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說著,祿達將手中兔子硬塞在了北雲容懷裏,他咧著嘴癡癡地笑起來,身後尾巴擺動得厲害,似乎高興得很,“書上都說做了好事兒可以得到獎賞,那恩公是不是也能給我獎賞呢?”


  “要何獎賞?”


  祿達將水潤臉蛋湊到北雲容麵前,用手指了指臉頰位置,明白其意思後,不待北雲容拒絕,欒木便率先一巴掌糊在了祿達臉上,隨即挺身在前將北雲容給藏在身後。


  “你看的是哪門子春宮書?不許再給我變成人形,否則我見一次打你一次!”


  “呀——!”


  祿達被嚇得趕緊變回獸身縮成一團,它不敢抬頭看欒木,剛才被打過的地方已是紅腫了起來,祿達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哪裏做錯了,心裏怨恨的很,卻隻敢怒而不敢言。


  日巡捕獵到兔子後趕來時,看見祿達正耷拉著耳朵跪在地上,想來又是惹大人生氣了,隻是一會兒沒看住就鬧了事兒,他默默將兔子放在欒木身邊,轉身準備將祿達抱走,免得讓它惹大人心煩,但卻是被欒木給叫住了。


  “這兔子打了兩隻,我們三人是吃不完的,日巡你坐下與我們一起吃吧。”


  “可是……”


  日巡忌諱地看了眼念卿,欒木倒是不在意,“沒事兒,反正都是自己人。”


  聞言祿達倒是興奮地從日巡臂彎中跳了出來,它欲蹦到北雲容懷中,卻感覺到不遠處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意,立即轉身跳回了日巡身上。


  幾人席地而坐,北雲容讓欒木把藥水喝了之後便是架烤那兩隻野兔,外皮被火炙烤的焦黃,肉香四溢誘人生饞,祿達在旁側拚命地流著口水,欒木沒有多少胃口,於是靠在身後的樹幹上休息。


  然而忽然之間一股東風無故而至,吹滅了麵前的柴火,欒木察覺形勢不對,抬頭看見天上雲霧撥動,殘月逐漸隱匿在烏雲之後,星象紛亂,這林間一時異常,瞬間變得黑暗,暗得連身側人都看不清。


  “北離?”


  欒木趕緊起身,而這一呼喚卻是沒有任何人回答。


  “念卿?日巡?”


  又接連喊了兩聲,但無論是誰都沒有應答,欒木看著腳下的路也逐漸被漆黑的墨浸染,連最後一棵雜草都是被侵蝕殆盡,事情太過詭異,於是他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忽然隻聽得一清脆的鈴鐺聲響從前方傳來。


  他尋著聲音再往前,忽爾撞到了何物,額頭被撞得青腫,他揉了揉腦袋,再抬眼竟是發現前方放置著一個囚籠。


  那囚籠上麵滿是符文,靠近能聽見其上發出的細碎怨念,似有萬千惡靈纏繞其上,他看見一個係有鈴鐺的銀鐲從黑暗中顯現出來,他記得這銀鐲,不正是自己買給阿璽的嗎?!


  他慌張地握緊牢籠的鐵欄,上麵的符文卻是有雷擊閃過,他一時難靠近。


  “判官大人。”


  從中傳出來的這聲音幽怨淺薄,欒木握緊了拳頭屏氣靜待著裏麵人朝自己靠近,那張臉像極了阿璽,可那人眼神如此黯然根本不似那個靈動的女子,他從未見過阿璽此般模樣,此般讓人陌生讓人心涼,可任誰被罰入泥盧都都難以再有往日姿態。


  “判官大人。”


  阿璽複又喚了一聲,欒木卻是聽得心中難受。


  “為何要這樣叫我,像平日一樣叫我欒木就行。”


  然而鐵籠之中的阿璽卻是搖了搖頭,“其實我生前便是知道你是判官,卻一直隱瞞,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報應?早就知道?阿璽你在說什麽?”


  “當日你與真君去柴桑時,我亦是在柴桑。”


  柴桑?橫跨陰陽兩地的異相之源?對了,便是柴桑先生了異相,而後多處死靈被操縱。


  “你在那裏做什麽?”此話一出,欒木覺察到自己問得不妥當,“不對,你不可能一個人在那裏,是萬俟徹帶你去的?”


  阿璽微微低下眉眼,不正眼與他相看,“是,在柴桑城郊外看見了你與真君,我們便是尾隨你們去了即墨。”


  “然後看見了在祭台上失控的我,所以知曉了我的身份?”


  “是。”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已是知曉我是判官?”


  “因為師父他不願讓我告知。”


  “如此的目的為何?”


  被問及此事,阿璽頓了頓,緊握著手中銀鐲,好幾次欲言又止,幾番掙紮與思量過後,她方才低頭開了口。


  “師父想將所有事嫁禍給你。”


  “嫁禍?他想把縱靈一事嫁禍給我?因為我並非常人,所以江湖中人決計會認為我是個異類,從而將我與怪事相聯係,也就隻有我最好嫁禍?哈,好一個萬俟徹,他算得也真是精明,虧我之前百般信任他,還將讓你拜他為師,我真是瞎了眼了!現如今卻是將你害成這樣,我……”


  “判官大人,不,欒木,我從不後悔跟隨了師父,亦是不後悔入了玉回,是我意誌不堅,不僅未勸他迷途而返,反與師父為伍來加害於你,我如今已是知錯了。”


  “加害我?”


  “在武陵時,我是故意把你們帶到江邊的。”


  “好讓明恭以為,從水底爬出的怨靈皆是我所為?”


  “是,我如今也得到報應了,你能否原諒我?”


  欒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最最沒想到阿璽會加害自己,可此事又真的能責怪於阿璽嗎?

  阿璽見他不語,遂在方寸牢籠之中跪下地,欒木驚訝她此番舉措,但靠近不得囚牢,無法將她給扶起,隻得看著眼前孱弱的女子跪在自己麵前,麵上已是沒有了往日的靈動模樣,滿目都是不相稱的憂,自己已身處地獄竟是還要為那罪人思量,欒木深感惋惜又痛心,倘若當初不相遇,倘若當初慧眼識人,又如何能到這般地步呢?

  說到底也是自己害了她,又何來原諒一說?

  然而不待他回答,欒木聽見四處傳來嘈雜聲響,再睜眼時天色已是黑盡,看見前方柴火依舊,祿達歡脫地在火堆前蹦躂,夜巡與念卿二人則是沉悶地坐在旁側,野兔肉幾乎已是被瓜分幹淨。


  又夢見了阿璽嗎?

  欒木扶額微思,而見他醒來,北雲容將盛有兔肉的芭蕉葉遞到他麵前,肉已是涼了些許,欒木拿起一塊塞進嘴裏咀嚼,或許是因為藥水敗了胃口,吃起來如同嚼蠟一般。


  “怎麽了?”


  北雲容見他呆愣,伸手撫上其額頭。


  “我沒事兒。”


  他將身子往前挪動半寸,讓自己能更好的將頭埋在北雲容的肩上,樣子疲累不堪,“北離,那日我告訴你我在泥盧都見到一位故友。”


  “嗯。”


  “其實不是,是見到了兩位。”


  “兩位?”


  “我見到了阿璽。”


  “她怎會在那裏?”


  “她似乎是萬俟徹的幫凶。”


  聞言,北離略微驚訝,知道他不太明白,於是欒木將自己所知的原委一一告訴了北雲容,他沒有有意隱瞞的意思,所以在場者亦是聽見了二人談話。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念卿在對麵率先開口詢問,欒木搖頭回應,“我還未想清楚。首要之事定是阻止萬俟徹,可是我連他為何要做馭靈之事都不知曉,不知該如何下手,難不成他和季峰一樣想做人上人?”


  “我倒覺得他不像如此人物。”


  “那又是為何?不過說起馭靈,怪相是在柴桑開始出現的,而後是蘭陵……”


  “不,最初是在朝歌。”


  “朝歌?”


  欒木對北雲容提出的此地感到不解,細想朝歌隻發生了醉客軒鬼魂一事,那些魂魄都是未被操縱的死靈,也都被他收回了鬼界,為何會提到此處?

  “村裏的那山神。”


  山神?對了,山神!


  還記得最初與萬俟徹相遇之後他們便是去了朝歌的邊陲小村,在深潭中收了兩姐妹的魂魄,萬俟徹與北離二人弑殺了山神,而後在朝歌城中竟是遇見了那山神的魂魄,那時候便是覺得不對勁,但並未細想,現在看來,那時候萬俟徹就已經開始在縱靈了。


  “那之後還有何處?姚虛,武陵……?”


  欒木忽爾想到什麽,問向念卿,“凰炎現在何狀況?”


  “門下弟子死傷大半,明恭深以為被莊瑾玉背叛,因而早早收手退回了武陵,恐怕近日內是見不到凰炎身影了。”


  “挽嵐呢?”


  “就算外無敵人相擊,挽嵐單單是內鬥就夠讓他們分崩離析。”


  “而玉回本就是個空門,也就是說萬俟徹下一次很可能會對月清塵動手。”


  “為何?”


  “現在江湖上唯一有勢力的隻剩下月清塵了,而曾經鼎盛一時的玉回衰敗,從高位落下深淵,難保不會想要拖人下水。”


  北雲容在旁側一言不發,靜聽欒木所言已是神情嚴肅,若果真如其預料,那麽就必須盡快趕回月清塵。


  “不過我也隻是猜測而已,究竟如何我也不知,或許並不是此狀況也不一定,北離你莫要皺緊了眉頭,嚇人的很,此次去了挽嵐之後我們就回月清塵看看情況吧。”


  欒木知道北離擔憂,遂出言相慰,然而情勢嚴峻如何,幾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祿達瘋玩得累了在夜巡膝上蜷縮而眠,深更時分,無人再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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