……”


  越疏風挑眉看著他,神情似笑非笑,就是不說話。


  淩昔辭硬著頭皮繼續問,“到底有沒有啊?”


  越疏風笑得有點不懷好意,“那你是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


  當然是沒有啊。


  淩昔辭起先的尷尬過去,也就沒什麽好扭捏的了,繃著表情嚴肅道:“你別笑了,說正經的呢,到底有沒有?”


  “好吧,沒有。”越疏風也不想把他逗急了,正色回答了他,“過往也不是沒有同性道侶試圖研究過繁衍一途,但正經途徑繁衍下來的確實是沒有。”


  淩昔辭沒錯過他話裏的漏洞,“那不正經的呢?”


  “那就很多了。”越疏風隨口舉例,“靈植,靈獸,又或者說是器靈,這些東西化形都是可以隨主人的容貌而定的。不過你可以放心,你肯定不屬於這裏麵。”


  淩昔辭問,“為什麽?”


  越疏風耐心解釋,“因為不管原先的本體是什麽,靈物靈植化形後都是隻具備一方的羈絆的。你若是昭離太子養的,便不會和你師父有這般相似。同理,你若是你師父養的,身上也不會有昭離太子的血脈。”


  “而如果是器靈的話,就更不可能了。器靈的修為隨主人而定,從未有過失去主人的器靈還能單獨存活修煉的。昭離太子必不可能在天劫下生還,而你若是你師父的器靈,那你身上有關秦家的血脈就沒法解釋。”


  淩昔辭一點沒有被安慰到,他腦子更亂了,“那依你之見,當年的情況會是什麽?”


  越疏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也許,你師父當年會不會還有什麽姐妹活在世上?”


  “……應該沒有吧。”淩昔辭表情糾結的有點一言難盡,伸手拽了拽頭發,一肚子的話沒法說,感覺自己頭都大了,“我也不知道啊。”


  越疏風忍不住樂,樂完又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這麽想知道,你進去之後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這種事情怎麽好去問啊。”淩昔辭氣鼓鼓的瞪他,腮幫子鼓得像隻吃撐了的倉鼠,一時嘴快,“你能去問你爹娘的感情史嗎?”


  他話說完了才發覺自己沒刹住車,連忙道歉,“對不起!”


  “道什麽歉。”越疏風一點沒生氣,唇角仍舊勾著笑,“我問過啊,他們還挺樂意跟我講的,都挺自豪。”


  “……”


  淩昔辭不想說話了,低頭繼續禍害腳邊的石子。越疏風等著他把石子踢走一半,開口道:“你若是緊張的話,我們這次就不去了,總歸也不必急於一時,我們下次再來也無妨。”


  淩昔辭擰著眉,深思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罷了,我還是去吧。”


  與其在這裏瞎猜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統歸都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拖延再久也不會有改變。而且他也有很多事情想問他師父,還有越疏風說過的,他被師父拿走的東西。


  想到這裏,淩昔辭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大義凜然的無畏氣勢,一鼓作氣地拉著越疏風大步往前走。


  越疏風任他拉著,唇角彎出一點不懷好意的笑,“你認識路嗎?”


  淩昔辭臉不紅氣不喘,理直氣壯道:“這不是等你指嗎?”


  一番打岔,方才那點緊張的氣氛也散了大半。越疏風重新拿回主導權,牽著他繼續往裏,“你不用太緊張,我會在外麵等你的。”


  淩昔辭深呼吸幾次,放鬆了一點。兩人一路走到越疏風說的那處閣樓前停下。淩昔辭邁了兩步台階上去,盯著越疏風欲言又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


  “應該不行,我已經進去過一次了,這裏的法陣現在對我有屏障。”越疏風搖頭,鬆開他的手做了一次示範。他走到門前朝裏伸出手,門前蕩起陣法的白光,將他攔在了外麵。


  而淩昔辭伸出手時,法陣則沒有攔他。他還不死心得試著牽越疏風的手一道進,卻還是沒逃過法陣的排查,一道被拒絕在了門外。


  淩昔辭放棄了,控製著情緒沒表露出來,“那我進去了。”


  “嗯。”越疏風最後捏了一下他的手後鬆開,“我在這裏等你。”


  “不用了。”淩昔辭有點不好意思,“你識海裏的殘魂不是還沒解決嗎,拖久了容易生事。你去閉關吧,我出來之後就去找你。”


  越疏風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沒關係,我心裏有數,來不及的話,我不會強撐的。”


  淩昔辭點了點頭,邁了一步往裏,想了想又轉了回來,捧著越疏風的臉飛快的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退開的時候,沒忍住又在上麵咬了一口。


  “賞你的。”淩昔辭故作鎮定,想繃個高貴冷豔的表情出來,卻在觸及對方的目光時失敗。


  眸子微彎笑意滿滿,卻隻滿載著他一個人的倒影,不用多餘的話,也不用清風明月,隻單單這樣望著他,就快要把他溺死在裏麵了。


  桃花眼什麽的,真是太犯規了!

  淩昔辭從下而上的燒了起來,隻覺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渾身飄飄然。他看到越疏風傾身靠近他,上下唇開合動了動,像是先說了句什麽,才低頭吻他。


  不同於他的蜻蜓點水,越疏風好一會兒才放開他,卻沒有像他先前那樣咬他的唇瓣,而是在上麵蹭了蹭便算結束。淩昔辭腦袋發昏,被鬆開時才終於聽清了對方方才說的那句話。


  他說,“這是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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