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小爺從來隻做恩客,走,今晚就去薛府照顧照顧他生意。”
推開懷中體態微豐的女子,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對了,小爺是不是說過,得了這人要送給衛飛卿暖床,去,咱們去請他過來。”
“二公子。”扶了他一把的是蘇氏一族的庶子蘇尤:“衛老四就是個謫仙,自從三年前打了勝仗之後,何時見他出來同咱們玩兒過,死心吧,誰去碰那個釘子。”
陳歡推開他,一雙微挑的桃花眼醉了:“他要是謫仙,那我是什麽,哈哈哈……”
陳府的公子還不是一個蕭蕭如風下鬆,一個冉冉似雲中月,論姿儀才學,論家世淵源,又何嚐輸給衛家人。
衛家和陳家一樣當著太上皇,幹的都是不忠的勾當,憑什麽他衛玄琅是謫仙,他陳家兄弟就是混帳。
衛國公府。
年過半百的鎮國公衛羨之身穿大袍,手持鏖尾,腳踩木屐走的很快:“飛卿呢?”
仆人從後麵跟上來:“公子方才還在書房。”
衛羨之焦急地甩了下袖袍:“哎呀,趕緊去找……”
“爹。”話音未落,衛玄琅迎麵走了過來:“有事?”
長日無聊,他便在後院練了會兒劍術,聽見父親的聲音趕緊找了過來。
衛羨之揮手讓仆人退開:“今日大丞相來府上做客,為父說了一句錯話,唉,思來頗後悔,不知會不會給衛家帶來滅頂之災啊。”
久等不到回應,陳盈隻好親自登門,話裏話外無非是試探衛家對廢帝另立的態度,衛羨之驀地想起先帝一家被鴆殺的慘狀,心頭一軟,說了句:陳公何不逼他禪位自己登基?
簡承琮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他若肯下一紙詔書將自己的皇位禪讓出去,保命不難,說不定還能撈個閑散的王公當當,可一旦被陳盈逼著退位,早晚落個被鴆殺的下場。
他說這話的時候大概想保住簡承琮和宮中一幹人的命吧。
陳盈走後他卻後怕起來,萬一陳盈將他的話轉述到皇帝麵前,再讓陳家和皇帝聯起手對付衛家,後果不堪設想啊。
衛玄琅聽父親說完道:“大哥領兵在外,他們想動衛家沒那麽容易。”
從邊關返回時,衛玄琅特地把自己一半的兵符交給了駐守在燕歇關的衛家庶出的長子衛玄珝,就是為了以防京中萬一有變。
“珝兒,唉……”衛羨之搖搖頭:“妾室所出,難當大任。”
衛羨之當年與夫人結發五年未育,衛老夫人擔憂衛家無後,逼著衛羨之收了兩個通房,連生三個庶子之後衛夫人才有妊,衛家得了衛玄琅這麽一個嫡子,自然百般重視悉心教導,長大之後他文韜武略處處壓哥哥們一頭,所以衛羨之倚重他,早早把衛家的兵權交在他手裏,視庶子一概為蠢兒,不敢指望什麽。
“爹放心。”衛玄琅不便就衛玄珝的事多說:“我明日著人打探宮中動靜。”
衛羨之點點頭:“陳家雖眼下與咱們交好,但也不得不防。”
衛玄琅忽然想起一事,問:“兵部侍郎賀嶽下獄了?”
“說來話長。”衛羨之長歎一口氣:“沒想到陳家會動他。”
衛、陳兩家相安無事多年,這次陳家突然發難,他沒有全力去保賀嶽,正愧疚不已。
他又道:“我本來打算保住他一雙兒女的,誰知姐弟二人前日被薛雍買去了,落在一個孌佞手裏,唉。”
歎完氣,他拍手道:“爹老糊塗了,快,飛卿,你去賬房支出五百兩銀票,把賀家那兩個孩子贖回來吧。”
衛家與賀家皆是當年簡氏得天下時的降將,世交之誼累積五世,賀家一朝淪落至此,他難免生出唇亡齒寒之憂。
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薛雍。
衛玄琅在心中過了遍這名字,淡聲道:“知道了,爹。”
衛羨之又叮囑數句:“皇上一向樂意看到陳、衛兩家相互製衡,這次竟棄賀嶽不顧,我總覺得事情古怪。”
“兒子才回京城,暫且以靜待變吧。”衛玄琅心下何嚐沒有疑慮。
“琅兒說的對,局勢詭譎,萬不可輕舉妄動。”衛羨之靄聲道。
衛玄琅又和他聊了會兒家長,告辭出來,正想著出門一趟,不料剛出府門,就和陳歡走了個對頂。
“喲,飛卿,出門還情債啊?”陳歡帶著笑道。
衛玄琅今日去了窄袖綁腳的武者服飾,隻著一身月白常服,雅致卻不奢華,腰中一枚青玉佩泛著清冷的光:“陳二公子。”
“我說話算話,飛卿,薛上大夫今日招恩客,哥哥先讓給你。”陳歡輕浮地笑道。
衛玄琅正是要去薛府,聽他這麽一說反倒頓下腳步:“陳二公子,你醉了。”
“沒醉。”陳歡扯著他的袖子:“飛卿,賣我個麵子。”
“換個日子。”衛玄琅反手一拍,疼的陳歡齜牙咧嘴:“成,那明日!”
隻要衛玄琅肯應,他不急這一晚。
倒要看看,他衛玄琅是不是真清高,連薛雍那樣的絕色都不屑玩一回。
“陳二公子好走。”衛玄琅猛地丟開他,一躍消失在暗夜中。
“他這是?應還沒應?”陳歡握著差點被他拍斷了的手腕,一時沒回過神來。
跟著他的小廝抓耳撓腮:“沒說不去啊他。”
“他應了?”陳歡忽地癲狂一樣笑起來:“應了?”
薛府。
他進來時,薛雍正一手支著下顎,一手握著書卷,眸光在字裏行間遊走,神態輕鬆,半點兒都沒發覺屋中多了個人。
衛玄琅伸出長指朝燭火彈了下,燈光搖曳,拖著兩個人的身影在地上翩然晃動:“薛公子。”
薛雍微驚了下,繼而抬眸對上來人,一笑:“在下恭候靖安將軍多時了。”
買下賀嶽的一雙兒女時他就知道,衛家對這件事絕不會袖手,隻是沒想到衛玄琅會親自來。
“你花了五十兩銀子。”衛玄琅一如既往地直截了當:“一百兩,人給我。”
就在他掏出銀票的功夫,薛雍開口道:“三百兩,賀家姐弟我孝敬給公子,再請公子做我一夜恩客,如何?”
音落,驀地四目相對,薛雍額間那顆朱砂在玉質般的肌膚上紅的眩目,衛玄琅沒來由地一臊,忙錯開視線:“在下無意於風月之事。”
蕭雍信了。
據說衛玄琅沒出京帶兵那會也是極其風光的,憑著好容貌好身世引來多少世家女子追著要嫁,奈何衛家門檻高,竟一個都沒看上,邊疆蹉跎的這幾年,身邊別說鮮花般的美人兒了,連片老葉子都沒有,不知風月之趣也在情理之中。
“那是公子不曾遇上擅侍之人。”薛雍唇角微挑時麵上浮起一股風情:“公子不想試試?”
換作別人,他至少開價五百兩。
“或者,公子當我曾是陛下的人,沒膽量沾惹?”
那他可真是高看衛玄琅了。
簡承琮那皇帝當的,怕連衛家的一條看門狗都不如呢。
衛玄琅眸光一僵,卻淡然開口:“我應了你,明日。”
嗡的一聲,等他回過神來清楚想起自己答應了什麽的時候,眉眼染上一絲痛色,瞬間又轉成冷然,薄唇微抿,再不看薛雍。
“那我明晚等著公子。”薛雍說完朝門外拍了兩下手,很快,薛九便領著賀家姐弟進來了。
賀家的小姐賀敏不過十六七歲,荊釵布裙掩飾不住閨秀之姿,公子賀雲才十三四歲,一雙靈秀的眸垂著,安靜而沉著。
薛雍:“衛公子?”
衛玄琅放下銀票:“人我帶走,謝了。”
靴履著地之聲漸行漸遠,終於聽不見了,薛雍合上書:“薛九,去關好門,該歇下了。”
今晚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薛九麵色古怪,欲言又止:“公子。”
適才在門外隱約聽見薛雍口中的“恩客”二字,他心中五味雜陳,恨不得立刻死了去向薛家的祖宗叩首請罪。
“九叔。”薛雍方取下玉簪,青絲逶迤在肩,聲音淡的完全不像年僅十九的少年郎:“去配一副壯精補腎的藥來,越貴越好,明日五更打發人去送給靖安小將軍。”
他想薛九大概還不知道他家公子這次回來後要做什麽吧,索性把話挑明了。
薛九氣的渾身發抖,薛家世代清貴,他哪裏想過會出這麽一個逆子,登時摔了門,跑去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浮雲護月,沙漏已至二更。
“賀姑娘。”衛玄琅抬眸看見賀敏立在一旁,溫聲道:“府中有值夜的,姑娘快回去歇息吧。”
姐弟二人來到衛府後百般拘謹,非要以下人身份在他身邊伺候,弄的衛玄琅多少有些不自在。
賀敏屈膝一躬:“賀家家道中落,公子出手救我姐弟二人,敏不敢在公子府中以客人自居。”
衛玄琅沒說什麽,起身披衣出來,吩咐慕容亭道:“明日把賀姑娘送到我娘房裏,我這個院子,別放女子進來。”
“是,公子。”
“再有下次。”衛玄琅難得多說一句。
慕容亭邊走便發誓:“是,是,再有下次小的就自宮謝罪,自宮謝罪。”
隱在角落裏的慕容耶聽見他說要自宮,幾欲氣絕,心裏把慕容亭大罵一通,打算去買把鋒利的淨身刀備著,好讓自家弟弟動手時少受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