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子,華軍師說要買馬匹,必定要訓練軍隊,他說不準嗅到什麽了,這錢,求公子一定想辦法送到華軍師手裏。”慕容耶聲音顫抖著懇求道。


  衛玄琅捏了捏袖中的銀票,扶起他:“嗯。”


  忽然想起來,那個人,如果他願意幫自己的話,似乎,能生出很多的錢財來。


  ——雍雍妙畫平邊檄,袞袞清言服座人。


  經世濟民之才,說的就是他的蕭延哥哥啊。


  邊疆那點生計和軍餉的事兒,要是去問他,定然能討到長久的辦法吧。


  ……


  “賀將軍那邊咱們的人盯的緊,就算有人想動什麽手腳,也沒那麽容易得手。”慕容耶一邊走一邊說道:“可他老在那地方呆著也不是個事兒啊,公子還是去求求國公爺把他撈出來的好。”


  衛玄琅腳下一頓,幾縷烏發拂過頰麵:“告訴賀容先,再忍幾日。”


  父親那裏是靠不住了,他來想辦法。


  “要不咱們先把人劫出來再說?”慕容耶這幾天有些火氣:“咱們的人什麽時候輪到皇帝和大理寺來擺弄了?”


  “等華彧的信來了再說。”衛玄琅道。


  隱壺關的將士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出了奸細這等事,自然要先查個徹底,賀容先,還不能摘出來。


  “公子。”慕容耶見他走的是蕭府的方向,訝然問:“將軍府竣工了,您不回去瞧瞧?”


  馬上要大婚了。


  這往蕭府跑的也太勤了,好似被栓了魂兒一般。


  嗬,瞧他操的這老父親的心。


  “嗯。”衛玄琅嘴上應著,卻沒折回去,還是徑直往蕭府去了。


  桐城公主不會嫁給他的,等著瞧吧。


  ***

  正是晌午時分,蕭府的書房內,暖陽熠熠,映出書案上疾飛的筆尖,運筆的男子烏發束起,交領的竹青薄衫穿的一絲不苟,嚴肅的像是在寫什麽頗為重要的書信。


  寫著寫著,他手腕一停,巡看一遍之後,他蓋上私印,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好了。”薛雍自言自語道,壓根沒有察覺黎明才離開的人已來到身後,衛玄琅挽起袖子替他放好筆墨:“在寫什麽呢?”


  薛雍見他這般殷勤很是受用,撇唇低笑:“聞州那一帶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很多,衛小將軍屯守在隱壺關,和聞州一牆之隔,可曾聽說過?”


  聞州刺史張桐來信說聞州那個地方窮山惡水,匪患橫行,他甫一到任就被朝廷催收賦稅,可州庫裏空的連隻老鼠影兒都沒有,府衙都快出去要飯了,哪裏還有錢給朝廷。


  “自然知道。”衛玄琅道:“飽暖思□□,饑寒起盜心。聞州那地方十年九不收,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事兒不少。”


  隱壺關距聞州約有一百裏地不到,那地方窮的鳥兒不拉屎,偶爾閑了他們過去逛遊,一個不留神東西還被偷呢。


  見薛雍沒說話,衛玄琅問:“難不成你在管聞州的事?”


  那個地方積弊多年,朝廷無力,地方官走馬觀花地換,沒有誰願意沾帶的。


  薛雍很是認真地回他:“我給聞州刺史張桐寫了封書信,讓他在聞州推行保甲聯防,每家每戶抽一名壯丁組建民軍,多添鐮刀、鋤頭、棍棒,平時這些人在家裏務農、經商,遇到土匪打劫便鳴鑼為號,民軍拿著武器前去抵禦,護著田地家舍,另外再教給他們一些經商之道……你覺得怎麽樣?”


  衛玄琅垂睫,直睇著他潤白優雅的脖頸,心裏隱隱躁動:“皇帝有你這般良臣,真是大幸。”


  語調莫名帶酸。


  薛雍看著神色不明的衛小爺,嗬嗬一笑:“不過順手給自己積點兒德。”


  也不是什麽難事。


  況且新上任的聞州刺史張桐是自己人,剛一到地方就焦頭爛額的,他怎麽說也要幫襯點不是。


  衛玄琅垂眸,盯著他手裏的書信不說話。


  薛雍封好書信,淨了手,伸出手指在他薄唇上一撫:“怎麽今日心事重重,說出來讓哥哥給你出個主意?”


  說著他秀指一勾,順手把衛玄琅的饕餮麵罩拿了下來:“這麽好看的人兒藏著掖著做什麽。”


  衛玄琅被他指尖一觸,登時從臉頰紅到了耳尖,猛然一用力,手心都掐出血了還不自知:“在聞州打劫客商的,有我手下的人假扮的劫匪。”


  他這是胡謅,卻說的一點兒都不心虛,眼睛直直地看著薛雍。


  薛雍一訝,而後道:“衛小將軍這是缺錢了?”


  衛玄琅這次很大方地點了點頭。


  以前軍中每月的支出全靠朝廷的軍餉,他從未想過錢財之事,這次出事,軍師華彧三番五次來信提醒,大意是軍餉必須自給自足,不能拿捏在別人手裏雲雲。


  薛雍神情一凝,這回換他不說話了。


  常年領兵在外將領要說和朝廷還有什麽聯係,那便是每月撥發到營地的軍餉和糧草了,若這個沒了,朝廷可真就對他們沒有用了。


  既是沒用的,亂與不亂又有什麽關係!

  他低頭抿了一口茶:“衛小將軍覺得眼下是治世嗎?”


  “天下大定,江南富庶,京中繁華,算!”衛玄琅道。


  盡管看不上簡承琮那個皇帝,但不得不說他治國有方。


  薛雍一笑:“既然如此,衛小將軍何必擔憂朝廷沒銀子發軍餉呢。”


  想辦法把戶部侍郎換成自己人才是上上策。


  衛玄琅的臉色變了幾變,他並不是惱薛雍不幫自己,而是惱他的蕭延哥哥處處為那個窩囊皇帝簡承琮著想,惱著惱著,他就想歪了……


  宮中好男風,天子皆斷袖。


  腦中嗡的一聲,他心頭的怒火再也壓不下去,有些露骨地問薛雍:“你真的喜歡皇帝嗎?”


  聲音極是苦澀。


  “他對我有恩。”薛雍淡淡道。


  他不想就此多說什麽,他和簡承琮的關係,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楚的。


  衛玄琅真是氣糊塗了,眉梢眼尾似都有怒氣在咆哮:“就因為這個,蕭延哥哥,你竟甘心承歡床第……”


  “啪。”薛雍手中的杯子擲落於地,水花飛濺了他二人一身。


  衛玄琅抽了一口氣,俊眉緊蹙,一伸手擁了那人在懷,有些愧疚地道:“對不起,蕭延哥哥。”


  他不該提過去的事。


  薛雍在他懷中歎息,微微發抖,卻是勾唇笑道:“我一直喜歡你,飛卿。”


  衛玄琅手臂一緊,把頭埋在他肩上:“蕭延哥哥。”


  聲音低沉輕緩,深深淺淺地在薛雍耳中盤桓不去。


  眼皮微撩,薛雍側過臉去看著他:“看看,這麽大了還不會調情,要不要蕭延哥哥教你?”


  衛玄琅猛地抬頭,眸色一深,長指挑起薛雍的下巴,在他唇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後麵的事,薛雍就沒臉說了。


  衛小爺才吻了他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因體力不支昏過去了。


  不過衛小爺真是狠,醒來後薛雍對著銅鏡,竟在他脖頸處找到五六處被吮破皮發紅的地方,嘴唇就更不要說了……


  一個世家貴公子,怎麽就餓成這樣。


  ***

  衛府。


  五月生子不舉。


  衛府第四子衛氏玄琅生於五月初五日。


  五月生的孩子,等到長至與門戶一樣高時,將會危害到父母,故而或棄或溺,不能養活。


  ……


  “老爺,您在想什麽呢?”衛老夫人在書房外敲了半天門,不見裏麵有動靜,遂推門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衛羨之驀地回過神來,見是她,鬆了口氣:“我在想,珝兒什麽時候回京呢。”


  衛夫人一驚:“老爺想召珝兒回京?”


  他淡笑道:“是啊,人老了,總想著孩兒們都守在跟前。”


  衛夫人心道:衛家的二十萬大軍都在關外,統帥之位不能假他人之手,一旦衛玄珝回京,那衛玄琅……


  她遲疑地望向衛羨之:“那琅兒?”


  衛羨之攬住她:“琅兒與公主完婚後就留在京中,兩個孩兒都不去那苦寒之地了。”


  衛老夫人抹抹眼角道:“老爺總算想開了,琅兒十六歲離開咱們,在邊關受了三年的苦,夠了。”


  “夫人這是哪裏話?”衛羨之道:“珝兒離京時才十三歲。”


  衛老夫人心下不悅,她自是沒有不疼允庶子回京之意,隻是極少聽到丈夫把衛玄琅和其他兒子放到一塊比較,心中一時意難平罷了。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書案上衛羨之書寫的一個“珝”字上,衛老夫人道:“莫非琅兒忤逆國老爺了?”


  “夫人想多了。”衛羨之微微露出一絲無奈。


  衛老夫人再道:“莫非老爺又想起琅兒的生辰了?”


  五月初五日生子,不祥。


  衛羨之放下筆歎道:“老夫的心事全瞞不過夫人啊。”


  衛老夫人拉下臉來:“琅兒出生那日,老爺親口對妾說昔日孟嚐君曾問其父:‘人這一生是由上天賦予的呢還是由門戶賦予的,田嬰深有觸動,這才栽培孟嚐君,老爺當日看的比妾身都開,為何今日又提起這無稽之談呢?”


  衛羨之攜起夫人的手,歎氣道:“珝兒和琅兒都是咱們的兒子,論樣貌、智謀、心性,珝兒自然比不過琅兒,隻是夫人有所不知,琅兒他,執念太深,恐是不祥之兆啊。”


  怕要應了五月出生之子妨害父母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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