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黎明起了小雨,打在屋簷上,沙沙地輕響。


  薛雍一覺醒來,朦朦朧朧中瞥見一個身影,翻個身,沒理人,繼續裝睡。


  衛玄琅聽到聲響繼續端坐著,目光中光芒浮動,卻抿著薄唇不說話。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輕咳一聲:“衛小將軍不用善後嗎?”


  就這麽把他從宮裏帶出來了,好歹也要和簡承琮那邊打聲招呼的吧。


  “你想我怎樣?”衛玄琅啞聲開口。


  難不成還要跑到簡承琮麵前跪著請罪嗎?說他要護著這個人一生喜樂嗎。


  薛雍披衣起身,來到衛玄琅跟前,輕聲道:“我想你陪我。”


  衛玄琅幹咳一聲,脖頸都嗆紅了,抬眸的瞬間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薛雍鬆跨掩著的脖頸上,泛著瓷光的肌膚刺的他墨眸微眯,忙側過臉去:“皇帝大約想把景臻的事抖摟出來,正忙著造勢,沒功夫過問你,蕭延哥哥。”


  薛雍收起不正經臉色,在他麵前坐定了,眼角還留著剛睡醒的一片緋紅:“衛小將軍原來打聽的這麽清楚。”


  平白撿了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沒那麽好的事。


  衛玄琅的眸色冷了幾分:“宮裏的探子傳信說近來皇帝心性不定,和從前不太一樣,你知道嗎?”


  “有什麽不一樣。”薛雍道:“不過是厭煩了看別人的臉色。”


  簡承琮不可能坐在皇宮裏頭等那一杯隨時可能送到嘴邊的鴆酒,他要押上天下賭一次。


  衛玄琅驀地側過頭來,亮的懾人的墨眸直視著麵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你上次進宮,除了去取醉春散外,還去做什麽?”


  薛雍的聲音平平淡淡的,但比平時直爽很多:“我的人一直在追蹤景臻,那幾日,跟丟了人。”


  郝寶榮莫名其妙地死在大理寺的刑獄裏,有件事讓他起了疑心,那就是上次衛玄琅忽然問起景臻的劍術師從的誰。


  他不清楚。


  他和景臻打交道的時間不算短,但這個人神秘的有點過了,動用多少手段都查不到景臻的師父是誰,這一點兒沒法不吸引他的興趣。


  “他近來沒怎麽露麵。”衛玄琅道:“你查出些什麽?”


  薛雍一怔又一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上次在宮裏,我說的‘太子’一事你還記得嗎?”


  衛玄琅望著他,他也看望著他,默然注視良久,薛雍閉上眼眸,伸了個懶腰道:“就查到這些。”


  “皇帝昨日召集群臣去禦書房,為的也是太子的事情。”衛玄琅道。


  薛雍脫口而出:“這麽巧?”


  衛玄琅眼神變的犀利起來:“那就是了。”


  薛雍看著他不能再嚴肅的表情,忽然間覺得頭大:“是什麽?”


  對著衛玄琅他腦子忽然有些鈍了。


  “景臻,就如你所查,該是皇子。”衛玄琅道:“皇帝把你留在宮裏的壽皇殿內,一來是淮王的事,二來,他想試探試探我。”


  薛雍不吭聲地看了他一眼,驀地站起身來:“你是說,皇帝想拿我試試你在京城的勢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衛玄琅道:“從華彧進京那日起,我們就被皇帝的人盯上了。”


  聲音還在飄散,薛雍就有點煩躁:“你怎麽不早說?”


  你沒把你所有的人都擺出來吧。


  衛玄琅:“……”


  他也是才想清楚啊。


  薛雍忽然抓了下頭發,眼尾的緋紅愈發明顯,他皺了皺眉:“飛卿,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全。”


  怪他,一時不慎拖著衛玄琅一起入了彀中。


  “你……不舒服?”衛玄琅聽著他的聲音有點虛,忽然轉了話題:“藥在哪兒?”


  想他是早晨起床要服上一劑的。


  薛雍盯著他一會兒,不說話。


  “沒了?”衛玄琅追問。


  外頭的天忽然轉亮,天光投進來,和清冽的聲音融在一處。


  薛雍挑挑眉,手心緊緊地握著:“煩請衛小將軍回避下,在下……”


  他要去洗個冷水澡。


  衛玄琅聽著他極力壓抑的聲音,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你要做什麽?”


  “衛小將軍想哪兒去了?”薛雍一手撐起身體,若無其事地微笑道:“洗個澡去。”


  難不成想他要去自褻嗎?


  “嗯?”衛玄琅的眸色變的幽深,直直地盯著他不放。


  “醉春散除了壓製你的毒性外,是不是還有?”忽然有些了然。


  服用久了會不會身熱/情動,卻又不是像春/藥那樣催情,隻是讓人看起來媚態勾/人。


  問完這句話,他側過臉去,耳廓上微紅隱隱,他不習慣談論這種事情。


  “飛卿你又想歪了。”薛雍輕笑:“我隻是渾身灼燒的厲害。”


  金石之藥服用久了讓人時常肌膚灼熱的煩躁,至於會不會催發情關……要看誰在他眼前了。


  假如衛小爺在的時候,那就非常不能忍了。


  衛玄琅聽完神情瞬息變了幾遍,他忽然走近了,手掌撫在薛雍的脖頸處,手中滑膩而滾燙的觸感傳來時,他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瞬間又推開了。


  薛雍抬手撫上他的眉眼:“飛卿你怎麽了?”


  衛玄琅躲開他的視線,手快速地縮了回去:“我走了。”


  大抵是身體的燥熱和壓抑許久的情緒衝昏了薛雍的腦子,他反身拽住要走的人,不待衛玄琅掙紮,水潤的唇徑直碾上去了。


  太清涼了,如瀕死的魚沾到了些微泉水,他死死黏住不放,想汲取更多更多。


  吃驚而微分的唇瓣被他鑽了空子,他迅速地捕捉到閃躲的舌尖,閉上眼睛用力一吮,感受著衛玄琅的清涼,他瞬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窗外早霞燦爛,玫瑰的甜香氣一陣陣襲來,急促的喘息聲初定,衛玄琅今天未覆麵,麵皮一下子紅的欲滴出血來。


  薛雍的手卻還叩在衛玄琅的腰間,語氣中捎帶幾分無奈:“對不起,老光棍太寂寞了。”


  衛玄琅沒有推開他,卻歎氣道:“非要這樣說自己嗎?”


  他也知道那是服用金石散過久的症狀。


  薛雍身體一震,抬眸與他視線相對。


  衛玄琅眼底滑過一抹說不上來的色澤,似乎也看不出幾分為難,他抬起手,原本要去攏一攏黏在自己身上人的衣襟,隻見薛雍一動,嗬的一聲,那人身上的衣衫完全敞了開來,他的手一下子摁在了光潔瑩白的肌膚上,順著手指往上,優美的鎖骨——


  “飛卿。”


  風采如玉的身形微微震動著,薛雍的聲音沉了下來,冷靜的眼眸直視著衛玄琅的眼瞳:“我是不是太讓你失望了?”


  你的蕭延哥哥,終是沒成為你期望的樣子。


  衛玄琅搖搖頭,隻覺得他的目光如如芒針刺背,動了幾下嘴唇才發出聲音道:“蕭延哥哥,對不起,是我沒用,這麽多年沒能為你報仇。”


  還讓你帶著一身傷痛,背負著外人姓氏孤零零地活著……


  薛雍的動作突然僵住了,他沒想到衛玄琅會這麽說。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樣近的距離,默然對視著,瞬息,又像是過了許久許久。


  衛玄琅推開薛雍,伸手替他係好衣衫,低聲在他耳邊道:“我不介意。”


  如果這樣能撫平他的煩躁的話,他一點兒都不介意。


  重重的光影中,綿密的吻重新落回唇上,笨拙而輕柔,帶著幾不可聞的低喃:“蕭延哥哥。”


  ***

  華彧在門外停下腳步,而後重重地咳了聲,聽見衛玄琅的嗓音他才回話:“公子,拂綠死了。”


  “怎麽死的?”門開了,衛玄琅和薛雍齊齊站在光影裏,眸光落在他身上。


  華彧穿了件月白長衫,質地優良的江南錦緞,精湛的繡工,他抬頭看了二人一眼,一怔旋即挪開視線:“自殺,不過……”


  他欲言又止,似乎礙著薛雍的麵子不能直說,衛玄琅睨了一眼薛雍:“無妨,你直說。”


  “她昨日被帶到這裏時並沒有輕生之意,偏偏過了一夜就死了,我懷疑有人同她說了什麽。”花彧似是不經意地瞟了一眼薛雍道。


  他這個地方極其不起眼,想來不會是外人進來過。


  “自殺。”衛玄琅沉思道:“驗屍了嗎?”


  “屬下已驗過。”華彧遲疑一下道:“不然公子再看看?”


  一把切割藥石的小刀挑斷了手腕處的主動脈,流血而亡,身體僵硬後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把小刀,是自殺應有的樣子,疑問不大。


  他懷疑的就是拂綠死之前見了什麽人,她被威脅過,以致於心如死灰才走上絕路的。


  衛玄琅一雙黑眸深邃地看向他:“你既已驗過,我就沒必要再看了,拖出去埋了吧。”


  華彧懷疑的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他不想懷疑到薛雍身上,更不想讓他難堪。


  這事,他會私底下著人查個明白。


  “是。”華彧沒有退下,而是看著薛雍,眼神中閃過一抹試探:“薛公子要看看嗎?”


  你們是老熟人吧。


  薛雍看看他,側眸轉向衛玄琅,又回過神來,平淡道:“不必,她的事,靖安將軍都告訴我了。”


  華彧做事極為謹慎,他昨日根本沒見到拂綠,更不要說對她說什麽了。而且就算他能見到人,那拂綠隻聽命簡承琮,他能奈她如何。


  隻是萬萬沒想到,拂綠竟然自殺了,而且在此時此地。


  這到底是為什麽,他也想不通。


  間離他和衛玄琅嗎?


  不得而知。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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