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爺,一切皆是命數。要不是二公子,咱們現在都不知從何處動手。”蘇慕塵道。
陳盈先前氣的幾乎跳腳,聽了這話,緩緩丟開情緒,與蘇慕塵合計一番,直到天色見晚才捋著胡須到朱氏房裏去了。
翌日一早,阿嬙便被一頂小轎抬著,悄悄從側門出去,送進陳府在京郊一座隱蔽的宅院。
“九小姐莫哭,相爺也是為您好,難不成讓二公子在府裏納了您不成?”跟來的婆子一邊鋪床一邊不耐地勸著她道。
阿嬙尤自哭個不住:“嬸子你行行好,給我娘捎句話,讓她來見我一麵吧。”
婆子乜了她一眼:“好好好,相爺說凡事都要順著九小姐,老婆子一會兒便回府告訴朱夫人。”
阿嬙這才收了淚,陳歡眼瞧著指望不上了,可她也不能老死在這兒啊,得趕緊和她娘想個辦法,否則這輩子該靠哪個去呢。
陳府這邊,朱氏哭哭啼啼地跪在陳盈身邊:“求老爺饒了阿嬙吧,她還小,什麽都不知道……”
陳盈扶起她道:“哎,你說的哪裏話,我是氣歡兒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怕壞了阿嬙的名節,這才把她送出去的,好了好了,別哭了。”
朱氏道:“阿嬙說不準,她說不準已經懷了陳家的骨肉……”
陳盈大驚又大喜,急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本意打算把阿嬙送到別處,陳歡叛逆,必定要找到人偷會,一來二去的,再找大夫下幾副助孕的藥,不怕阿嬙進宮之前沒有懷上。
可這也太巧了吧,難道說天意要助他不成。
朱氏連忙點頭,女兒肚子裏麵有沒有貨,做娘的怎麽也能猜個十有八九。
似乎有些快了。
陳盈皺眉,簡承琮近來處處和他作對,已經沒那麽聽話了,直接送阿嬙進宮,他能笑納嗎。
未知。
得走條狠路。
***
午覺才起,薛雍聞聽房中有簌簌之聲,轉頭一看,隻見啞巴小太監捧了個食盒進來,擺了滿滿一桌子菜肴,正在擺碗筷。
薛雍:……
今天是什麽日子!
見薛雍醒來,啞巴小太監手口並用地比劃著:陛下要過來用膳。
薛雍看看日頭,眯著眸子沒說話。
好吧。
啞巴小太監又比劃著:薛公子快去梳妝,陛下一會兒就到了。
薛雍:……
梳你媽妝啊,本小爺又不是後妃。
掖著火氣,薛雍整好衣衫,披著發來到桌子前,問他:“外麵出事了?”
啞巴小太監搖頭如撥浪鼓:沒有,宮裏有喜事,陛下新得一位昭儀。
薛雍被他嗚哇亂叫的雲裏霧裏,心道:皇帝未曾娶親,亦沒有納過妃子,什麽女子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是。
啞巴小太監再次比劃:大丞相府的九小姐,長的真好看。
薛雍哦了聲,又訝然問:“陛下新納了昭儀,為何要來我這兒用膳?”
何況這也不是午膳時間啊。
啞巴小太監正要比劃什麽,門外一聲輕咳,明黃色的身影旋即閃了進來,薛雍抬眸,見簡承琮麵帶頹色,朝他招手道:“清言。”
薛雍:“聽聞陛下喜得昭儀,雍恭賀陛下。”
簡承琮擺手讓小太監退下,大馬金刀在椅子上坐了:“朕和清言在一起時日長了,眼裏愈發容不得別人。”
薛雍在他下首也坐了,意味不明地低聲笑了笑:“可見這位陳昭儀有多可人。”
陳府這時候忽然送女入宮,怎麽想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單純。
已漸入夏,窗外的高大樹木綠蔭濃濃,上麵附著蟬,練嗓子似的叫了幾聲,又戛然而止,怕是被侍衛沾了下去,攢多了下油鍋一炸,好好的一盤下酒菜就成了。
簡承琮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放下杯盞以手支含,不帶語調地道:“可惜朕消受不了這個豔福,朕是不得已,朕昨夜……”
他氣的已然說不出話來。
前一陣子對陳家的打壓有些狠了,這次,算是被反噬了吧。
昨夜陳歡又進宮了,又……那人說,你既不願跟我好,不如索性納了我妹子,我再怎麽混賬,也是斷然不會染指自己妹夫的。
那無處言說的恥辱讓他恨不得立馬撕了陳氏一族,屍首扔到野地裏喂狗方才覺得解恨。
薛雍輕飄飄地歎了口氣,拿出扇子一折一折地打開:“陛下這些年太過拘著自己了,既然有美女送上門來,就該好好享樂。”
簡承琮倏然苦笑,鬢邊一縷白發有些刺目,一邊看著薛雍把扇子打開又百無聊賴地闔上,一邊猛灌了一盞茶,對他的話卻置若罔聞。
薛雍也不說話,慢悠悠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陳家成不了大事,他們的探子,嗬嗬,早就被皇帝暗中收買了。
心中一嗤,又想到,衛家,亦然。
如果簡承琮不自己作死,他的皇位還是安然無憂的。
“清言。”簡承琮束起袖子取過來一雙筷子,垂下眼溫聲地說了句:“陪朕吃頓飯?”
薛雍微愣,看不清他掩在睫下的眼神,隻得也取了一把勺子:“晌午吃的多了,我且喝碗湯吧。”
勺子裏盛起些許湯羹,送至唇邊,他忽然笑了笑,把勺子放回碗中,目光暈開一抹轉瞬而逝的蒼涼:“這才想起,晨起尚未服藥。”
忽地,他掏出帕子掩在唇邊,再拿開時上麵已染了抹血,便伏在那裏喘個不停。
簡承琮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放下筷子親自扶了薛雍起來:“清言,你這身子,竟虛到這種地步了嗎?”
薛雍強撐著站起來,忽然頭一暈,重重地撞在了簡承琮身上,隔著重重布料,底下傳來絲絲浮躁和熱氣,間或夾雜著強行而來的壓製和隱忍,不太正常。
簡承琮未覺得出什麽,他鎖眉把人扶到床鋪之上,見其眉目輕閉,臉色也泛著暗青,情況不太好,輕歎一聲喚人過來撤下菜肴,又命傳太醫來。
這麽折騰一番,飯自然是吃不成了,簡承琮踱步出來,眯眼抬頭望天,蒼穹之上層雲積疊,把日光擋去大半,他抬手點點額角,邁步離開壽皇殿。
***
薛雍服了藥,等太醫一走,立時從床上坐了起來,攤開手心,裏麵一根銀針已然幽幽發青——
那毒下的極隱蔽,又極厲害,撲通人隻要稍稍喝上幾口,不出五日,就會癲狂而死。
嘴唇抿成一線,想來想去也想不通,簡承琮為何打算毒殺了他。
不對,方才若不是他突然頭暈,那湯,簡承琮怕已經喝下去了,莫非……
有人打算把他和簡承琮一窩燴了。
薛雍一個不慎緊握掌心,被那銀針生生刺出血來,他連忙用帕子摁了,試了試嗓子,啞聲道:“有人嗎?”
啞巴小太監顛兒顛兒地跑進來,一臉莫名地望著他:你可算醒了。
薛雍對他比劃了個筆墨的手勢,斂去眼神中最後一抹清明,提著氣道:“我將不久於人世,生前有件事放不下。”
他頓在這裏,沒說什麽事,乜著小太監,眉梢挑了些許涼意:“這些日子,你可安睡了,先帝的冤魂不再騷擾你了吧?”
啞巴小太監臉麵一紅,避開他的目光,揮舞著手點點頭,算是默認。
“我說小公公,你是哪裏人氏?”薛雍緊緊盯著他問。
啞巴小太監拉著自己的衣襟比劃起來,大概是說到自己家鄉了,一臉想念的笑意。
“陝西府啊。”薛雍若有所思,眯起星眸笑道:“好地方,那裏的牛肉雲英麵好吃啊。”
啞巴小太監臉上的笑凝住了,眼梢微微濕潤,是想家了。
薛雍心中一顫。
陝西府的是羊肉雲英麵,牛肉雲英麵則是淮州府的。
啞巴小太監是淮州府人!
禦膳房多年沒換過廚子,也沒有換過跑腿的,絕無可能在簡承琮的飯菜上動手腳!
薛雍手指撚了撚那枚泛黑的銀針,思緒鎖到啞巴小太監身上來。
嗬,原來淮王的眼線早就滲透到宮裏來了。
淮王,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讓皇帝活下去,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什麽風寒抱病,全都是他媽的障眼法。
倘若今晚簡承琮死了,明天淮王就可能兵臨城下,來的比誰都快。
薛雍心中發笑,他們在算計淮王,淮王也在算計他們,全在彼此的彀中,一個也跑不掉。
不用等了,淮王起兵清君側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他還在一廂情願地等著說服簡承琮回心轉意……薄唇微抿,垂眸閃過一絲殺氣,這次,他該出手了。
刺客、暗殺,下毒……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他哪一樣不會,又哪一樣不精?
淮王殿下,久違了。
他手裏的刺客兄弟養了多年,是該用一用了。
墨香浮動,薛雍筆走龍蛇一陣,額上已是冷汗淋漓,他覷著筆尖沉思,眸色晦暗不明,一直到日影偏轉,廳內華光不再才放手投入筆洗之中。
他起身向外頭望了一望,又把自己壓回座椅,初夏的風穿堂而過,把他手腕壓著的宣紙吹的作響,破碎的光影中,他側過眸去,微愣。
滿目驕陽中,他看見一隻鷓鴣掠低空盤旋,淒淒涼涼地哀鳴,像是在急切地尋找什麽……
薛雍摸了摸貼在胸口上的玉佩,有蔌蔌清香浮起,他解下來握在手裏,心心念念地想:飛卿,你早些來吧。
他要出宮。
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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