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靖忠將軍衛玄珝雖沒有弟弟衛玄琅傳的那麽神乎,可畢竟是衛家的長子,手握重兵,要打淮王也該是他來挑頭的啊。


  簡承琮最後掃了群臣一眼:“朕更信的過衛玄琅。”


  起身,拂袖,退朝。


  “這,”一群如無頭蒼蠅般的大臣垂頭喪氣地呆在原地,口中罵道:“蒼生啊!天下啊!祖宗啊!……”


  冷冷清清的大殿裏隻有幾個不成樣子的小太監低眉垂目在哪裏灑掃做活,哪裏還有人理會他們。


  ***

  兩日後風雨忽來,落落停停,陰雲不散,全天也見不到晴天紅日。


  薛雍和著溫水服下他手裏的最後一粒醉春散,打開門,見公孫風滿身濕衣地站在門外。


  “公子,人召集齊了。”他們這些年經營的家底,這次全拿出來了。


  薛雍今日換了一身勁裝,玉簪挽發,眉眼格外精神:“華彧……”


  剛提了個名字,大門處就輕咳一聲閃進來個神如秋水的麵容,華彧撐著傘,周身籠了一團濕氣,麵色肅整,開口的嗓音啞的難受:“我們的人進京了,蕭公子看著安排吧。”


  他把一枚令符塞在薛雍手裏:“進京後會有人來這兒同蕭公子聯絡。”


  薛雍見那枚令符上用隸體刻了個“琅”字,想這些人定然是衛玄琅的貼身死士了,眼皮略垂:“衛小將軍呢?”


  “蕭公子,”華彧艱澀地笑了下:“他會率兵出京與淮王大軍正麵迎戰,暫時分不出身來,您就別操心他了。”


  薛雍哦了一聲,總覺得哪裏不對,可見華彧不是很想說的樣子,就沒再問下去:“多謝華爺了。”


  “等等。”他忽然提高了嗓音:“你說衛小將軍要出京迎戰?”


  華彧挑眉看了他一眼:“嗯。”


  薛雍來不及細問了:“你們得到的情報都是淮王的障眼法,他在京中定然有伏兵。”


  對,淮王必定早為這一天做準備了,他在城裏不可能沒有布下兵馬。


  象鬆山。


  段銘。


  他們都是淮王的人。


  上次暗殺郝寶榮就是為了早早激怒簡承琮,讓他默許淮王領兵進京清君側,錯不了的。


  淮王領兵進京,簡承琮定是暗中給了錢財糧餉以及軍中資用,更有皇家密旨一路護駕,所過之處,忠於朝廷的地方將領必然不會阻攔,真是太賺了。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京城外圍地界,忽然掉頭反了。


  什麽清君側,除陳、衛的,全他媽假的,淮王要當皇帝才是真的。


  薛雍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了。


  華彧被點撥,似乎也想起了什麽,口中忽然蹦出一聲罵娘的的髒話,神若秋水的麵上陰沉如烏雲壓城:“蕭公子怎麽知道?”


  薛雍:“……”


  想刻薄他幾句,又覺得在人家屋簷下不好得罪人,隻好耐著心道:“最晚不過明日,在下現在不想解釋,華公子還是回去好好籌謀籌謀吧。”


  還有,如果衛家的家眷暫時還沒撤出京城,那還是盡快吧。


  淮王率兵進京打的一定是“清君側”的旗號,屆時,他還是要做做樣子,一來給天下人個看頭,二來,衛家不倒,就算他坐了皇帝也不舒坦,簡承琮不就是個例子嗎,所以,但凡和衛家有些沾染的人,必定一個也跑不掉。


  華彧到底是信他的,墨眸驟縮,毫不猶豫地道:“謝謝蕭公子提醒,在下這就轉告我家公子。”


  ……


  薛雍的直覺還是來的晚了,也就是在兩個時辰之後,熊熊的狼煙從京城北麵的城牆上開始燃起,遮住半邊遠天。


  初夏的熏風裏傳來野蠻和嗜血的腳步聲,城外婦孺絕望的哭喊聲響徹天際。


  淮王未清君側而是先做了叛亂之事。


  京中,亂了。


  “月白。”薛雍凝耳聽了聽外頭揪心的聲音:“取我的弓來吧。”


  公孫風見他腰中已佩了劍,皺眉道:“公子,不可拚命。”


  他身子骨真經不起折騰了,這是要拿著命出去的意思啊。


  “去吧。”薛雍道。


  公孫風一咬牙,從身後的背囊中抽出一張紫色的小巧弓來,聲音顫抖道:“公子,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逞強啊。”


  就算最後城破了,帝王身死了,他們照樣可以靠著兄弟們從混亂中逃出去,大不了隱居山中,再也不問世事,好賴能圖個壽終正寢。


  “我知道。”薛雍從他手裏接過紫睨弓,摸了摸,還是進京那年製的,那時候他已經不怎麽提的動劍了,便找人打造了一張隻有扇子長短的小弓,又配了些細小的鐵箭,憑著巧勁兒和速度,一般的防身無虞了,沉思片刻,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符:“衛玄琅的人肯定會守在城門附近,咱們的人,就去會會在城內作亂的叛軍吧。”


  城裏的叛軍必然是提早送進來的,或者是象鬆山就地養的,應該人數不多,大頭應該還在城外。


  裏麵的叛軍無非一邊製造恐慌一邊有機會就殺了皇帝,和淮王在外麵的人裏應外合而已。


  皇帝一旦身死,淮王攻破京城便可名正言順地稱帝,多順手的事兒。


  打的好算盤。


  薛雍在心中冷然嗤笑。


  公孫風說了個“好”字,正要出門,他忽然回過神來問:“公子,都到這時候了景大人不會還不出麵吧?”


  景臻手中不也有一支強兵嗎。


  他在淮王起兵之前就不知所蹤,照著簡承琮的性子,應該派他暗中蓄養兵力去了。


  “快了。”薛雍道。


  景臻恐怕是簡承琮對付淮王的最後一張牌了,時機不到,是不會祭出來的。


  至少,他現在是這麽想的。


  “他們來了。”公孫風隔著雨幕瞥見幾麵繡著“琅”的黑色戰旗獵獵作響,耳邊想起整齊克製的腳步聲,又瞬間靜止,像在等待命令。


  這種強悍又輕捷的兵大概也隻有他的飛卿能帶的出來,薛雍心中狂喜,不疑有他,拿出令符走了出去:“諸位聽令。”


  兩百命悍兵齊齊喚了聲:“公子請吩咐。”


  “死守皇宮,尤其是西北角,不論有什麽動靜都不要撤兵,拜托各位兄弟了。”說完,他撩襟屈膝跪地,抱拳一揖。


  叛軍先在西北角點了火,聲勢震天,約摸是要把駐守在皇宮西北角的羽林衛調開,他們好向皇宮發起衝鋒,攻進大內,一舉搗了簡承琮的老巢。


  “是。”兩百名悍兵收了戰旗,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公孫風沒想到是這麽個安排法,有些不平地道:“衛小將軍調過來的人顯然是來保護公子的,您怎麽讓他們去給簡承琮賣命了?”


  就該讓簡承琮嚐嚐一意孤行的惡果。


  為了一念之私不顧天下百姓死活,活該是個孤家寡人,不值得同情。


  陣雨歇了,熾風大作,拂起的發絲輕貼在薛雍麵上,燦若星辰的眸子微眯:“月白,今日怎麽沒人送信過來?”


  他們的人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


  “公子,我……”難為情地磕巴了下,公孫風還是如實招了:“衛小將軍交代,我這兒要是有什麽重要的情報,統統送到他手上去。”


  不要勞煩薛雍。


  所以這些天外頭發生的事一概沒傳到他耳中,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這是要做什麽。”薛雍道:“不是說聯手抗敵的嗎?”


  他撫著手中刻著“琅”字的令牌,瞧,衛玄琅不是還給了他兩百多名精兵。


  公孫風神色躲閃:“衛小將軍隻想護著你,公子。”


  並不想讓你操勞,那些人,是調過來保護你的。


  薛雍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他一把揪住公孫風的前襟,力氣大的險些把人提起來:“說實話。”


  公孫風眼睛紅了,好半天才說道:“衛小將軍被鎮國公趕出家門斷絕父子關係了。”


  “什麽時候的事?”薛雍一怔,聲音都不穩了。


  衛玄琅帶兵禦敵,不管勝負如何,難道不是衛家可退可進的一條路子嗎?


  照理說衛羨之沒理由和兒子翻臉啊。


  公孫風幾乎要哭了出來:“公子,衛家沒有給衛小將軍一兵一卒啊,衛夫人,衛夫人還氣中風了。”


  薛雍一陣眩暈,這幾天養回來的精氣神又差點全吐了出去:“他現在在哪裏?”


  公孫風覺得自己的話多了:“公子,衛小將軍不想你擔心他。”


  “他到底在哪兒?”薛雍近乎咆哮地吼了一聲。


  公孫風也有點瘋氣:“薛雍你犯什麽病,他能在哪兒,他帶兵去阻擊淮王了。”


  “兵?”薛雍:“他哪兒來的兵?”


  公孫風真是豁出去了:“你那個好皇帝給的,衛玄琅,他為你背棄了衛家,為那個好皇帝賣命,他是為了你,全是為了你。”說到這兒他好像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還有我,還有舒楠,雲寬……都是為了你,全是為了你……”


  薛雍已經聽不下去了,難怪,難怪魏淩會破天荒出宮為他治病,他一直想不通衛玄琅是如何使喚得動宮中太醫的,原來竟是這樣,竟是衛玄琅拿自己和簡承琮換的。


  他垂眸曼聲長吟:“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此去守家園。”


  聲音低沉響徹四周,很快,就有人應和起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去兮保城郭。”


  ……


  一聲高過一聲,聲浪很快壓住了西北方的喊叫聲。


  “公子。”公孫風心口一涼,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我不該告訴你的,可我怕衛小將軍萬一有什麽不測,你活不下去啊,公子……”


  衛玄琅就算再有將才,乍然領著那點可憐的又沒實戰過的烏合之眾去迎敵,哪有半點勝算。


  根本就是去送死。


  更可惡的是,陳家私下裏養的幾萬府門全部蟄伏在城中不動,和衛羨之想的一樣,在坐等漁翁之利。


  甚至,陳家還極有可能和淮王竄通起來夾擊衛玄琅,他們的探子曾親眼看見陳府的細作進出淮王府,私下裏和淮王聯絡。


  陳家,最是狡猾不過。


  “謝謝你。”薛雍抱了公孫風一下旋即鬆開:“我去找他。”


  他欠他的飛卿太多了。


  公孫風一聲長哨吹響,很快,陸陸續續的有人摸了過來,一百多人,老少、高矮胖瘦,什麽打扮的都有,不像行軍打仗的。


  是了,這些年他手裏頭聚集了一些身負異術的人,搞點暗的在行,行軍打仗的話,卻沒有半分的把握。


  隻是到了這個關頭,不押上全部身家也不行了。


  ……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重新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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