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可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欒木搖搖頭,“夜巡,你再去趟鬼界,將此事告知陰天子,並問問他柴桑之事可有所查獲?”


  “是。”


  夜巡領命離開後,兩人便收了各自武器,準備回客棧休歇。


  然而,就在兩人探討著此事怪狀往回走時,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居然還有一怨靈覬覦而來,那鬼魂神不知鬼不覺地近了身,一把伸出雙手掐住了莊華的脖子,其指尖漸漸深入,鮮紅血液染紅了胸前衣襟。


  正當欒木準備出手時,忽而一陣狂風掠過,一人影出現在莊華麵前,伸手捅進了怨靈腹中,他單手將其提起,加大了手腕力度,將其腹部捅穿,怨靈癱倒在地,莊華隨即補了一劍,那怨靈才消失了去。


  僅僅是看那人側臉,欒木亦是認出了那人。


  奚子奕,挽嵐曾經的大弟子,也是莊華的師兄,十年前曾與他有過些交識。


  做了那麽久的鬼神,接觸了那麽多鬼靈魂魄,欒木自是認得出眼前人是何狀態,奚子奕雖沒有怨氣圍繞,但麵無血色,生氣不足,最主要的是身體虛而不實。


  “一別相逢,怎得陰陽相隔?”


  這話本是問向莊華的,然而奚子奕轉過頭對他笑笑,“一別十年,可還安好?判官大人。”


  聽其此言,欒木震驚不已,即使是有心智的凶靈亦是難如這番流利對話,人死之後,一魂歸天,一魂歸地,另一魂於人界遊蕩,七魄雖不歸天,卻是人鬼兩界散落,凶靈雖可以因陰力強勁而找回兩魂,卻是難以收回歸天的魂,而眼前的是一個三魂七魄皆完整的魂靈,除了無實體外,與活人沒有任何區別。


  這到底如何一回事?他看著眼前這兩人,一人年少白頭,一人身死魂存,這十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闊別良久有許多話想說,但今日我有些勞累了,改日我們再好好談上一談吧。”


  奚子奕聲音略帶疲倦,瞬間化作青煙回到了莊華腰間的蓮花囊裏。


  “他剛殺了怨靈,耗費了不少陰力,難以再維持在外。”


  “子奕怎知我判官身份?”


  “如你所見,子奕一直跟隨我身邊,在即墨村落時他也在場。”


  經此一提起,欒木突然想起什麽,“莫不是那晚窗邊黑影?”


  “正是。”


  “我當時就覺奇怪,若是怨靈其怨氣著實太低,可又不知為何物。”


  “他有時候不願待在袋子裏,不想竟是被你們所發現。”


  “所以,你們到底是為何變成了如今模樣?”


  這問題似乎太過尖銳,莊華低頭沉默了良久,“這件事不僅關乎我們兩人,也關乎挽嵐,並非我一人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擅自告知於你,若是他想說了,便讓他告訴你吧。”


  他表情清冷而又哀傷,欒木知道這其中必定埋葬了許多痛苦於心,他不言說,他也不得多問。


  兩人並肩行於蘭陵城的街道上,月色下莊華的白發太過奪目,十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奚子奕是怎麽死的,又為何會魂魄俱全的留在人界?


  恐怕這些事隻有等下次奚子奕出來時,才能知道了。


  因為不得多問,欒木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兩人回了客棧,欒木幫莊華清理傷口包紮了一番後,確定其並無大礙,於是休息了一晚,隔天一早便跟著莊華出發去了挽嵐。


  挽嵐位於姚虛最中心位置,占地寬闊博大,門府十分豪派,畢竟創立者為商人出生,財力物力都是三門裏最為浩大的一派。


  欒木還是頭一次進入挽嵐,雖與莊華相識多年,但從未進入過門派內。初遇莊華的時候,他不過還是剛入門的小弟子,在外四處奔走收鬼,挽嵐為江湖名門,想入門的人多,不可能一一收下,自然是需要考核一番,剛入門的小弟子隻有在一年內收滿了百隻鬼魂,方可正“。山。與。氵。夕。”式成為挽嵐弟子。


  那時候的欒木與莊華搶奪鬼魂,誤打誤撞的便是相識了。


  剛踏入二進門,一少年瞧見了,便疾步而來,對莊華行禮而鞠,“瑾玉師兄,你回來了。”


  這少年欒木見著麵熟,仔細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驚呼起來,“小狗!這麽久不見,修為可有所長進啊?”


  “月清塵的弟子都如此沒有禮貌嗎?”


  “這衣服是我借的,我不是月清塵的弟子。”


  “那你是何人?”


  “你忘了?薛家你輸了我一個賭約,當眾學了聲狗叫。”


  這賭約常秦怎麽可能忘得了,那是他第一次如此丟臉,隻是他記得那時候戲弄自己那人蓬頭垢麵,模樣邋遢,怎麽有如此精致五官?

  常秦瞪大眼睛看向欒木,“你是那時的乞丐?”


  “對對對,就是我。”


  “你怎麽……!”


  “常秦,挽嵐內不得大聲喧嘩,回去罰抄經書十遍。”


  常秦意識到自己犯了門規,趕緊閉嘴,換用眼神怒目而視。


  “哈,莊華剛一回來就罰你,真是不太人道呢,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小狗還不趕緊去抄經書?瞪我也是沒用。”


  奈何此人是莊華師兄的舊友,如果他真是一個無關乞丐,早就將此人給轟出門外了。


  挽嵐為五進布局,三尺蕭牆後有山石淺水蘊含其中,內設閣樓上橋,柳影花台,最為氣派的是藏書閣,經書多達上萬架,光是獨樓便是建有五層。若月清塵算以清修為主,則挽嵐算為嚴律,條條框框的東西多,入了他鄉便是客,客隨主便,欒木不得在此胡亂闖。


  按照規矩,莊華回來後定要去給師尊行禮請安,欒木畢竟至於他人地盤,也知挽嵐講究禮,自己一外來人更應該去拜見請禮,所以便跟隨著他往門府最深處行至,一路上見門下弟子手忙腳亂,有的手裏抱著綾羅綢緞,有的提著醍醐珍饈,似乎在備至著什麽。


  “這是要過節嗎?”


  “不是,是師尊的壽辰快到了,要舉辦大宴。”


  “你去蘭陵找意長兄莫不就是為了此事?”


  “正是,然而人沒有請來,反倒請來一位神。”


  “什麽神?”


  兩人身後突然有一男子出聲,回頭發現正是剛才話中所提及的萬俟徹,偏偏不巧讓他聽見了這話,欒木怕莊華暴露自己身份,趕緊向其使了個眼色。


  “什麽神?自然是瘟神。”


  “莊華你……!”


  “我也如此覺得,誰遇見他可真是能倒黴呢。”


  忽爾一女子聲音也從萬俟徹方向傳來,欒木對這聲音熟悉,尋聲望去隻見阿璽躲在萬俟徹身後探出個頭來,一副俏皮模樣,她身著紺青勁裝,腰間捆綁著與萬俟徹同樣的皮製軟袋,與之前比起來看上去更為精神了幾分。


  “我是讓你去和意長兄學本事的,沒讓你去練嘴皮子。”


  “可我覺得瑾玉真人說的確實有道理啊。”


  “你這丫頭!”


  雖說許久不見,一見麵就鬥起嘴來,但是這感覺讓欒木覺得親切不少,麵上故作怒態,心底卻是欣喜萬分。


  “這位姑娘是?”


  “是我弟子,阿璽。”


  “原來如此,終於是開始招收新門徒了嗎?可我前幾日去蘭陵找你,玉回門卻是緊鎖著的。”


  “現在還隻有阿璽一個弟子,我資質不足,阿璽不嫌棄才願意入玉回。所以便和阿璽去各處遊走修行,想到從止宗主的壽辰將至,年年都是四門一起慶賀,便如往年一樣不請自來了,也不知宗主會不會介意。”


  “師尊本就是打算如往年一樣,找不到你人,我還著急來著,你能來此,我便是安心了,師尊也定會開心的。”


  “如此就再好不過了。”


  四人寒暄幾句後,一同去了從止居所,似乎已有弟子稟報來人,居所內已設好四杯茶盞放於兩側案幾,從止修為與舒光並駕齊驅,僅僅是坐於上座已是給人一種壓迫,幾人進屋先行禮後再於旁側坐下,隨即萬俟徹拿出一小木盒,呈到了從止麵前。


  “宗主明日大壽,玉回如今還拿不出什麽好物,隻有如此寒禮,還望宗主不要嫌棄。”


  從止接過那方形木盒,僅僅是打開了一條小縫,屋內便是充斥了清香。


  欒木認得此香,不周山的鬼木,鬼木是取自於刺棘樹,其樹形奇怪,隻有主幹盤繞生長且樹木全身烏黑而無枝葉,樹幹能散發出誘人清香,不周山因為地處嚴寒,常年不見光照,為不毛之地,獨獨此樹生長得好,且生於火山旁,要想取一塊木頭需冒生死危險,然聞一聞鬼木氣息便是能增長十年壽命,常有商販冒死割取,卻大都是葬身火海,所以市麵上一小塊鬼木都是至高價,許多人千金亦是難求。


  而萬俟徹這小盒大小的鬼木,少說也能長百年壽命了,居然稱此物為寒禮。


  欒木在心底暗自嘲諷,看來又有一人要晚死百年了。


  “莊華,那位月清塵的弟子是?”


  從止滿意將鬼木收下之後,注意到了一側莊華旁邊的生麵孔。


  “是我的一位舊友。”


  “鄙人欒木,此衣衫不過是借於他人,並非月清塵門下弟子。在蘭陵與莊華遇見便同道而來,不知宗主壽辰將至,未代厚禮,還望海涵。”


  不過挽嵐財力雄厚,也不在乎一兩個賀禮吧。然而不知是否是欒木錯覺,從止似乎在聽他此言後,停頓了片刻。


  “無妨,如此也是種緣分,賀禮不過場麵禮節而已。莊華,你便帶他們幾人下去休息吧,好好安置萬俟門主。”


  “是。”


  雖然從止如此言說,但似乎三人客房已經給安排好了,萬俟徹和阿璽住在北房風水上處,而欒木則居於南房的風水下處,說什麽“不過是場麵禮節”,果然這偌大的門派還是多年來趨炎附勢而立的,難怪挽嵐除了創立者外,少有人修煉升仙,被世俗所染之人,早就不是清心寡欲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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