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慕塵蹙眉,附在陳洋耳邊道:“大公子,段銘的話不可盡信啊。”


  段銘和他都曾是陳盈的門生,深知這個人城府深不可測,不可不防。


  陳洋:“晉儀你不也一直懷疑象鬆山沒死嗎?”


  寧可信其有。


  “大公子。”蘇慕塵搖搖頭。


  陳家這些日子東一頭西一頭的奔波,哪一次不是被牽著鼻子走,他生怕這次又是個套兒。


  不知道接下來等著他們的是什麽。


  他還要說什麽,就聽見有人大喊:“大公子,咱們被騙了。”


  隻見四處白煙飄起,蘇慕塵一個激靈,扯出袖中手絹捂住陳洋的鼻子,連翻帶滾將人帶離這裏。


  “你……”陳洋被摔的暈頭轉向,爬起來踹了蘇慕塵一腳:“本公子自己會跑。”


  能不能別把他當傻子。


  蘇慕塵:“……”


  真疼。


  陳洋瞪了他一眼,急急召府兵回撤:“弓箭手留下,其他人速回大理寺。”


  他隱隱感覺,段銘那個人怕真有問題。


  蘇慕塵正要阻止,就聽陳洋又改了主意:“去段棟家。”


  如果段銘有心誑他,此刻早已從大理寺跑了。


  而監察禦史段棟是段銘的兄長,陳家在他府中安插了眼線,沒那麽潛逃,先拿住他,不愁段銘不老實。


  蘇慕塵聞言氣的一愣:“大公子不可。”


  段棟是朝廷任命的監察禦史,這事目前來看跟他還扯不上關係,無緣無故去抓人,嫌拉仇恨不深還是怎麽的。


  身為陳府嫡長子,陳洋的排場和尊貴不比太子少,甚至還在太子之上,他想抓個誰,極少去左右衡量,登時倨傲道:“晉儀先回,本公子辦完事,自然會回去和相爺交代。”


  蘇慕塵:“……”


  咱能不這麽作死嗎?

  哪裏肯讓陳洋去,蘇慕塵上前抱住他的胳臂:“大公子回府吧,在下去段府。”


  陳洋眸覆陰鷙:“蘇晉儀,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說完,他從蘇慕塵手中扯出衣袖,頭也不回地上馬飛奔而去。


  蘇慕塵被渾身的戾氣帶的往後趔趄了下,穩住後也上了匹馬,朝陳洋追趕過去:“大公子。”


  陳洋哪裏理他,一路飛奔,任憑蘇慕塵在後麵拚命追趕。


  眼見著後麵跟上來的府兵就要失控,蘇慕塵一個輕功棄了馬,旋至陳洋馬背上,直直將他拖下馬來,順手擒住人道:“得罪了。”


  他喝住陳府的家丁:“誰在跟著大公子胡鬧,一律去相爺跟前領罰!”


  那群剽悍的家丁一聽他拿陳盈出來鎮壓,馬上偃旗息鼓:“是,蘇先生,我等這就回府。”


  一瞬就散的不見人影。


  “蘇慕塵,”陳洋一個翻身把人摔在下麵,狠狠地道:“你找死。”


  “蒼昭。”蘇慕塵的額角被擦破了皮,鮮紅的血順著眼角往下流:“我疼。”


  我疼。


  恍惚多少年前的一個春夜裏,也聽過這麽要命的一聲。


  陳洋看著他眼眸裏泛起的水光怔了一下,忽然喪氣地把人拉起來:“回府吧。晉儀。”


  蘇慕塵被他這沙啞的嗓音喊的打了個激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那個矜貴倨傲的相府大公子跟自己說的話嗎。


  他好想再聽一遍。


  “大公子……”手方才落馬時墊了下,摔的幾乎折了筋骨,蘇慕塵冷汗涔涔,但麵色卻如常道:“象鬆山已非當日可比,陳府不懼他一個歪門邪道之人,大公子何必急於此一時?”


  “我恨的是段銘。”陳洋語氣陰沉道。


  陳家扶持培養他這麽多年,竟一遭被反咬一口,這種滋味很難形容。


  似乎不殺幾個人泄憤就過不去這個坎兒。


  “倉昭。”蘇慕塵麵色微白:“他跑不了。”


  陳洋,字倉昭。


  他來找陳洋的時候從大理寺過,陳府的兵還好好的守在那兒呢,段銘插翅難逃。


  對付他不是難事,實在不行,出動個把段位高的殺手,神不知鬼不覺處理掉,犯不著動這麽大的聲勢。


  “脫臼了?”忽然被他喚表字,陳洋側眸過來,待要上馬,見他左臂不自然垂著,手指伸過來捏住他的手腕:“這隻手?”


  蘇慕塵眼尾稍挑,微微帶了點輕浮樣兒:“倉昭要看?”


  陳洋不耐煩地扯住他衣袖:“忍著點。”


  他一手扶住蘇慕塵的肩膀,另一隻手猛一用力,在蘇慕塵還沒來得及呼痛的瞬間已經將脫臼的胳臂接了上去。


  蘇慕塵痛極後累的癱瘓一樣,身體靠在土牆上,一雙蕩漾著春夜氣息的眸子凝著陳洋。


  “倉昭這手法好生了得。”


  這一聲聲的表字,他倒喚上了癮。


  陳洋冷冷一聲:“走吧。”


  回府。


  從長計議。


  蘇慕塵投到陳府門下已有十多年,原是他自薦過來給他的書童,兩人年歲相當,陳洋十來歲時性情溫和,從不欺負身邊的人,甚至一發現誰是念書的好料子,立馬舉薦給陳盈好生培養,蘇慕塵便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


  他在陳家的栽培下,詩書文章好,弓馬嫻熟,從十五歲中了探花之後便一路青雲,前途不可估量。


  多年來,他和陳府的兩位嫡出的公子私交甚厚,和陳洋之間,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夾雜在裏麵。


  不過彼此從未點破,也不能點破。


  ***

  二人的身影漸遠,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一條身影倏然落地,映著夜風,他一動不動,似乎入定了般。


  衛玄琅從皇宮出來後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又返回了大理寺,一直在暗中跟著陳洋。


  所以方才蘇慕塵和陳洋的話一句沒落,全進了他的耳中。


  聽著聽著,他又想起了蕭延。


  蕭延和他,也是從幾歲上相識,打小便認定會綁在一起的人。


  如果蕭家沒有那場變故……


  衛玄琅想的心口微微發痛,越發不能容忍薛雍和那個窩囊皇帝一塊兒鬼混,他一腳點地,如猛隼般紮進暗夜。


  京城混亂如斯,他的人,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先把賀容先弄出刑獄送走,然後把薛雍……


  栓在眼前。


  ***

  “清言。”到了二更左右,簡承琮又來到西配殿:“你沒睡吧?”


  “尚未就寢。”薛雍趿著軟木屐從屏風後麵轉出來,眼尾不經意挑開一抹慵懶:“陛下?”


  他未束發,沐浴後換了一套花青色袍子,襯極春夜的靡靡。


  簡承琮隨意一坐,沉著聲音道:“朕夜夜睡不安穩。”


  總是夢見一杯杯鴆酒放在眼前,等著他去端,去飲。


  從前薛雍在宮中時,他還能隔三岔五睡個整覺,那人走之後,他每每從三更就寢,到了五更還在輾轉,成夜的不能入睡。


  薛雍微凝著眉,卻不說寬慰他的話:“在下若是離了那東西,也是睡不著覺的。”


  醉春散。


  簡承琮麵色一變:“清言,你體內的毒,宮中禦醫實在找不到別的法子,你如今?”


  可在宮外找到緩解的法子。


  薛雍彎眸笑道:“還靠陛下賞賜的那東西續命。”


  怕是戒不掉了。


  衛玄琅府上的人看他看的緊,他許久沒服用醉春散了,也不知肌膚黑了幾分,麵貌又醜了幾分。


  要命。


  “魏太醫重新加入幾味藥,換了個方子,你試試?”簡承琮說罷從袖中拿出個玉質的小瓶,拉過薛雍的手,擱在他手心裏。


  薛雍擰開,倒出一粒放在鼻子下麵聞著:“果然,比從前更好了。”


  簡承琮拉起他的袖子再靠近些,輕歎口氣,薛雍身上的草藥味比從前淡了許多,他聞著疏離的很。


  薛雍不願同他親近,往後挪了挪,嘴角噙著笑,也不說什麽,隻把醉春散含在口中,又端起水服下去,這才端坐著道:“多謝陛下費心。”


  一笑極淡然。


  “清言,你我之間何須這般客套。”簡承琮苦笑:“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朕今晚宿在偏廳暖閣裏,你且去吧。”


  薛雍見太監搬著金線繡龍的被褥過來,麵上很是一驚:“陛下,這可真是折煞我了。”


  怎好這樣委屈天子。


  “清言。”簡承琮起身:“朕宿在這裏,心安。”


  三年前那次春闈,大殿之上,他眼角的餘光稍稍往下睨去,本沒什麽興致,卻在看到這個人時,心頭驀地悸動,那時他隻覺得若能得到這般人物立在朝堂之上輔佐,日日相見,君臣一心,該是多麽令人欣慰的事情。


  那時,他還不知這個狀元郎就是死而複生的蕭延,他的皇堂姐雲城公主的兒子,他的外甥。


  待薛雍一開口,四座皆驚,簡承琮立時在心中圈住了這個人,他竟沒來由地狂喜,直覺簡氏的複興便係在這個人身上了。


  真是天助他也。


  後來一日,他在禦書房召見薛雍,一番對答之後,他下旨授這人內史上大夫的官職,他說:“朕一直沒尋到能臣,撰寫詔書這等事情都是朕親力親為,清言,朕現在把它交給你了。”


  這人挑著一雙瀲灩的長眸:“陛下,聽說內史上大夫常要宿在宮中,臣聽聞一些風聲,臣還是……”


  宮中好男風,皇子多斷袖。


  作者有話要說:這張修來修去的,大家湊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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