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欒木下意識地躲藏在北雲容的身後,他看著吊起的那人,忽然間小溪村慘遭滅村那晚的所有回憶頃刻湧上,猶記得死前見到風兒被此人殘忍殺害的哀嚎,猶記得父親身首異處慘死家中的模樣,所有慘象曆曆在目,心中本能的恐懼瞬間化為怒焰,欒木隨即繞過北雲容,踏步騰起於空中,踩在罪人受刑之旁的石台上,用斷世直直刺入了那人胸口。


  而季峰隻是咯了一口黑血出來,隨即他嗤笑一聲,抬頭輕蔑地看向欒木,如此近眼瞧見此人臉上疤痕,似蛆蟲扭動著讓人極為惡心。


  “判官大人,我已是在負罪了,你又何苦親自動手懲戒我?再者,你這一擊比起這無間地獄的三昧真火,可謂是不痛不癢,又有何意義呢?”


  “你可記得,是你當初殺了我。”


  聞言,季峰微愕,但轉瞬之間又輕笑起來。


  “是嗎?我殺的人太多了,記不得每個人長相,不過倘若我當初不奪你性命,大人你何來今日的判官之位,又何來不死之軀?這樣說來,你理應感謝我才對。”


  “混賬!你殺我爹娘,屠我幼弟,害我鄰裏!被打入地獄受罰三百餘年,竟還不知悔改!你這般口出狂言者永世入不得輪回!”


  欒木被季峰的話給徹底激怒,他用著斷世在其身上不斷刺穿割劃,反正他已是死靈,無論用如何殘忍的手段,都不會再身亡,大不了時辰更替,明日過後他又恢複原本模樣再次忍受這無間地獄的地獄業火。


  這三百年的夢魘終是出現在了自己眼前,欒木情緒激動得近乎快要失控,瞳孔已是逐漸被血紅侵蝕,臉上青筋從脖頸處沿著臉頰往上蔓延,北雲容見之不妙,連忙上前製止他的行為。


  季峰因為欒木剛才的一通亂砍已是麵目全非,身上滿是斑駁血跡,但即使如此他仍舊咯咯笑出了聲。


  “永世不入輪回?你們鬼界是怕我季峰掃蕩地獄,怕陰鬼陽魂通通歸於我麾下所以才不敢讓我輪回!”


  “笑話,為何偌大鬼界要怕你一人?”


  “是啊,我現在被困在這鬼地方,你們確實不怕,我也確實做不了任何事情,隻可惜了我那馭靈術就此在世上消失,當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若是玉回那幫糟老頭子不那麽冥頑不化,這三界早就是他們的了!”


  “馭靈術?”


  此話一出,欒木臉色沉了幾分,他與北雲容對視一眼,隨即將斷世抵在季峰的脖子上。


  “你怎麽知曉馭靈術?”


  “嗬嗬,判官大人問得好笑,我就是這術法的鼻祖,你說我怎會不知?”


  “你說你創就了馭靈術?!”


  如若真如此人所言,那麽當初季峰屠殺小溪村就是為了得到大量的魂魄來獻祭自己的術法,而亡魂被季峰操控,所以當初離尤即使用金丹也隻換回了欒木一半的魂魄,因為另一半在此人手裏。


  欒木似乎也想到了這點,他驚愕地看著麵前的魂魄,如果當初離尤再晚來一步,恐怕他的整個魂魄都要落入此人手中。


  他握緊了拳頭,想來此術法詭譎,不能再讓更多無辜者落一個他當年慘死的下場。


  “馭靈術何以操縱鬼魂?”


  “怎麽?大人想習此法?嗬嗬嗬嗬,你學不會的,還是免了這份心思吧。”


  “憑何如此斷言?”


  “馭靈術最重要的,便是需要將玉回的伏陽銀針刺入屍骨的百會穴之中方能得以操縱,而我聽聞這玉回已是被滅門了,找不到銀針也就永遠無法操縱亡靈。”


  玉回……伏陽銀針……


  忽然間欒木回想起從止在祠堂裏指認自己一事,如果真如從止所言當初並非在指他,那麽當時他指向的神像方向便是東南方,而東南正是蘭陵玉回的位置!腦海裏那些混亂的線索頃刻間被串起直指一人,欒木不敢相信地搖頭,憤怒地抬手將斷世刺入季峰的脖子中。


  “世人還有誰可造銀針?!”


  “刻有伏陽文的銀針是玉回獨有秘式,怎麽傳授他人?除了門下弟子,根本無人會造。”


  “你說謊!!!”


  欒木咆哮出聲,奮力將斷世抽出,黑血順著季峰脖子上的洞口湧出,但他早已是習慣了身上千瘡百孔的滋味,隻是輕蔑地看著近乎發狂的欒木。


  “我人已是在無間地獄,為何要說謊?我季峰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創造了馭靈一術,而最大的敗筆就是入了玉回門!玉回口口聲以俠義為稱,然而他們萬俟一族明麵上好心收留外姓門徒,卻隻是為了踐踏他人尊嚴來滿足自己的虛榮,萬俟一族都是群有眼無珠的低賤之輩!他們就該被滅門!就該同我一樣入地獄!!”


  季峰突然瘋癲起來,他胡亂掙紮著,情緒異常激動,他晃蕩著身子試圖在欒木的瞬間,對準其脖子張開了血口,然而欒木冷眼看向季峰,根本沒有後退半分,就在季峰快要襲擊欒木的瞬間,下方火焰化作如藤蔓般蜿蜒纏繞在季峰的腿上,頃刻火焰褪去,留下兩條粗長厚重的鎖鏈將人給死死地封鎖在原地,他不得再近身欒木分毫,而北雲容因為擔心欒木安危,方才便是躍了上來,怕季峰再次發狂而前方。


  “你們這些修道士無非是畏怕我的馭靈之術,所以一口口地稱其為邪道詆毀,不肯給我一席江湖之位,對我百般阻攔!我季峰就算是墮入邪道,你們又能奈我何?!!!”


  他仰天咆哮,底下的火焰燒得越來越旺盛,幾乎快要將他給吞噬淹沒,可他卻如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狂笑不止,被無間地獄折磨了三百年,飽嚐了三百年的殘暴折磨,早該瘋了。


  身後的欒木看著瘋癲的季峰未發一言,直至季峰再沒了動靜,下方的熊熊大火才又化為一朵朵的曼陀羅,似乎懲戒了罪人過後的竊喜一般,又回蕩起了那銀鈴笑聲。


  “我們走吧。”


  欒木低著眉目,踏上來時的花橋往回走著,行至前方岸上的花海之中時卻突然停下腳步,無助地看向北雲容,“北離,我……”


  他低著頭,張了張嘴,似乎難以繼續言說出口,猶豫半晌之後才複言道,“我似乎害死了阿璽。”


  季峰不知道人界尚存著玉回的後人,自然不知道馭靈術尚在,而他們知曉,知曉唯一擁有銀針的那人,北雲容輕輕將他的頭抬起,目光柔和。


  “不是你的錯。”


  “不,如果季峰所言皆真,如果真是那人所為,那我當初將她給送入玉回門下就是徹徹底底的害了她。”


  “你並不知情。”


  “可阿璽是真真切切的死了,如果她當初沒有遇見我該多好?那丫頭傻乎乎地跟在我後麵,又傻乎乎地被我害死,直到最後她還在給我說著對不起……”


  說到此處,欒木有些哽咽,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鼻尖酸楚不堪,他不知道該將這份把他折磨地喘息不過的罪責安置於何處。


  北雲容上前將他給攔在自己懷裏輕撫著背,“阿璽之事已無法挽回,不如著眼當前,解救更多無辜者才好。”


  是呢,如今他與北雲容都來了鬼界,尚不知人界情況如何,倘若那人回了亂葬崗,手中掌握數前亡魂,後果不敢想象。


  他依偎在北雲容懷裏,振作過後方才肯與他分離,兩人相攜走出了無間地獄,踏出的瞬間,曼陀羅隨著風的蕩漾而被吹散,片片紅色花瓣盤旋在空中,零落而下,慢慢失了蹤跡。


  身後又恢複了漆黑一片,鬼火圍聚而來點亮了來時的路,兩人踩著窄徑歸返,欒木思索著回人界之後的行動,想來此次回去,定是要直拿萬俟徹,將他問個明白,阿璽之死,此仇在他心中仍是放不下。


  然而讓他根本不曾預料到的是,走出地獄門的那一刹那,突然天降陰兵,將欒北二人給團團圍住。


  不待欒木看清形勢,隨即秦廣王便是從陰兵之後踱步走來,他臉色極為難看,周身散發出的氣焰煞人強壓在周圍,欒木隻覺得雙腿一時無力,被迫地跪在了地上。


  “秦廣王這是做什麽?”


  “欒木你自己做了什麽事心裏清楚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哼,看來第三地獄的懲戒終究是過於輕了些,你才會事事逾矩,事事不明白!!”


  秦廣王身上怒焰又盛,氣勢驚人心動人魄,陰兵隨之上前一步,將手中兵器一一對準著欒木和北雲容,欒木與秦廣王雙目對峙著,如果要算自己最近又做了什麽違矩之事的話,也就隻有在第一殿內偷看凶吉冊一事了,而此事非同小可,從此陣仗看得出,秦廣王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自己,而此事不能將北離牽扯進來。


  於是欒木伸手拉扯了旁側北雲容的衣袖,低聲對其言道,“你先回縹緲殿。”


  “你呢?”


  “我與秦廣王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談。”


  “我等你。”


  “你若是留在這裏,隻會礙秦廣王的眼,惹得他心情更加不悅,他心情一不好,到時候受苦的可就是我了,你難道要看我身上又橫生數十條傷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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