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也不知道自己消失了三天,仙君是否會來尋自己,可是就算尋,他又能知曉自己身在何處?泱兒複又歎了口氣,肚子也跟著歎息,他突然懷念起那塊肘子肉來,隻可惜了這人間美味,無緣再嚐了。


  他望著牆邊小窗外,想來自己還未與爹道別,也不知道是否能熬得到回去見他的時候,待得無聊,泱兒泡在水裏,如走馬燈般回憶起自己的過往,不知覺間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醒,醒醒!”


  泱兒忽覺有人拍打自己的臉,他緩緩睜眼,覺得腦袋昏沉,窗邊已是有日光照射進屋,他感覺身子有些發熱,這人什麽時候將涼水給好心換成了熱水?不僅如此,竟是還聞到了誘人的香味,他連忙轉過頭,看見巫師手裏正拿著個白軟的饅頭。


  “把它吃了。”


  泱兒想要伸手去拿,奈何手被捆綁在身後。


  “你綁著我,怎麽吃?”


  “用嘴吃。”


  巫師將饅頭遞到他嘴邊,泱兒隻是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隨即大口咬下了嘴邊食物,白麵進肚緩和了不少腹中空落,他繼而又咬下第二口,吃得野蠻,幾近噎住。


  “你這小子在此般狀態下竟是也能吃得下東西。”


  “有人伺候著吃,為何吃不下?”


  沒想到這小孩兒還能從容說出這種話,巫師冷笑一聲,將手中剩下的饅頭給故意丟在了木桶裏。


  “自己吃吧。”


  泱兒看著水中漂浮的半個饅頭,也不猶豫,俯身用嘴將其給叼了起來。


  “哼,我看你是餓瘋了。”


  見他此般瘋魔樣子,巫師也不再理會,轉身離開農舍,泱兒叼著嘴裏的饅頭,饅頭沾了點木桶裏的水,入口仍是冰冷,看來並不是此人將桶中的冷水給換了熱水,而是自己發了熱。


  自己會被凍死嗎?

  無論如何更要多吃幾口,死之前要吃得飽飽的是他的人生信條,免得死前連一口飽飯都沒吃到,當真是不值當。


  次日入了夜後,因為發熱,泱兒已被折磨得隻能無力地靠在木桶上,腦袋昏昏沉沉,但身體得了病,睡也睡不安穩,果真可用熬這一字。


  巫師見他癟態,怕真把人給弄死了,就算要弄死他也不是現在這種時候,於是給他鬆了綁,換了桶熱水過來讓其暖暖身子,泱兒因為沒怎麽進食又得了熱病,幾乎沒有力氣,隻能任人擺弄,如此雖要好受一些,卻仍是折磨得人艱難無比。


  隔天一大早,巫師如同見麵那日般戴著鬥篷,手持九環金杖,拿著幹淨的衣衫走了進來,他用禪杖碰了碰如死魚一般躺在桶裏的泱兒,但是泱兒卻沒有睜眼,隻是順著桶壁滑落了下去。


  見狀況不妙,巫師趕緊上前將人給拉上來,然而就在他將泱兒拉出水麵的瞬間,泱兒睜開眼,將手裏偷偷拿來的油燈燈座朝著巫師腹部刺去,巫師顯然沒有預料到此般狀況,隻覺腹部一疼,鬆開了手,鮮血瞬間湧出浸染了衣袍。


  “可惡!你這臭小子!”


  泱兒趁他捧腹按壓傷口的瞬間,趕緊往外跑,但是身子還發著熱沒有退散,視野有些天旋地轉,腳步不穩,腦子裏也暈暈乎乎的,跑著跑著趔趄了兩步,見身後無人追上,於是泱兒停下喘了口氣過後繼續往前跑。


  也不知道那巫師將自己帶到了何處,除了那個農舍以外,周圍不見任何人家,他找不到人呼救,就在直奔逃路時,忽然看見前方有人朝此走來,即使已是疲累,他仍強打精神疾步奔走,本以為此般定能逃脫,但就在近身前方來者後,泱兒才看清來的竟然是出錢雇巫師的那女人!


  “你怎麽逃出來了?!”


  女人見了他,神色驚異,連忙上前欲將其捉住,泱兒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立即返身往回逃,卻在跑出兩步後發現自己已無退路。


  因為傷口不深,巫師已經趕來追上,前後都有人圍堵,泱兒站在原地不敢妄動,努力思索著該如何逃身,但腦子昏沉得似有漿糊堆積,就在他愣神的刹那,巫師輪起禪杖打去,一棍擊中了他的腹部,泱兒被打倒在地,吐了口酸水出來,想要努力起身,但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難以掙紮。


  “怎得讓他跑出來了?”


  “這小子狠著呢,你看看他給我弄的傷。”


  “他知曉我與你的事了?”


  “是呢。”


  “那他留不得。”


  “我不做賠本買賣。”


  女人哼哧一聲,從懷裏拿出一小布袋遞了過去,巫師打開查看了裏麵的銀兩,隨即滿意地將其揣進了懷裏。


  “我去包紮下傷口再換身衣服。”


  迷糊中,泱兒感知自己被人給抗在了肩上,顛簸得他胃裏一陣惡心,他瞥了眼身後未動的女人,心裏詛罵幾句,但眼皮實在太重,便在巫師的肩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自己被抗到了何處,到了如何時候。泱兒是被迎麵而來的風氣給熱醒了過來,他睜眼看見自己身下火焰躍動有一丈之高,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居然被綁在圓柱之上,而下方有黃符張貼而成的八卦陣,陣中擺放一木桌,木桌上放有供果、香燭、柳瓶,巫師站在桌前,一手把持著九環禪杖,一手拿著佛珠,嘴裏念念有詞,兩側還站有幾名同樣帶著鬥篷不見麵貌的男子,打擊著鼓樂,其音震撼,聲聲擊心。


  那女人站在符陣外,神情漠然,昂首而立,而父親正站在女人身側,臉上盡顯焦急神色。


  “巫師,我看這火越燒越旺,當真不會傷及我兒?”


  “放心吧,除非其前世十惡不赦,否則不會有性命危險。”


  “可這……”


  “你就閉嘴吧,巫師都說了沒事了,你要是再打擾巫師做法,一會兒真就見不到你那寶貝兒子了。”


  男人聽言,覺得其中有一定道理,於是不再繼續言說。


  泱兒因為熱病還未退卻且久未進食,再者剛才被人給打了一棍子,如今提不起絲毫力氣來開口呼救,隻能看著火勢在離自己腳下一丈的位置處左右擺動,微風吹過,那火凶如毒蛇纏繞而上,似乎要將人給吞噬殆盡。


  忽爾巫師示意了兩側的人,隨即鼓聲變得急促起來,巫師從懷裏掏出一黃符借由桌上香燭引燃,將其擲於火堆中,隨即黃符化成一縷青煙消散不留灰燼。


  緊接著,巫師拿起桌上的淨水瓶,圍繞著火堆緩步而行了一圈,他拿起其中插入的柳枝蘸取裏麵的水液,將其灑在了火堆中,然,火舌瞬間卷上一丈高,險些觸及泱兒腳底,男人在身後驚呼出聲,巫師持杖擊地,轉身對其搖頭。


  “不得喧嘩。”


  “巫師,我看這火似乎要燒及我兒了。”


  “淨水瓶中淨水除汙穢之物,如此隻是讓真火吞噬令子身上的晦氣而已,不會傷身。”


  “可……”


  女人用手肘擊打了下男人,皺著眉頭示意他禁聲,但男人始終心頭不安,走上前對巫師鞠躬而禮。


  “這法事可否不做了?”


  “法事已進行了一半,半途而廢不僅不可改變令子五行,更可能會導致他陰陽失調,傷及五髒六腑,不多日便會暴斃而亡,如此你還要執意停手?”


  “這……”


  “巫師都已說了,並無太大危險,你何必杞人憂天,快回來!”


  女人將男人給強製拖出了符陣,男人與圓柱上的泱兒相視一眼,泱兒心道,父親可真得趁機多看看自己才行,怕以後是不得再相見了。


  而沒了旁人打攪,巫師繼而又如剛才模樣圍繞火堆緩行,將柳枝上的水灑入其中,而不同於剛才的是,他在繞至了圓柱後方,男人看不見的位置時,連忙將淨水瓶中的水給全部倒在了火堆上。


  此水入火,頃刻引得火勢凶猛而起,似狂猛野獸張了血盆大口,欲撕咬而來,火焰瞬時躥到了泱兒半腰位置,引燃了他的衣衫。


  “泱兒!!!”


  男人大喊出聲,掙脫開女人的束縛連忙往圓柱跑去,奈何火勢熊熊,他近不得身,於是他撿來一樹枝欲將火焰打下,怎料此舉使得火焰更加燒得旺盛。


  “他惹怒了天神!趕緊阻止他!”


  巫師連忙上前阻攔,而男人根本顧不得什麽仙神,一把將巫師給推開,欲闖進火堆之中救人,卻被兩側的男子給攔截住。


  原來自己對父親而言,是這般重要。


  泱兒看著底下人舍命而為的模樣,心中欣慰萬分,倒也沒了剛才的恐懼,至少死後,他去了陰間,可以告訴他生娘,爹很愛他,他遊玩人間七年不是無果而終,如此想來,似乎死亡也並非那麽可怖。


  然而就在眾人都眼看著騰起的火焰將泱兒給吞噬的時候,一道白影掠過,刹那間天上烏雲密布,方才還是一片豔陽,轉眼便是暴雨臨至,雨水傾盆而下,澆滅了那團猛火。


  “我以為我與你的下一麵要來世才能見了呢。”


  “你從小就愛如此胡說,長大了豈不是個禍害?”


  “哈哈,那我得多努力努力,不負仙君期望呐。”


  泱兒笑了幾聲後不再言語,因為熱病,身體已是變得滾燙,那兩句話已是耗費了全部力氣,他乖巧地閉目依偎在月鹿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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