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之後在雲閣之中又度過了一個月,三人才終是將全部的舊書翻修謄抄完成,而此次責罰使得三人關係親近了許多,薑一文與他們兩人雖承師不同,卻時常愛來找他們一起嬉鬧,有兩人伴在左右,萬俟徹似乎安心開懷不少,旁人也逐漸接納了這個戴姓的外家人。
白駒過隙間歲月無息轉逝,在玉回安身的日子過得平淡舒適,萬俟徹勤奮刻苦,每每三更歇下,聞雞而起,空閑之際便是於雲閣之中翻閱書卷畫冊,他很快將劍術醫術銘記於心,不過五年時間,他便是能在下山出任務時獨當一麵,天一真君為此也特別喜他。
秋初氣節剛至,陵山之上金黃一片,木蘭枯葉迎風颯颯而落,萬俟徹喜歡在雲閣後山上習劍,行勢收放間可與枝葉爭長短,一個人也是逍遙暢快,而待他如常折返時,卻看見一青衣男子從雲閣之中出來,神情陰鬱。
那是挽嵐衣著,萬俟徹識得此人麵貌,是挽嵐門下的靖華真君,真君素來與家師二人交好,且每年都會來玉回找師尊敘舊閑談,他自然也是熟識了此人,但雲閣向來是不許外人進入,真君又怎會從中出來?
於是萬俟徹心存疑惑之際上前鞠躬招呼,“靖華真君為何在此?”
靖華見來者是天一的得意門生,客氣言笑道,“我本是向你師尊借一本書,可天一說他那裏沒有,讓我來此找找看,奈何你們玉回的藏經閣太大,我找了好幾個時辰都未翻查到。”
萬俟徹點點頭,此人本就與師尊交好,師尊讓他前來倒也不為奇怪。
“真君找的是哪一本書?或許我知道。”
“你知道?”
“這常來此處,這上萬冊書卷我近乎都熟知它們的位置。”
靖華低眸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弟子,遂又謙和一笑,“此書有些老舊了,也不知你是否有過聽聞,是一本關於縱靈的書。”
聞言,萬俟徹腦海中馭靈二字一閃而過,他想起了那本被歲音燒毀又被他藏匿起來的竹簡,五年之間從未有過玉回弟子發現此書不翼而飛,更是沒有任何人提起過,為何靖華真君會尋找此書?
“那不是本禁書嗎?”
“禁書?”
靖華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卻又很快將其掩蓋,“是你師尊告訴你的?”
萬俟徹搖搖頭,“不是。”
“既然你師尊未曾告訴過你,你又是如何知曉的此書?”
被問及緣由,萬俟徹欲言又止,靖華見他如此,於是輕撫其肩,“你似乎與此書有些淵源?”
“真君在雲閣是找不到此書的。”
“為何如此斷言?”
“因為被我藏了起來。”
沉默須臾過後,靖華將手收回,對萬俟徹睨視之久而不去,“天一可知此事?”
“不知。”
“你私藏書卷?”
“是。”
“我年年來玉回,年年與你接觸,自是知道你是個守分遵矩的弟子,你此番作為想必是有何內情?”
萬俟徹抬眼看向靖華真君,真君眼波柔和,非但未有責怪的意思,反倒為他說了話,於是萬俟徹心下一番動容,便是將燒書一事告知了去,聽聞了事情經過,靖華麵色忽然變得沉重。
“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要來借此書的,此書並非禁書而是我挽嵐寄放於此的,你師尊還告知我說書在經樓之中,卻是不想早已被燒毀,不知可否讓我看看謄錄本?”
那時候年幼,哪裏懂得對方所言真假,隻知靖華是師尊摯友,理應是不會說謊的,再加之聽聞此書是挽嵐寄放於此,萬俟徹心頭更加慌張,自然不會回絕靖華的要求,將人帶到了自己的弟子房內,從床下的木盒裏將此書的舊卷與謄錄統統翻找了出來。
靖華接過,看見舊卷上確實已有明顯的殘缺部分,且竹木被燒得焦黑,裏麵內容著實讓人難去辨析,而謄錄本上,雖然空缺了部分內容,但是大致上還算是清晰可見。
“就隻有此二本?”
“是。”
靖華半晌無言,隨即將舊冊與謄錄本一並揣進懷裏。
“今日之事我不會告知天一,你也不必擔心被責罰,燒書一事權當做未發生,我便就此將書帶回去。”
“真君不告知師尊?”
“燒毀經書還加以私藏隱瞞,可是破了規矩,你若是告知天一,縱然他再喜你也不會輕罰。”
“後果怎樣?”
“逐出師門,你可願?”
聞言,萬俟徹不再接話,他握緊了拳頭,自己已是喪父喪母,世上本就沒有了歸處,若是此次再將他逐出玉回,又該何去從呢?這好不容易複得的安身之地,萬俟徹不願讓它曇花一現,於是出於私心,他應允了靖華的提議。
而靖華收下書冊便離開了弟子房,他此次來玉回,其實除了借書之外另還有要事要做,每年的這個時候大致上便是從止的壽辰,寒歲向來是小聚,但今年是滿整的大壽宴,從止請來了江湖各處有名望的修真人士,靖華來玉回便是打算躬請天一去參加壽宴。
不成想此事恰好被歲音給聽見了,她在師尊麵前撒嬌苦苦央求帶她一同前去,天一師尊雖更喜萬俟徹這個弟子,但是對他這親孫女也是疼愛有加,耐不過軟磨便是允可了,而這事兒又被薑一文給知曉了,於是他也厚著臉皮去央求天一真君將他捎上,既然師兄的弟子都已是帶上了,難道還能留下自己最疼愛的弟子?
於是天一真君帶著這三個小弟子一同赴宴,那時候恰逢挽嵐新招了一批門生進來,上上下下除了翠衣弟子外,還能見到各素衣弟子忙前忙後。
雖然挽嵐與玉回向來交好,但這還是三人頭一次來挽嵐,與玉回門不同,挽嵐門派建設與城中,占地寬廣,四麵臨街,出門不走幾步便能吃糕點,看鬥戲雜藝,簡直讓薑一文羨慕不來。
挽嵐門派中,因為宴會聲勢浩大,江湖中就連各小派都已是歡聚於此,天一真君剛入挽嵐便是徑直去往正堂室與從止晤麵寒暄,留這三弟子在外等候。
然而薑一文哪兒是能乖乖等候的人,天一前腳剛進其中,他後腳便是慫恿師弟師妹去街上溜達,奈何挽嵐裏麵回廊曲折,雖說不比陵山大,卻地勢建築繁雜,根本找不到出口在哪兒,七拐八拐之後便是在一處偏僻石林裏失了方向。
“我就說了不要到處亂走,你非不信,這下可好,我們在這兒迷路了。”
歲音鼓著腮幫子,悶悶氣道,薑一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沒想到這地方那麽複雜,各處的道路房屋宇都差不離,走得我暈頭轉向的。”
“那現在怎麽辦?”
“那裏有人,我們去問問路可好?”
萬俟徹遙指前方一白衣少年,三人立即追上叫住了他,靠近後才看清少年額間有一點朱砂,甚是好看,方才還一臉幽怨的歲音立即甜膩地衝少年咧嘴一笑。
“請問這位兄弟,可知正門往何處去?”
那少年聞言微愣片刻,搖搖頭,“我也在找。”
原來碰見一個同樣迷了路的,歲音更是生氣,跺跺腳準備繼續理罵薑一文,卻突然瞥見少年身後衣擺上的連雲紋路,她雖說少有出蘭陵,卻是聽過此樣式。
“你是月清塵的弟子?”
白衣少年點點頭,歲音激動萬分地牽起少年的衣袖,她還是頭一回遇見月清塵弟子,“聽說你們門派景色絕美,比我們陵山還美,可是真的?”
與歲音相比,少年顯得冷漠了許多,“我從未去過玉回,不知如何比較。”
“這樣啊……我也從未去過月清塵,真想下次去欣賞一番呢,對了,我叫萬俟歲音,可否告知你的名字,我們識個朋友?下次若是有幸能去月清塵,找你玩兒呀!”
“北離。”
“那……”“。山。與。氵。夕。”
歲音本還想繼續與北離閑聊,卻突然被薑一文給出麵拉扯開,橫在了兩人中間,“你再問下去,天都要黑了,要是被你師尊發現我們偷跑,又有得罰了。”
薑一文說罷回頭瞥了眼北離,心裏默歎一聲,三人的迷路隊伍竟是又添一人,他們也不知此是何處,但挽嵐上下都忙會著壽宴之事,估計一時半會兒是沒人能發現他們的,於是四人結伴而行,在挽嵐裏四處亂走,大門未找到,倒是在後山處找到了一個頗為詭異的地方。
那是一片空曠之地,其地寬廣位於低窪處,似祭壇又不似祭壇,因為其上沒有任何祭祀用物,卻是有一個偌大的符陣,符陣外堆砌著矮石,各石頭位居五行之位,而符陣內密密麻麻地貼滿了黃符,可以看得出有些黃符已是陳舊殘破,其數量太多,仿若在鎮壓窮凶極惡的鬼祟般。
幾人站在高勢處正好可看清下方全貌,但薑一文仍是邁了幾步階梯,往下方走近。
“師兄你做什麽?!”
“我想看看這些黃符上畫的什麽。”
“這是別人門派內,我們私闖已是不該,就不要隨意亂碰了。”
“我隻是看看而已,不會碰的。”
歲音對薑一文不太放心,於是連忙跟上監督好他,萬俟徹與北離二人則是候在原地,薑一文下去以後,沒有再靠近符陣內,而是蹲在陣外仔細瞧了瞧黃符上的紋路,歲音見他看得認真,於是也好奇地蹲下瞥了一眼。
然而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一人,那人見他們幾人在此,大嗬一聲,“此為挽嵐禁地!你們在此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