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從挽嵐回去以後,歲音便是與薑一文的感情日漸濃厚,二人逐漸表明了心意,旁的同門常常揶揄薑一文,說他當初口口聲聲嚷著要成仙,現在看來不如趕緊回鄉成親的好。


  到了成年之後,師尊給萬俟徹取了意長二字,歲音也將自己與薑一文的婚事定在了同年九月,真君並未反對,他雖然對這個孫女向來要求嚴苛,卻並不曾要她非留守門派不可,修真的路途不易,不是人人都能至元嬰而後乘虛歸仙,她身為女子且不必背負那麽多,若是不願繼續修行便隨她去,與一人同心而結,粗茶淡飯間相守餘生,也不為是番人間妙事,而薑一文本就是外姓人,更是無人幹涉他的去留。


  見師尊欣然接受,歲音提議要在玉回成親,畢竟這也算是娘家處,是她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薑一文也對玉回有不可割舍的感情,自然是同意了。


  在玉回內,萬俟徹雖早已與其他通同門熟絡,師兄師姐也都對他照顧有加,但與他感情最好的也莫過於歲音了,於是他連夜挑燈,耗費了一月的時日,在婚事來臨前趕製了一支金頭鳳釵出來。


  成婚那日,他親手將鳳釵插在了歲音的發髻上,雖然做工不如其他的精細,歲音卻是獨愛此釵。


  望著銅鏡中粉黛嬌羞的歲音,萬俟徹會心一笑,十年陪伴中,他早已是將歲音視作了親人,這個像姐姐又像妹妹的姑娘,餘生無論什麽樣都有可依靠的歸宿,何其幸也?

  他親手將紅蓋頭蓋了上去,在她耳畔低語道,“倘若師兄哪日欺負了你,你就回來此處,我護你。”


  銅鏡中披蓋著紅綢的小腦袋輕點了點,卻殊不知蓋頭之下已是哭成了淚人。那一天,玉回上下喜慶,同門弟子處處為此二人張羅,歲音是被萬俟徹護送到薑一文手中的,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雖不見歲音的麵容,薑一文眼中卻全然盛盈著華蜜。


  他們讓各自師尊作為高堂,拜過了,又拜過了玉回,拜過了彼此,三拜之後,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


  然而就在眾人都沉浸在此二人的喜悅之中時,隻聽得天外傳來巨響,雷電擊落了一棵木蘭樹,隨即頃刻間狂風驟雨接踵而至,如海浪席卷而來,一時間驚了眾人,堂屋內嘈雜不已,歲音將蓋頭掀開,看著窗外突如其來的風雨,神情略有一絲憂慮,薑一文拉過她的手輕搖搖頭。


  婚宴是在玉回臨山的正堂室裏辦的,本以為不過是平日裏的風雨猛烈了一些罷了,然而剛才被劈斷的那棵木蘭樹正是生長於山壁之上,樹木栽倒以後,下方的山石變得鬆動,加之暴雨接力衝刷,一塊塊岩石開始脫落,順著山壁滾落下來,其聲勢浩蕩,碎石落下砸中了好一些石柱屋宇,天一真君察覺不對,於是趕緊起身欲查看,卻就在剛起身之際,一巨石從天而降砸穿了正堂室的屋頂,而歲音就站在其下方,薑一文見之迅速反應過來,立即將歲音給撲開,才得以僥幸躲過。


  “去將落石抵擋下來!”


  這風雨來得凶猛又奇怪,玉回門主也顧不得這場婚事,趕緊號令眾弟子,弟子們聽令後隨即動身冒雨而行,正堂室裏因為破了洞,驟雨從中飄灑打濕了二人的喜衣,薑一文坐在地上一時沒能起身,腳踝處有血液順著雨水淌出,歲音瞧見了連忙握緊他的手。


  “你受傷了?!”


  薑一文將衣擺牽扯過蓋住傷口,咬咬牙站了起來,隨即咧嘴一笑,“沒事兒,隻是擦傷而已,這裏太危險了,我們趕緊離開吧。”


  說著,二人也奪門而出,而邁出堂屋所見的場景讓他們震驚不已,不過短短時間,玉回靠山的房屋已是被砸爛了七八,狼藉不堪,由於雨水太大造成了滑坡,泥石洶湧而下,似乎要將玉回淹沒在泥沼之中。


  怎麽會這樣?!歲音有算過,今日分明是良辰吉日,為何會突生變故?

  然而不待她再細看清楚狀況,山上的巨石源源不斷地墜下,弟子們抵抗在前,卻根本敵不過其力量,長劍被盡砸斷,好幾人已是被岩石砸中,岩石或從其身上滾碾過去,或將人壓蓋在底,萬俟徹與歲音趕緊上前幫忙將人給扶起,奈何其肋骨被壓斷,忽爾天空又一轟然巨響傳來,雷電劈中了一棵斜栽的千年木蘭。


  那偌大的木蘭樹搖搖欲墜,下方是幾十名正在抗守山石的弟子,眼看著山勢欲來,抗衡不住,門主當機立斷下令讓他們擇路而逃。


  但那些被砸傷的,被壓在岩石底下的幾乎無力逃脫,歲音向來心善,不忍眼睜睜看他們送死,於是扶起最近的同門弟子,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起,但奈何對方太重,歲音根本抬不動。


  “小師妹你不用管我了,你快走。”


  “不,師兄你再撐一會兒,站起來,我們一起走!”


  “我斷了的可不止一條腿啊。”


  師兄語氣中盡透淒涼,歲音其實也是知道的,卻隻是不想承認罷了,不願看見師兄動彈不得的樣子,還抱有一絲僥幸的希望,卻終是不得已被迫麵對這殘酷事實。


  山風山雨似乎要滅人去路一般更加狂妄了起來,吹得四處的樹木東倒西歪,再加之天雷襲擊,將山崖上的山石一塊塊推下,眼看著歲音頭頂正上方又飛來一石塊,薑一文立即出手將其給劈碎,他拉住了歲音的手,想要帶她逃離此處,但歲音卻不願,她舍不得倒下的同門,她看不得活生生地生命在她眼前死去,她是玉回的弟子,更是一個醫者,醫者仁心,怎可棄他人於不顧。


  然而薑一文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用盡了全力,顧不得將歲音的手握得生疼也拚盡了全力將她拉扯走。


  “一文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師兄師姐!”


  “你救不了他們的,去也隻是送死。”


  “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舍不得!”


  薑一文回頭凝望於歲音,夾雜在雨水之中,眉目間被暴雨洗滌地那般清澈,竟是一眼可見其中真心,歲音自是懂得,低頭看見自己與薑一文身上匹稱的紅衣,這意味著相濡以沫,意味著同生共死。


  她握緊了拳頭,咬牙不再往回看,隨著薑一文一同跑了起來,玉回上下已是一片混亂,競相奔走逃命,一路上的碎石風沙被兩人給一一擋下,雨水浸濕了全身,衣衫變得愈發沉重,薑一文忽然跌倒在地,歲音回頭看見他腳邊有血水流出,那正是剛才為救她而負的傷。


  歲音深知傷情並不如薑一文所說的那般簡單,於是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挽起了他的褲角,隻見左腿上有碗大個傷口,依稀可見其中白骨,骨頭似乎也被砸裂了個細小的縫口,歲音心驚不已,背後一陣發涼,他就是帶著這樣的傷口護了自己一路?

  “沒事的,我隻是不小心絆倒了而已,傷口不疼。”


  “都這樣了,你還想騙我?!”


  “好吧,確實有一點點疼,但真的沒事,別哭了。”


  看著歲音如珠淚水下落,薑一文撫上她的臉頰柔聲安慰,歲音哭紅了鼻子,她知道他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可怎知自己是如何的心疼。


  山上的落石還在陸續滾落,停留在原地太過危險,於是歲音抹了把淚水將薑一文給攙扶起來走進了最近的一所屋宇之中暫且躲避。


  她給薑一文上了藥,包紮了一圈又在房間裏搜索來一根長條戒尺,用紗布將其固定在薑一文的腳踝處,或許是血液流失了太多,亦或是傷口太過疼痛,又加之淋了冷雨,薑一文的體溫開始下降,視線也漸漸模糊了一些。


  歲音連忙將床上的被褥給抱過來裹在了薑一文的身上,薑一文對她招了招手,趁著歲音走近的時候,一把將人拉過,把她抱在了懷裏,偌大的被褥將兩人給包裹在一起,仿佛隔絕了外界是非災禍,獨剩二人相依偎。


  “說起來,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我原本以為是個春宵良夜,我可以與師兄師姐,與師尊與阿徹好好道別,可是卻是這般狼狽。”


  “沒事兒,我帶你回我家,我們再好好辦一場。”


  “還辦?”


  “我在我們那邊怎麽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半仙,這半仙娶的妻,怎麽不得八抬大轎地抬回去風光一把?”


  “哼,你就又吹牛吧。”


  “我是說真的,你別我不信我啊,我對天發誓!”


  看見他認真嚴肅的模樣,歲音忽覺好笑,她將頭輕靠在薑一文的胸口,“你若是食言了,可得賠我一個鳳凰紙鳶。”


  “你怎麽還惦記著那紙鳶啊?”


  “我就是喜歡嘛。”


  “行行行,八抬大轎給你,鳳凰紙鳶也給你,你這個大小姐啊,以後就隻得由我一個人來寵著了。”


  “阿徹今日還同我說了,說你日後若是欺負我,就回來找他,他定會護著我的。”


  “阿徹那小子平日裏溫厚老實,怎麽還會背地裏挑事兒呢?這以後的日子莫說欺負你,就是你不欺負我,我都得感恩戴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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