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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番外 身在情長在

  三人飲酒閑聊,幾巡過後酒杯便是見了底,來人界已是有些時候了,天色已至三更,算起來再過幾個時辰通門便會關閉,也該回去了。


  於是唐豐未將他們二人送至挽嵐正門口,欒木剛邁步而出,便不慎被一群小孩兒給撞了個正著,地上掉落了一塊石頭,欒木將其撿起,發現上麵紅紅綠綠地畫著一張齜牙咧嘴的鬼臉,他端詳半天也沒瞧出畫的是個甚。


  其中一小孩兒瞧見,蹦跳著要奪他手中石頭,“快還給我,這是我的辟邪石。”


  “辟邪石?你告訴我上麵畫的是什麽,我就還給你。”


  “這可是赫赫有名的判官大人,你可別玷汙了去,趕緊還我!”


  欒木眨巴眼呆愣了片刻,這歪歪扭扭的鬼臉居然是自己?

  然而,唐豐未倒是在身後不掩飾地笑出了聲,他轉過頭正欲怒斥,發現北雲容也掩著嘴角,他一時氣惱,不知該向誰訴苦,拿著手中石頭又看了兩眼,自己雖說不是傾倒眾生的絕色,但好歹也與英俊二字沾個邊,怎得到這些小鬼手裏,自己連個人樣都沒有了。


  他心中鬱悶,隨即又自嘲地笑了起來,“這畫像倒是與我畫的陰天子可一較高下啊。”


  這回倒是懂得了陰天子每每看見自己畫他的畫像時,心中時如何心情了。


  那小孩兒覺察出自己的石頭被人給嘲笑了,於是一把搶過,憤憤然地將其揣入懷中,狠踢了欒木一腳後扭頭便是跑遠了。


  欒木吃疼,沒有追上前,抱住腳揉了好一會兒,滿臉的委屈樣,“這小鬼,既然要請我庇佑,就該對我尊重呀,踢我又是幾個意思?”


  “他們又怎知道你是石上畫的那人?所謂不知者不罪嘛,還望判官大人不要同孩子們計較才是。”


  “豐未兄,我在你心中是如此小肚雞腸之人?”


  “哈,倒還真不是。”


  “我就是納悶,這三界神仙那麽多,怎得偏偏畫了我?”


  “你今年少有待到此時,三更天最易見亡魂,往常每逢三更都會有百姓出門燒錢祭祀,而小孩兒們會聚在一起玩捉鬼遊戲,自當年蘭陵一役過後,你舍己為蒼生的事跡便是廣為流傳,蘭陵最為昌盛,你若是何時去了,說不定還能見著有商販當街典賣你的畫像,人人現在尊崇於你,想來為鬼神便應如你這般心懷天下吧。”


  “得得得,你別如此正經地誇我,聽得怪不好受的。”


  “怎麽?你就喜歡我帶著眾人捉拿你?”


  “這話還真沒錯,我就喜歡你追著我跑卻又抓不住我。”


  “走了。”


  北雲容對唐豐未點頭示意,隨即一把牽扯著欒木往回走,見他一言不發地,似乎麵露一絲不悅,難道是惹他生氣了?欒木心中疑惑,於是試探性地開口詢問。


  “你不高興了?”


  “是。”


  “剛不是還好好的,這又是為何啊?”


  北雲容駐步停留在這人身前,擋住他的去路,“你以後不許在他人麵前說喜歡二字。”


  欒木眨眨眼,原來就因為此般小事兒,看著麵前人神情赫然帶著幾分肅穆,覺得好笑又無奈,“我又沒說喜歡他,這都不可嗎?”


  “不可。”


  “那我若是在他人麵前說我喜歡北離,很喜歡很喜歡,這也不可?”


  “你……”


  本是想要管教下此人,不成想反被其問得無言以對,北雲容咳嗽兩聲,扭過頭以掩飾自己那微紅臉色,輕聲回了句。


  “可。”


  欒木知道人被自己哄開心了,瞧見那人耳根都紅透了去,心下一片竊喜,回到鬼界逢人便說自己喜歡北離,北離被他逗弄得沒法子,堵又堵不住他的嘴,隻由得他胡來。


  行至奈何橋邊,河道兩側陰靈匯聚,熱鬧不輸酆都,欒木瞧見孟婆正在望鄉台下的涼亭中休歇,於是上前打了個招呼。


  “孟婆你聽我說,我呀此生沒有別的愛好,獨獨最喜北離。”


  然而孟婆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露出滿臉的嫌棄鄙夷,“鬼界誰都知道這事兒,有什麽好說的?你又和你這相好去何處遊玩了?拋下鬼界事務不管,分明是你自己向秦廣王提議辦的事兒,最後卻是我們替你做了,累得要死要活的,你倒在外清閑著,真是氣人。”


  “好姑娘何必生氣呢?這放眼瞧去,也沒何事可張羅呀,你等他們各自相會,有何可忙碌的?”


  “你這是在說風涼話。”


  “這是在作何?”


  北雲容在旁側聽個半懂,他看見河道兩側的陰靈之中有人身扣鐵鎖,周圍有陰兵持兵把守,雖熱鬧,但透著一絲莊嚴。


  “都是這位好判官做的善舉,說什麽天有鵲橋相會,地府就該有個奈何橋相會,盡扯些胡話。”


  “奈何橋相會?”


  北雲容不解地看向欒木,欒木笑笑解釋道,“你知道這兒有座枉死城,枉死城中多是不願輪回的亡魂,有些是死不瞑目,不甘願轉世,有些則是廝守約定,等著地獄裏的受刑人,我見他們命苦,便是向秦廣王提議,每隔十年的七月半,便放地獄受刑者來此奈何橋與相思中人見上一麵,正好今日又是第十年。”


  說著欒木目光移向陰靈處,瞧見了日夜巡還有在其身側的女子,於是他趕緊牽著北雲容走了過去,女子瞧見他們兩人來,眼中露出驚喜之色,笑得開懷。


  “呀,沒想到凝宮真君也來了!”


  欒木輕敲了下阿璽的頭,“人家現在可是仙君呢。”


  “真的?!竟是如此厲害?!”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喜歡的人呢。”


  北雲容輕咳兩聲,阿璽咯咯笑了起來,“想當初你說在人界是為了尋一人,那人可就是仙君?”


  “是。”


  “心有所願,得以所償,真是太好了。對了,今日日巡給我帶了新衣裳過來,你瞧瞧,好看嗎?”


  阿璽轉了個圈,腰封和大袖上繡有金絲牡丹,配在素衣上顯得大朵豔麗,分外好看,隻是阿璽脖間和手腳處皆是捆綁著鎖鏈,喜悅之中讓人見之猶憐。


  “日巡近來眼光是越發好了啊,選的衣服越來越合姑娘心意。”


  “這衣服不是我選的,是孟婆親手繡的。”


  “孟婆?”


  日巡靠近欒木,悄聲言說,“孟婆說姑娘是大人的私心,要格外對待才行。”


  欒木輕笑著搖搖頭,這樣絕色又聰慧的女子放在人界還不得修煉成精了?怪不得讓天要她命苦早死,在此地做個孟婆,估計著就是怕她禍害眾生吧。


  “阿璽?”


  眾人尋聲望去,看見一人被陰兵扣押而來,其腳上的鐵鏈有如杯口大小,拖在地上摩擦出沉悶地聲響。


  “日夜巡你們二人若是無事便去幫幫孟婆吧。”


  日夜巡知曉欒木用意,於是應聲離開。


  除了把守陰兵之外,剛才還圍聚在旁側的人一個個都走了,阿璽麵對來人,忽覺有些害羞,低下了眼眸。


  “這衣裳真是好看。”


  “就隻有衣裳好看嗎?”


  阿璽偷摸地瞟了兩眼,隻見萬俟徹眉眼帶笑,“早已知人美,何必複言說?”


  “這……我……師父這些年莫不是練就了臉皮?怎得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萬俟徹眼含柔光,看得阿璽的臉頓時緋紅一片。


  “這些年,可苦?”


  阿璽猛搖起腦袋,“不苦,師父呢?”


  “苦,不能見你,每一日都苦,可心中思念於你,又生有幾分甜意,便如此反反複複熬到了見麵之日。”


  “我、我也日夜想著師父!”


  萬俟徹伸手揉了揉阿璽的腦袋,阿璽笑得爛漫,可於她而言,思念已是顧暇不及,哪兒能感知困苦呢?

  涼亭之中,欒木遠遠瞧著二人情誼綿長,心中覺有幾分安慰,孟婆憑欄倚靠,慵懶地用手撐著頭。


  “我呀,始終覺得姑娘這麽做,到底有些不值當。”


  “我曾去第十地獄找過她,想說若是她反悔了,我便告知人地功曹,讓他們把刑罰都改寫到萬俟徹身上,但阿璽卻是回絕了。”


  “這姑娘就如此癡情於他?”


  “阿璽說,這世間除了我之外,隻有萬俟徹對她好了,她獨自飄零,孤無所依,今生冤孽如何她都不在乎,隻是想要為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就比如她當初在武陵挺身救我一般。”


  “四百年之後,還不是要入輪回,一碗湯水下肚忘卻前塵舊夢,誰又能記得誰呢?”


  “正是因為來世可能相忘成陌路人,所以今生才要拚命抓住這來之不易的緣分。”


  欒木這話是同孟婆說的,卻是看向著身側的北雲容,兩人相視對望,北雲容在旁人不察覺間握住了欒木的手。


  孟婆訕笑,“你們二人不如回殿去調情?”


  “我若是走了,一會兒該又有人罵我不理事了。”


  “走吧走吧,在這裏反倒礙眼了。”


  孟婆不耐煩地將人轟趕離開,欒木簡單與日夜巡交代兩句便是與北雲容一同回了縹緲殿,剛踏入殿內,北雲容從身後將人給環抱住。


  “怎麽?今日仙君要撒撒嬌?”


  “你可曾後悔?”


  欒木不知北雲容口中何意,回頭疑惑地凝視於他。


  “後悔?”


  “不能再做人。”


  “做鬼神不也挺好的,我在人界沒有牽掛,做不做人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倒是你,真就安然於做個散仙?”


  “我曾想要修仙得道,救天下蒼生,可之後才明白,蒼生何其大,三界之中環環緊扣,非一人之力可為之,與其心懷那虛無的大誌,不如做好本分事,如此更可維護三界平衡。”


  言說之中,北雲容執起欒木的手放在唇邊溫柔一吻,“再者,冥冥之中已有注定,我們也不可逆天命行事。”


  欒木眼角半彎,將人緊抱住,埋頭在他懷中貪戀其中暖意,世間緣分來得毫無緣由又狂風驟雨,就因為幾百年前那驚鴻一眼,便是讓自己甘願踏遍天地去尋他,現在想來那些個孤寒夜,寂寥夢在此溫柔中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畢竟深知,身在情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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