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月二十八,是先前定下的他和桐城公主大婚的日子。
薛雍見他有些不自在,嗓音裏微微帶了些笑意:“桐城公主前幾日已經離京了,你可知道?”
桐城公主派人和他打過招呼了。
薛雍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隻在內心唏噓了一陣,便釋然了。
衛玄琅雖有些吃驚,但也沒說什麽,心道,他哪有心思管一個公主離不離京的。
自從那日皇帝承諾他解除婚約之後,他便沒想起過這件事來。
“她不願意成為兄長、母族擺布的棋子,所以把你托付給我了。”薛雍盡管心思沉重,但嘴皮子上還是輕飄飄地說道:“飛卿,你本來就該嫁給我的。”
他挑了挑眼皮:“你記不記小時候一起去看新嫁娘,你說要坐在轎子裏嫁給我?”
衛玄琅臉倏然一黑,壓住他的肩頭:“蕭延,那是你誆我。”
還不是大的誆小的說嫁給誰就能和誰一輩子在一起玩了,說新郎官要嫁給新娘子,他還那麽小,怎麽能弄清楚嘛。
不作數的。
薛雍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到自己手心裏:“可是你答應了,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他可記著呢。
衛玄琅的臉都黑了,一臉陰沉地凝著他,薄唇抿的很緊。
“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認了啊。”薛雍可勁兒的占他便宜,手指已經衛玄琅的手腕移到了手肘處,貼著緊繃有力的肌膚摩挲。
房內來送信的人見他二人連這些話都說出來了,臉上有些掛不住,立刻就地遁走。
跑出去老遠才喘出一口氣來。
“休息。”衛玄琅反手把人摁在床鋪上:“別找麻煩。”
這個破身子骨,能幹嘛。
別說他嫁過去了,娶過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弄。
薛雍見他似要走,不老實地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兒?”
衛玄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淮王起兵了,簡承琮很快就會找他去禦敵了。
簡承琮手裏的兵馬華彧已經摸了個大概,就是結籬兵符留下的殘兵,不過三五萬人,未曾打過仗,又沒有規律地訓練過,拿出去就像是趕一群羊進去狼群,隻有任人砍殺的份了。
薛雍腦子迅速轉了個彎:“衛小將軍,淮王來了,你們衛家怎麽辦?”
畢竟檄文上指明了要搞死衛家的。
衛玄琅偏了下眸:“華彧已經從隱壺關調了兩百名悍將,明晚到。”
兩百名心腹悍將。
是專門來保護薛雍的,萬一形勢不利,他們也好帶人逃走。
薛雍驀地蹙了下眉,心道:淮王挾將近二十萬叛軍,你隻調來兩百名人馬,開玩笑呢吧。
衛玄琅覷著他問:“你手裏有多少人可用?”
薛雍被他問的一怔,有些浮躁地道:“我的人都是歪門邪道的,打不來仗的。”
調兵遣將那一套,他未曾操練過。
“蕭延,我的人一到,放在你手裏。”衛玄琅道。
薛雍:“?”
你再說一遍,我不懂什麽意思。
衛玄琅見他還在吃驚,溫聲道:“你我,這次要聯手。”
薛雍更懵了:“飛卿飛卿,我不可能給你們衛家效勞的。”
媳婦兒還沒娶進門呢。
衛玄琅含糊道:“蕭延,阻止淮王焚亂京城不是你一直以來的打算嗎?”
先是期望皇帝放棄“清君側”,後又派人去刺殺淮王,目標不是很明確嗎。
魏淩的藥果然好,薛雍神思又清明幾分:“打退淮王之後呢?飛卿,鎮國公會不會?”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衛玄琅冷然的麵上總算有了一絲鬆動:“家父不會應戰。”
衛家的人可能會趁亂退避到晉州,那裏有衛家的親兵,他們隻要隔岸觀火,等京城打的差不多了再回來,到時候誰還能抵擋得了他們。
薛雍緊跟著也想到了這一層,心中暗歎:衛羨之不愧是個老狐狸,可不對啊,衛玄琅為什麽說要和他聯手阻止淮王呢。
難道衛羨之帶著衛玄珝跑去晉州,把衛玄琅放在京中做個靶子?
他不由得深深同情起衛玄琅來,不就投胎的時候沒踩好日子嘛,至於被這樣排斥虐待嗎?
“蕭延。”衛玄琅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幾日你好好養精神吧。”
魏淩說他憂思過度,衛玄琅本想把他打暈了送出京城的,可淮王來的這麽快,怕再做安排就沒那麽萬無一失了。
薛雍當他是被衛玄琅遺忘在京中的棄子,有些心疼地把人往他懷裏扯:“飛卿,兵不在多,淮王的謀士我早摸過底了,哪怕手裏隻有兩萬兵馬,你蕭延哥哥也有七八分的勝算。”
衛羨之不會連兩萬人都沒留給親生兒子吧。
衛玄琅很是勉強地扯出一抹笑意,心道:如果衛家的兩萬兵馬在此,他何懼一個淮王。
“飛卿,你對我沒信心?”薛雍舉起手來挽起袖袍:“你蕭延哥哥也是習過武的。”
蕭家是文臣世家,薛家是翰林世家,他本來沒機會習武的,可他自八歲時中毒以來,薛家屢次求醫問藥不成,便把他送到了隱居永州的圓治山人處修習武功,八年的山居歲月,他早已諳熟劍術和擒拿格鬥之術。
隻是後來蟄伏在肌體深處的毒不斷發作,他連劍都提不動了,這才沒和人打過架,知道他修習過武功的人除了公孫風幾乎沒有旁人,甚至連簡承琮都不知曉。
衛玄琅信了他的話,在他眼裏,薛雍還是小時候那個無所不能的蕭延哥哥,嗓音卻有些沙啞地道:“蕭延,你快些好起來吧。”
“你都把魏淩那尊大神請來了,我能不好嗎?”薛雍一邊笑一邊道:“他那個人,還是有兩下真本事的。”
“他也能配製醉春散嗎?”衛玄琅問。
薛雍默然了一陣道:“魏淩不會。不過,我也不是非服不可。”
還有一個辦法。
不過有些旁門左道,他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有別的法子?”衛玄琅有些埋怨地道:“怎麽不早說。”
薛雍想了想,還是把那話咽下了,沒臉沒皮地又攀上他的肩頭:“雙修可破。”
一聽就是胡說,可他說的一本正經的,衛玄琅差點就要信了,抬眸瞧見薛雍彎起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戲謔,忽然就不君子了:“你這是憋的?”
薛雍見他臉不似往常那麽紅,非常有誠意地點了點頭:“試試你不就知道了。”
衛玄琅一把把人摁在床鋪上:“休息。”
薛雍抱心做哀嚎狀:“飛卿你嫌棄我。”
“嗯。”衛玄琅道:“蕭延,我就是嫌棄你。”
薛雍把頭埋進被子裏狂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卻被衛玄琅扳過來,問:“蕭延,你方才說的別的法子,是不是換血?”
他問過大夫,薛雍身上最致命的毒就是汞砂,而汞砂之毒幾乎全部堆積在血液裏,如果遇上醫術極其高明的大夫可施行換血之術,想來解毒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薛雍馬上捂住他的嘴:“不是,你別想歪了。”
衛玄琅再次不說話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開薛雍的手,轉身走了。
***
宮中,宸未殿。
淮王起兵的檄文放在禦案上的時候,簡承琮臉色鐵青,神情遊走在癲狂邊緣,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他正在服藥,一碗湯藥才喝進去半碗,剩下的半碗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在前襟的金線繡龍處洇了一大片暗色。
不過是一碗養身的補藥。
陛下今天這是怎麽了,一碗藥竟喝的這麽有失龍威。
服侍在側的小太監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渾身抖如篩糠,好像知道接下來要發生要命的事情了。
殿中站著一群驚慌失措的大臣,臉色如喪考妣,也顧不上問問皇帝龍體欠安否:“陛下,淮王乍然起兵,來勢洶洶,臣恐他懷有二心啊。”
“陛下,不能讓淮王領兵進京啊……”
“……”
清個鬼的君側。
不過是借著這個名頭來篡位罷了。
嚎哭的這些人裏,大部分是陳家門下不起眼的文臣,也有一部分低級武官是衛家的,陳、衛兩家在得知淮王兵變的一刻就跟簡承琮決裂了,不過這次兩家都很克製,沒有進宮弑君也沒有擾亂百姓,而是默默關起府門,不再與外麵聯絡,至於在籌謀什麽,就不是他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官可以得知的了。
淮王一旦入京,首先被端老巢的就是他們了,一聽到消息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蚱,一頭撞進了宮裏頭來哭訴。
簡承琮總算放下藥碗掃視了一眼群臣:“眾位愛卿,眾位愛卿,聽朕說,淮王那裏朕自會下旨安撫,如果安撫不了,靖安將軍會帶親自帶兵禦敵,淮王進不了京的,你們放心……”
“靖安將軍?”又是一陣夾雜著驚呼的唏噓。
“朕痛風發作,淮王的事已下旨由靖安將軍料理,眾位愛卿大可放心。”簡承琮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抹著唇角,道。
全無帝王威儀。
群臣腹誹。
可他們轉念一想,又不對勁:“陛下,鎮國公府的靖忠將軍也在京中,聽說衛家的晉州大軍一直在靖忠將軍手裏,為何不是他來應戰?”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