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欒木眼看著明恭手上的長劍衝自己揮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一人影閃在他麵前,長劍發勢難收,明恭反應過來的瞬間,已是刺穿了那人腹部,鮮紅的血液順著劍刃流下,夜色下竟也顯得那般觸目驚心。


  “阿璽!!!!”


  欒木趕緊抱住自己身前的女子,阿璽無力癱倒在他懷裏,腹部似是已經麻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隻覺得渾身困頓乏累,疲倦不堪,她勉強地轉動眼珠看向欒木。


  “阿璽,你堅持住,我帶你去找大夫!”


  欒木抱著阿璽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阿璽微微地搖頭,輕撫上欒木的臉頰,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什麽,但是聲音太過微小,欒木連忙附耳上前。


  “……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我才應該道歉啊!是我把你卷了進來,是我害了你!”


  “……謝謝……你……當初……把我……留……在身邊……”


  “你真要謝我的話,就撐下去,等傷治好之後再買好十壇十裏醉來謝我!”


  “……嗬……怕是……不行了……”


  “我就討厭你這一點,你這丫頭什麽都和我反著來!”


  “……師……父他……”


  阿璽吐出這幾字後隻覺喉頭一甜,一口血水湧上,她努力往下咽了咽,卻仍是有血液從嘴角流下。


  “意長兄!!”


  欒木見阿璽狀況愈發糟糕,他趕緊在人群中找尋萬俟徹,卻見其被凰炎弟子給圍困著,他大腿被明恭刺傷,跪倒在地,透過人群縫隙他看見欒木懷裏的阿璽無力地垂下手,一時間他發瘋似的奮力將壓住在自己身上的凰炎弟子甩開,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來。


  然而趕來時,已是為時已晚,阿璽安靜地閉著眼,再無平時那般潑辣,萬俟徹握緊了她的手,輕喚了一聲。


  “阿璽?”


  但這一聲呼喚卻是再無人應答……


  淚水從欒木眼睫落下,掉在了阿璽臉頰上,仿若她在為這人間而不舍,為這此生不幸而痛苦悲鳴。


  萬俟徹握緊了身上落雲劍轉身衝明恭砍去,他已是紅了眼,窮盡全身所有力氣揮劍而至,明恭持劍相抗卻仍是被擊退了數尺。


  “明恭!我殺了你!!!!”


  “萬俟意長,你可看清楚了,她是為了救那賊人而死,雖是死在了我的劍下,但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我。”


  “詭辯!!”


  萬俟徹猛衝過去,適時水中怨靈也爬來得越來越多,陰力較之剛才更為強勁,仿佛聚集了眾多凶靈一般,剛才還圍堵著的凰炎弟子已是無暇再顧及他們幾人,不停為驅趕邪祟而自保。


  雖然明恭總是不可一世,但畢竟也是正派出生,行於正道多年,自是知曉自己殺害無辜者的罪孽,他出招控著力度,但萬俟徹卻滿眼仇恨,出手狠準,招招進攻對方命門。


  北雲容從地上撐起身朝欒木走去,見其懷裏人安靜地閉著雙眼,他伸手撫上欒木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卻能感覺到其身子在顫抖,欒木低垂著頭,看不清麵上表情如何。


  “生前我嫌她聒噪,可如今我還想聽她多說幾句,她卻是這般吝嗇。”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欒木自是明白其中道理,輕吻上阿璽額頭,懷中人太過安靜,仿若遺世之花,歸於天際而無蹤無影,他將其給緊緊抱起。


  而前方的萬俟徹盡管殺氣衝天,可思緒被擾亂,毫無章法,被明恭給又一劍刺傷,局勢逆轉過來,明恭壓製著,持劍對準了地上的萬俟徹。


  “萬俟意長,說到底也不過是你們自己與亂黨為伍,才引來了這般殺身之禍,她也不過是死不足惜而已。”


  “你說什麽?!”


  萬俟徹被他所激怒,他欲站起揮劍而下,卻在出手的瞬間,欒木箭步衝至明恭眼前,他一隻手將阿璽抱在懷裏,一隻手將明恭給猛地按倒在地,撞地的瞬間發出巨響,塵飛滿天,眾人驚異於眼前所見,而近處的明恭更是詫異,他看見欒木那赤紅瞳孔如地獄惡鬼般凝視自己,似毒蛇之牙死死刺入獵物身體,讓人不得動彈。


  “你今日枉殺好人,死後,定要將你打入地獄!”


  欒木發狂地用力按壓著明恭的脖子,北雲容見其不對勁,趕緊上前阻止,北茂與溫凡二人也立即跑來幫忙,三人合力阻擋下欒木出手,就在將其與明恭分開的瞬間,地上忽爾燃起熊熊大火橫於整個武陵街道,將他們與凰炎弟子給分隔開來,生生地斷了條路。


  隨後念卿從屋頂上方躍下,雖穿著紅衣,但仍是能看見其衣衫上沾染的大片血色。


  “快走!”


  念卿乘著北雲容控製著欒木的時候,出手將其給擊暈,接過了他手上的阿璽,北茂與溫凡將萬俟徹給扶起,眾人便一同朝著城門外跑去。


  “凝宮真君,我們不去尋師叔嗎?”


  “放心吧,明恭不會對懷穀真君如何,畢竟他也不想與整個月清塵為敵。”


  聽念卿說得有理,兩個小弟子便專心跟隨著跑路,身後因為火牆阻擋,無人追上,眾人合力將城門給推開後,便徹夜趕路地逃了出去。


  欒木被念卿打暈後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是遠離了武陵城,隻身躺在一農舍裏,身旁有日巡陪著他,不見其餘幾人,他突然想起了阿璽為自己擋刀而死之事,他慌忙起身,光著腳下地,但還未跑出房門,便是迎麵遇見了進來的北雲容。


  他手裏端著米粥,阻攔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兒?”


  “阿璽呢?!”


  “被意長帶回蘭陵了。”


  蘭陵?欒木突然意識過來,阿璽是玉回門下弟子,理應是葬於蘭陵。然而聽見此言,他還是出了神,仿佛心中有所落寞,愣愣地回到了床邊坐下。


  “北茂和溫凡呢?”


  “我讓他們回門派找師尊出麵去凰炎。”


  “也是,有舒光真君出馬,明恭不敢不放懷穀真君……”


  說罷,欒木又是無言,見他少有地無精打采,北雲容將手中米粥遞過,欒木卻是搖搖頭,“我不餓。”


  北雲容見他如此,也不再勸,隻是將米粥置於木桌上後便離開了房屋,不做打擾,日巡見欒木衣著裏衣著實單薄,於是將旁側衣衫取來給他披在身上。


  “大人如此想念阿璽,現在回去送她一程還來得及。”


  “不了,我不想親眼看著她喝下那湯水,轉眼便不記得我是誰。”


  欒木頓了頓,複又開口問道,“日巡,你覺得做鬼神好嗎?”


  “我和夜巡死得早,出生的第十年便雙雙去世,而日後的上千年都在鬼界做陰帥,早已習以為常,反倒不記得生前的事了。”


  “鬼神壽命無窮乃生人所羨,但那種親手送走每一個心愛之人的無奈卻是比命短還要磨人,之前識得的那些人,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事一個個都走得幹脆,徒留我記得他們的生前事,卻無人可共話,那種曲終人散後的落寞,卻是真真的苦。還是做人好,要是哪天死了,你和夜巡來渡我,也隻會一時落淚,一碗湯水下去,也不過前塵消散。”


  “大人所言,我不太明白,但是我相信,夜巡與我一樣都不希望大人離開,大人雖不是最好的判官,卻是我們心中最好的大人。”


  這一言日巡說得溫柔,看著對麵白衣人帶著笑意望向自己,不禁讓欒木紅了眼眶,他撲過去抱住日巡,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似是將這些年來所忍住的種種辛酸與寂寞給盡數發泄,希望那些痛苦可以化作淚水逝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北雲容在門外聽見裏麵沒了聲音,便走進屋查看,卻見欒木雙眼紅腫地端著桌上米粥欲食,臉上滿是淚痕,頭發散亂,衣衫不整,樣子狼狽而又些滑稽,但知道餓了是好事,北雲容也就鬆了口氣,他返身去端了盆冷水過來,將巾布打濕給他敷了敷眼睛。


  大哭了一場,又喝了碗米粥,飽了腹,欒木心情頓時痛快不少,他拿下蓋在眼睛上的濕布,看向北雲容。


  “北離,我可能打算回一趟鬼界。”


  “去做什麽?”


  “之前聽你師叔所說那馭靈者已死,且生前罪孽深重,我想去鬼界地獄,看看能否找到此人,想要得知點線索。”


  “我隨你一起去。”


  “你?你去做什麽?那可是鬼界啊,鬼界可比這兒危險多了!”


  “何處不危險?”


  “可、可就算你修為至元嬰,還不是一介凡人,凡人豈可隨意進出鬼界?”


  “你有辦法。”


  “你……”


  還真是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他,欒木知道自己這是被北雲容給跟死了,擺脫不得,回想起之前自己對他死纏爛打,如今立場倒像是對調了一樣,他泄了氣,也不再爭。


  “凡人著實不可輕易去鬼界,若你執意要去的話,我們先去一趟酆都買路引,隻有持有路引的人才可從鬼門關進入幽都鬼界。”


  “去路方向正好可去酆都。”


  “凝宮真君,你可否出來一趟,與我私下談談?”


  兩人談話間,念卿突然從屋外進來,脫下了平日的凰炎門服,換了身素衣,欒木見了他這才想起,在武陵昏迷之前是他出身助他們逃脫的,也不知道其是如何從那些同門手裏脫的身。


  北雲容聽言,猶豫片刻後便是起身跟著一同走了出去,而念卿的話裏擺明是有事故意避開他,看著他們兩人一起離開,欒木心裏有些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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