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知是否是月清塵位於高山之上的緣故,沒了外界相擾,這一派祥和安寧似乎與酆都有些許相似之處,都是與世無爭的地兒,都是各自的清淨之所。


  欒木馳目正欲轉身回屋時,卻見遠處一小弟子快步走來,對他恭敬抱拳,“宗主請您去青雲閣。”


  “青雲閣是何地?”


  “是懷穀師叔的寢居。”


  懷穀?本來是不想打擾他們師侄二人,所以才讓北離獨自一人去看望懷穀的,不成想這番竟是主動將他給請過去,既然讓專人相邀,定不是平白無故地找他,於是欒木隨著那小弟子去往了青雲閣。


  青雲閣坐落在月清塵的一處懸崖上,有兩層小閣,站於閣樓之上正好可見崖下白霧,如夢如幻,靠山之處栽植的是白芙蓉,花期已然過了,枝頭上隻有零星幾朵遲來的還開展著,落了一地的白,如雪如霧,倒是頗與懷穀相稱。


  那小弟子將欒木領引至房門前便是退了下去,欒木推門而進,屋內一股暖氣撲出,一時間有些迷眼,他定定神過後,入眼的第一人不是北離與懷穀,而是舒光。


  屋外雖說微寒,這青雲閣內竟是早早地就燒起了炭火,欒木與舒光對視一眼過後,扭頭看向床上的人,氣色著實不太好,而懷穀因為無力起身,隻得靠在床沿上與欒木相視,算是招呼過了,北離正坐在床沿邊上照顧著,欒木本欲進屋坐下,奈何舒光從他進屋起就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看,實在讓他渾身不自在。


  “舒光宗主。”


  於是他對其拱手作揖,舒光僅是點頭回應,屋內沒有人說話,一時間氣氛微妙而又尷尬,感覺如坐針氈一般,欒木隻好背過舒光往床榻邊上走去。


  “懷穀真君,身子可還好?”


  “舊疾而已,無甚大礙。”


  “不知真君找我所謂何……”


  然而不待欒木將話問出,舒光不知何時已是近了身,他不由分說地刺劍而來,欒木見他眼神淩然,後背生起一股涼意,趕緊用斷世橫於胸前抵擋,不要說此刻戌時未到,就算是鬼神之身,抵擋舒光一劍也要頗費些力氣,他反手欲轉守為攻,欲打出一條通路逃脫,奈何被舒光看破,在近身的刹那斷世瞬間被打飛出去,隨即舒光提起長劍直指他白布包裹的喉間,劍尖離喉不到一寸,欒木不敢輕易妄動。


  “舒光宗主這是何意?”


  兩人對峙半晌過後,舒光方才將微露的殺氣收回,目光逐漸柔和下來,將長劍負於身後。


  “我去武陵將懷穀接回時,聽說過你的事了。”


  這似乎在欒木的預料之中,又似乎不在他的預料之中,懷穀知曉了自己身份,定是會告知舒光的,隻不過欒木沒想到懷穀竟是此般輕易相信了他,不,或許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他的愛徒。


  “宗主相信此事?”


  “我本是不信,可此般看來你白日裏確實無甚內力,氣息上浮,步履不穩,出手毫無章法,若剛才我真的要對你動手,你便是早就命喪於此了,而世間人修行未曾有過陰陽之分,除非你不是這世間人。”


  “所以宗主是在交手的時候才相信了此事?”


  “是。”


  舒光擦肩從欒木身側而過,將手中長劍放置於他身後案牘的劍架之上,隨後轉身直視欒木,肅穆十分。


  “現在看來確實是因為我當初在挽嵐時的猜忌,害你被人冤枉追殺,如今我才知曉自身愚昧,還請判官能原諒鄙人。”


  “原諒宗主可以,但是總不能平白無故讓我受了那麽多苦頭啊。”


  “你想要如何?”


  “當初北離為了救我,而甘願離棄門派背負罵名,如今宗主也知曉此為誤會一場,隻望宗主能讓北離繼續在月清塵修行。”


  “我本就從未有驅趕離兒的打算。”


  聽聞此言,欒木爽朗地笑了一聲,“我也本就沒有責怪宗主的意思。”


  “既然你們已無誤會,那麽便是坐下來談談正事吧。”


  感情這道歉不過是個捎帶的事兒呢?欒木剛才心中還頗為感動,沒想到不過是個順帶的話罷了,他悻悻地找來木椅坐下。


  “懷穀真君說的正事是指何?”


  “莊瑾玉。”


  欒木與北雲容相視一眼,看樣子他已是將此事告知了,既然如此,欒木便是也直入了話題,“他可有來過此?”


  “並未,若不是離兒今日提及他,我根本不知曉此事。”


  “唐豐未說他讓挽嵐弟子給你們稍了書信,不曾收到?”


  “何時稍來的?”


  “約莫十日之前了,按理說應該是送到了才對。”


  “門中從未收到任何從挽嵐寄來的書信。”


  “難不成那些弟子迷了路而誤了時間?”


  欒木打著哈哈,但屋內的三人麵色皆是沉重,他尷尬地撓了撓頭,也對,這三人哪一個像是會接自己戲言的人?


  “要麽是並未有書信一事,要麽便是被人給攔截了。”


  “唐豐未知曉我們會來月清塵,隻要我們來此對質過後,謊言必定會敗露,他若是說謊,似乎毫無意義。”


  “莊華已在山中。”


  北雲容順著欒木的話接了下去,屋內再次安靜下來,月清塵所在的山匹可謂大而廣,若真如推測一般,莊華已藏匿至此,那麽在此尋一人,恐怕動員全門弟子,也要費些時日。


  不過莊華若是果真是來了此處,目的又是為何呢?

  “宗主,我想問一問題,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無妨,請講。”


  “月清塵可是有得罪過挽嵐?”


  “我們兩門派素來交好,每年除去從止生辰以外,平日裏有時也會晤麵小聚。”


  “也是,如果真是哪處得罪了,不應該是莊華獨自前來才對。”


  “難道莊瑾玉是覺得我們月清塵得罪了他?”


  “我隻是猜想而已,不然為何平白無故的揚言要……”


  欒木覺得後麵的話實在不好在這二位麵前說出,於是咳嗽兩聲帶過,“此事一時半會兒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懷穀真君若是找我沒什麽其他要緊的事兒了,我可否先回去?你身子久病未愈,我也不得多做打擾才是。”


  懷穀知道他是想要離開了,於是點頭首肯,隨即又示意北雲容,“你也跟著一起回去吧。”


  “是。”


  然而兩人離開青雲閣,剛回了凝宮還未來得及踏進房門,便看見念卿在房門外正候著,因為凝宮內不寬敞,容納兩人尚已擁擠,於是另安排了一間空置的弟子房讓念卿住下,而此人不在弟子房裏待著,卻是來了此處,肯定不是來找自己的,想必又是找北離有何事,欒木心裏暗自不是滋味,找了塊軟墊坐在地上,麵上倒是笑容依舊。


  “念卿兄這是找我們有事兒?”


  “不是找你。”


  就知道是這樣,於是欒木也識相地乖乖坐在屋子裏,看著北雲容隨著念卿走遠的背影,心中有股莫名的孤寂,欒木搖搖腦袋,將心中陰鬱給盡數甩開,慵懶地爬上床榻。


  自從被打入第十層地獄之後,欒木就感覺自己體力虛弱了很多,也不知何緣故,總覺得身體沉重無力,因為太過疲乏,他趴在床上沒一會兒便閉眼睡了過去。


  而屋外念卿與北雲容兩人幽幽信步至淨台之上,五方大劍依舊鎮守著中央的麒麟球,那金色大球在劍陣之中緩緩轉動,揮散著淩光。


  “這裏麵有多少死靈是你捉的?”


  “未曾記過。”


  “我看這月清塵清雅幽靜,倒是個修真的好地方,怪不得你這一世年紀尚輕便可以修煉至元嬰,有好山水養著,自是差不到哪兒去,倘若你能繼續在此修真,以你的資質,或許不出兩百年就能習得正果。”


  “你話中似乎另有用意?”


  “大道馳騁,度八方苦難,你應是明白。”


  兩人無言凝望,麒麟球中有黑煙散出,除卻微風浮動的聲響,隻聽得裏麵的鬼魂呻吟不斷,好似欲衝破牢籠,北雲容將懷中一黃符扔至其上加固,他沒有回答念卿的話,念卿也並未再繼續往下說,從這淨台之上眺望出去,什麽也看不見,入眼的隻有繚繞白霧,念卿忽的想起了寢殿裏的天池,那池中的蓮台,蓮台之上的棋局。


  “今日若是無事,久違地對弈一局可好?”


  從前在仙界,二人素來愛用此打發時日,這闊別許久著實懷念十分,於是北雲容也不推辭,點頭應下。


  而這兩人此去便是一整日夜,欒木獨自在凝宮裏待得無聊了,他想隨意在這月清塵裏轉悠,今日不同往日,如今他不是被人驅趕的乞丐,隨意在此處走走,舒光應是不會說些什麽吧?心底油然生起一份得意,於是他不顧門下弟子打量,硬是大搖大擺地去看了會兒門下小弟子們練功,後實在覺得無趣又輾轉了回來。


  然而他剛欲踏進凝宮,卻突然被腳下何物給撞了個正著,那東西力氣太大,害得欒木一屁股給坐在了地上,欒木哎喲一聲,揉著自己的屁股正欲開罵,隻見來者居然是祿達,而它口中正咬著一物,於是他收心思,伸手將那東西接過,卻發現那是一縷白發。


  果然還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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