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簡承琮進來時,見薛雍懶懶靠著,雙眸微眯,淡笑道:“清言,衛玄琅這般人物,你都動不了真心?”
還是打小的相識。
方才薛雍眼中那種冷漠疏離,是他最熟悉的。
簡承琮心頭微酸,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連謫仙般的衛玄琅都看不上,更不要說他了。
“陛下就這麽放了他。”薛雍不答反問:“難道陛下顧念手足情深,怕桐城公主臉麵上不好看?”
站在皇帝的角度上,他原以為簡承琮會以擅闖皇宮之罪名關衛玄琅幾日,給衛家一個敲山震虎,讓他們把多年的老底抖一抖顯露出來的。
不摸清衛家的家底兒,就算淮王領兵進京,真的能一擊而清除掉君側酣睡的陳家和衛家嗎?
一旦在宮裏頭拿下衛玄琅,衛羨之說不定會糾集衛家明著暗著的兵馬,隻要他們一動,朝廷就能知道他們大概有多少人,駐兵在何處,日後打起來也好知彼知己。
甚至,還可以以衛玄琅要挾住衛府,到時候朝廷和淮王的勢力可以全力剿滅陳家,勝算極大。
可簡承琮並沒有這麽做,這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
盡管,宮中這點人未必能困得住衛玄琅。
簡承琮沒回答他,亦是反問:“清言可知衛玄琅的生辰是哪一天?”
“靖安將軍六月初二過生辰。”薛雍想了想,道。
不過他懷疑衛玄琅真實的生辰在五月初五,端午之祭那天。
那是許多年前了,有一次端午節,衛玄琅到蕭府來玩,薛雍見他換了一身新衣,胖胖的小手中藏著一枚純金的雞子,薛雍瞧著奇怪,就問他金雞子哪兒來的,幼年的衛玄琅心直,說是他阿娘給他玩的。
薛雍並沒有多想,直到後來,見衛羨之遲遲沒有向朝廷請封世子,才暗暗有所猜測。
衛玄琅對外宣稱的生辰並未他真正的生辰日,他阿娘心疼孩子在生辰那日連紅皮雞蛋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吃,所以才做了純金的雞子給他拿著玩的。
算是一種彌補吧。
隻有為娘的才會這麽心細。
“不,清言,靖安將軍當是生於五月初五日。”簡承琮龍眉微皺道:“衛羨之這麽多年不曾為他請封世子,可見心裏有顧慮啊。”
薛雍一怔,殿中微煙嫋嫋的龍涎香熏的他有些頭昏:“這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衛府也有不少皇帝的眼線。
“鎮國公已經召衛玄珝回京了。”夜明珠映著簡承琮玄色龍袍,暗紋流金,一條錦龍隱隱而上,似籠著乾坤。
衛羨之突然召衛玄珝回京,晉州軍蠢蠢欲動,衛家不臣之心昭然,不得不防啊。
此刻,他不能得罪衛家,一點兒都不能。
今夜他若以擅長皇宮的罪名抓住衛玄琅,非但對衛家敲山震虎不成,說不定衛羨之那頭老虎直接下山把他一窩端了。
為成大事,犧牲衛玄琅這個兒子不算什麽。
他不敢賭衛羨之幹不出來。
薛雍的手一頓,語氣有些急切:“如果衛玄珝回京,陛下還要召淮王進京清君側嗎?淮王恐一力難當陳、衛兩家啊。”
心思一晃,他總覺得簡承琮引淮王進京,絕不會僅僅隻有清君側那麽簡單,說不定,連淮王都隻是個幌子。
至於簡承琮真的要做什麽,他現在還猜不透。
如果淮王不是個幌子,簡承琮不會這麽早把打算告訴他。
皇帝這個人,他太了解不過了。
“清言。”簡承琮看著他:“你不會在擔心衛玄琅吧?”
薛雍微挑眼尾:“在下早戒了兒女情長。”
媽的,老子身負家仇血恨,哪有心思斷袖。
就算有心思,那衛小爺肯嗎?是他強迫得了的嗎?
他怕的,是簡承琮一朝身死,他這麽多年一點一點追尋的線索又斷了。
簡承琮看了他一會兒,話題翻過衛家這一頁:“不知大理寺那邊情況如何?”
“段大人有的是手段。”薛雍道:“陛下這一次,沒看錯人。”
段銘對付陳洋,除了長相上吃虧點,其他地方絕不會落下風。
“清言。”簡承琮搖搖頭道:“段銘,不是朕的人。”
段銘是靠著陳盈的一路提拔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的,郝寶榮死了,他第一個懷疑是陳家指使段銘動的手腳。
怎麽薛雍倒懷疑段銘是他的人了。
薛雍輕蹙眉頭,腦中一時有些混亂。
不是皇帝的人,也不是陳家的,難道在他們看不見的暗潮下,還有一股勢力?
“陛下。”外頭稍遠處太監的聲音稍嫌急促,簡承琮看了一眼薛雍,道:“來了。”
隻見太監禧福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麵無人色,一見簡承琮就跪地打顫:“陛下,段大人已經查出是誰殺的郝將軍了。”
簡承琮和薛雍皆是一愣,同時看向禧福:“是誰?”
想不出段銘會拿誰當替罪羊。
福禧哆嗦著道:“郝將軍是被西域青魔的毒針給滅口的。”
饒是不動聲色如簡承琮,聞言也倏然拔高聲音:“段銘是這麽說的?”
福禧狠命點頭:“是,陛下。”
連陳洋都信了,把獄中囚犯的身上都檢查了一遍,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也就是說,刺客在得手後早溜之大吉了。
簡承琮手中端起的茶杯忽地一震:“好一個象鬆山,六年前竟是詐死。”
象鬆山。
先帝簡承玨的山中宰相,此人有一些小本事,最擅長搗鼓一些歪門邪術的東西,人人聞之色變的西域青魔就是他從波斯人那裏騙來煉製方法提煉出來的邪毒。
六年前簡承玨被鴆殺後,陳盈也沒放過他,派了五萬朝廷的羽林衛去圍剿象鬆山隱居的鬆青山,據說他被困在山中達一個冬天之久,最後活活被餓死在山上。
他死後,西域青魔這種毒物也跟著消失了,再也沒人聽說過。
薛雍揮手讓福禧退下,道:“陛下可曾查過段銘這個人?”
“朕不曾查過他。”簡承琮道。
竟不曾查過。
薛雍一時語塞:“既然陳大公子信了段大人的話,想必再和陛下無關,陛下今夜可以高枕無憂了。”
陳家必然會揪住西域青魔這件事查下去,他們被牽扯住鼻子走,不正好是天助朝廷嗎。
象鬆山,可是陳府的死對頭,嗬!
簡承琮見他神色不怎麽嚴肅,整了整廣袖正無話可說,忽然聽外頭的禧福又扯著嗓子叫起來:“陛下,陳大公子帶了兩萬府兵到西郊去了。”
“大理寺那邊呢?”簡承琮幾乎脫口就問。
“段大人已安撫好諸位大人,無事。”禧福道。
簡承琮不動聲色地看著薛雍:“大理寺無事,朕今晚是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段銘還真是有本事,這麽快就把大理寺摘出去了。
薛雍瞥見他眸色微微變了下,笑道:“段大人好本事。”
說起象鬆山,一直是陳盈父子的噩夢。
據說這老貨當年派人刺殺過陳盈,並揚言隻要他一天不死,就不會讓陳府一天好過。
段銘如今把他拋出來,可算是擼了陳家的逆麟了。
好手段。
簡承琮感慨間忽然想起什麽,道:“清言暫且好生歇著,朕去禦書房巡視片刻再來。”
薛雍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點破:“陛下好走。”
簡承琮一走,薛雍聽見殿外淺淺傳來齊整而淩厲的腳步聲,向他這裏圍攏,想必皇帝的近身侍衛值守換班吧。
畢竟皇帝說了他一會兒還要過來。
步伐聲愈來愈響,薛雍仔細聽了會兒,眸光微凝。
宮中的羽林衛,似乎比從前多了很多呢。
京城西郊。
陳家的府兵猶如天兵降臨一樣圍住一座不起眼的宅院,有人先放了幾把火箭進去,見沒有反抗,這才破門而入。
陳洋帶上銅質麵具剛要進去,就聽見後麵有人叫道:“大公子,留步。”
火把循著聲音一移,照見來人是蘇慕塵,陳洋道:“晉儀,你怎麽來了。”
蘇慕塵,字晉儀。
蘇慕塵拱手一禮:“相爺讓在下前來速請大公子回去。”
陳洋一笑,擺擺手:“我爹太謹慎了。”
來都來了,豈有馬上就走的道理。
怎麽說也要看看象鬆山那個老東西是不是真的在這裏。
半個時辰之前,段銘在他眼皮子底下提審了一個小偷小摸的慣犯丁六,據此人交代,他在京中行竊二十多年,從未有行走差池過,這次偷竊回家,不經意聽見隔壁的大院子傳出吱呀的開門聲,他想這裏原來不是沒人住的嗎?
好奇心驅使他爬到屋頂一看,隻見院子中有淡淡白煙飄出,丁六爬近去看,沒想到次日人就變得恍惚起來,竟跑到大理寺門口絮叨起來,被段銘的手下抓起來一問,什麽都招了。
等他徹底醒過來,才知道自己中了魔,竟不知道幹了些什麽。
丁六被收押後,段銘對他的話將信將疑,派人暗中套話,反複琢磨,幾次踩點,這才懷疑當年的象鬆山沒死,而且就住在京城西郊。
不過懷疑歸懷疑,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從來沒向朝廷或者外人提及過,一直在等待時機。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有一對副CP,陳洋VS蘇慕塵,陳洋是攻,蘇慕塵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