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刃上有麻藥,對方大概想抓他個活口。


  薛雍偏身躲開,用盡胸腔中殘存的一點兒氣力,就地一滾,喊道:“公孫風,這兒。”


  衛玄珝和公孫風都在找他,聽見這麽一聲,人沒到劍氣先朝這邊劈了過來,巨闕劈開眼前橫飛的血沫,道道劍氣很快把眼前圈出一片淨地,薛雍昏迷之前很想笑,長長地舒了口氣,到底是天不絕他,這回,他死不了了。


  ……


  醒來。


  涼月如眉,已是夜半時分。


  燭光輕柔,身穿薄衫的男子坐在窗前的書桌前,執筆的手勁長,一張又一張信箋被他擲在地上,英俊的臉龐有些沉悶。


  “飛卿。”薛雍動了動唇,嗓子痛的喊不出聲來,倒是衛玄琅聽見動靜回過頭來,一怔,放下筆走過來,墨眸緊盯著他,眉心緊蹙:“醒了?”


  薛雍見他在壓抑著什麽,心知恐怕和自己有關,唇角揚起笑,有些討好地道:“對不起,我一時心急……”


  實在是對不起。


  嚇到你了,飛卿。


  唇邊被塞了一盞茶,薛雍就著衛玄琅的手一飲而盡,嗓子這才舒服了點:“對了,謝謝你大哥。”


  這下欠衛家的多了去了。


  衛玄琅深吸口氣,按捺下心中的暴躁:“吃點東西吧。”


  薛雍這才聞見香味,往衛玄琅身後一看,隻見桌子上放在一碗魚羹,雪白的魚柳,青翠的蔥花,很是精致:“鱖魚羹?”


  那可是他從小最喜歡吃的東西,而且鱖魚不但能補虛,還易消化,最適合他現在這個破身子了。


  不過這東西很貴,又是大戰時節,心中的清明一點點起來,他顧不上口腹之欲,抓住衛玄琅的手腕:“象鬆山呢?又讓那老賊跑了?”


  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讓那禍國殃民的老東西多活一刻都是他的恥辱。


  一雙墨眸閃動,衛玄琅把碗塞到他手上,清描淡寫道:“你的人,把他抓住了。”


  不得不說,他的蕭延哥哥就是厲害。


  可他很氣,氣的肺都要炸了。


  如果這次不是衛玄珝恰好來找他,又和陳歡撞了個對頭,衛玄琅不敢想後果會怎樣,一想心就揪的難受。


  薛雍昏迷中被送過來時,他接過人的手都在發抖。


  聞言,薛雍激動的差點扔了手上的魚羹:“抓住了?”


  “嗯。”衛玄琅拿了個長柄銀勺放在他眼前:“先吃點東西吧。”


  薛雍還是不敢相信象鬆山就這麽被抓住了,提著心勁兒又問了一次:“關在哪兒?我去看看。”


  那老東西竟然沒自殺,竟讓人捉了活的。


  衛玄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霍地轉過身去:“蕭延,你果真是天下無雙的蕭大才子,拖著一副病軀都能戰無不勝,比誰都強,要我何用。”


  薛雍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陣數落懵了,心道,飛卿大概還是因為我沒等他趕到,私自和象鬆山拚命所以還在生氣,算了,畢竟是我有錯,我還是哄哄他吧。


  “飛卿你聽我說,”薛雍胡亂說道:“我一開始頭腦發熱,打了一半一想到你就冷靜下來了,我一想我死了你可能就成小寡夫了,我就不打了,我收手了啊,我等著你來救我,我沒有逞強,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


  一通肉麻示弱的話下來,累了他個半死。


  衛玄琅何時聽他這麽說過話,一時氣也消了大半,側過眸來道:“先把飯吃了。”


  薛雍見他又肯理自己了,哪裏還敢矯情,端著碗埋頭吃了個幹淨,後麵還裝著意猶未盡的樣子:“嗯,這魚真鮮。”


  其實春季才是吃鱖魚最好的時節,到了盛夏,肉質已經沒那麽鮮嫩了,而且這魚羹一看就是軍中廚子的做法,沒用雞湯煨,也沒有青菜末,連刀工都有些粗糙,他方才的話著實有點違心。


  不過想想是他的飛卿吩咐下人煮的,心上又暖烘烘的,愜意到恨不得飄起來。


  不過下一瞬他就飄不起來了。


  連日來的操心和昨天旁晚一場惡戰,終於催發了薛雍體內全部蟄伏的毒性,劇烈的疼痛從腳趾的骨縫中開始,一點點向外蔓延,入肌膚,進五髒,瘋狂肆虐。


  從來沒有過的痛。


  薛雍額上開始滲出豆大的汗粒,渾身哆嗦,一頭青絲散亂地半掩住五官微擰的臉,他死死咬住唇:“飛卿,醉春散給我。”


  “蕭延!”


  衛玄琅俯身去抱他,薛雍疼的受不了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牙印深深,登時鮮血淋漓。


  顯然沒料到薛雍發作起來這麽難受,衛玄琅玉麵一白,掰開他的牙齒,低聲朝外麵吼了句:“請魏淩過來。”


  昨天他已經把魏淩從宮中接出來了,就安置在他隔壁,怕的就是薛雍萬一醒來舊疾發作,再去宮裏頭請人,一來二去的耽擱時間,平白無故的讓薛雍多受會兒罪,他看不得。


  ***

  魏淩進來時,薛雍正痛的渾身抽搐,嘴唇都咬破了,有氣無力地央求衛玄琅把他打昏過去。


  “衛將軍,恕在下直言,藥石已經沒多大用處了。”魏淩在薛雍百會穴上下了一根針,脊椎和胸、腿幾個穴位上貼了膏藥,又喂了他一丸鎮定的藥,見人稍稍安靜了些,這才把衛玄琅拉到屏風外頭道:“他這痛,兩個時辰怕要發作一次,如果用醉春散緩解,一日服上十粒,兩日下來,衛將軍就等著他咽氣吧。”


  倒是個好死法,最後能走的不痛不癢的,跟成仙一樣。


  兩個時辰。


  衛玄琅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幾乎把人提了起來:“如果他出半點事情,去告訴你主子,京城,老子就不守了。”


  愛怎麽打怎麽打,愛死誰死誰。


  魏淩真是淡定,垂下眸,緩緩道:“如果將軍信得過在下,那就試試換血吧。”


  衛玄琅青了臉:“你倒是告訴老子他有幾分活命的把握?”


  “六分。”魏淩道。


  “六分。”衛玄琅放開他,冷笑:“好,六分就六分,隻要魏太醫用十分的功夫,六分把握也足夠了。”


  魏淩:“多謝將軍信任。”他遲疑了一下:“如果能找到和他的血契合的人就好了。”


  “說清楚些。”衛玄琅盯著他。


  “在下在上古的醫術上找到一個換血治病的方子,說是把兩人的血滴在一處,封在瓶中,一個時辰之後完全融在一起的,不凝聚成塊,就是契合了。”魏淩詳細說了一番,才道:“勞煩將軍找三兩個體健無疾的少年來,他們的血最好。”


  衛玄琅有些為難,他手□□格健碩的兒郎剛經曆幾場惡戰,很多人受了傷,眼下實是找不出人來做這等事情,於是問魏淩:“魏太醫看我行嗎?”


  魏淩汗顏:“這,這,將軍貴體,不宜受損啊。”


  “廢話。”衛玄琅有些不耐了:“先試我的吧。”


  實在不行,再打其他人的主意。


  這也簡單,魏淩沒堅持,讓衛玄琅自己刺破手指擠了血出來,又取了薛雍的,放在透明密閉的瓶子裏,擦拭他的銀針去了。


  衛玄琅見他拿在手中細細擦拭的銀針比往常的粗,仔細一看,中間竟是空的,魏淩被他盯的發毛:“我換血時,將兩頭分別紮進二人的脈管裏。”


  他在兩個太醫院針灸用的銅人上演示了一番,一人身體血脈中空,一人飽滿,接通後飽滿的血便向中空的血脈中流去,衛玄琅看懂了,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要先隔開病人的皮肉放血?”


  “自然,”魏淩端起手邊的茶盞:“薛上大夫的身軀就如這茶杯,其中若是滿的,將軍的玉液瓊漿又怎麽能倒進來。”


  衛玄琅抿唇默然。


  公孫風聞訊,急急跑過來道:“我也行。”


  非要魏淩取了他的血和薛雍的放在一起,等候的功夫又十分嘴碎:“衛將軍,你不能把衛大公子晾在一邊不聞不問吧,他怎麽說也是你大哥,又是為了你來這兒的。”


  怎麽瞧衛玄珝都是可以拉過來入夥的。


  衛玄珝昨天旁晚隻見了衛玄琅一麵,當時他狠心的四弟跟瘋了一樣,抱著薛雍就回進去了,一句話都沒同他說,他來過幾次,回回都吃了閉門羹,索性一氣之下回了鎮國公府,不過來了。


  衛玄琅闔目靜坐,一點兒回應都沒給他。


  公孫風討了個沒趣,生生憋了一個多時辰,他忽然看著透明的精巧小瓶子道:“這個凝在一起了。”


  而另一個,則是融在了一起,像兩滴幹淨的水一樣,融的徹徹底底。


  魏淩看了看:“還是衛將軍的血和他契合。”


  公孫風歎了口氣,朝衛玄琅道:“不行吧,你還要領兵打仗。”


  別看淮王這兩日消停了,說不定明日就舉全力攻城了,到時候肯定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惡戰。


  他不敢真的去賭衛玄琅是那種為了薛美人啥都不顧的人。


  畢竟一京城的百姓,衛家的名聲,甚至玉麵修羅一世的英明,這些東西,太重了。


  對男人的指望,不能太高。


  衛玄琅睨了他一眼,沒說話,起身出去了。


  魏淩搖頭:“……”


  自己偷偷刺破手指取了血去試,他的要行他也願意啊,隻要人有的救就行。


  他的家眷,已經落在了衛玄琅手上。


  唉……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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