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眼下已是被趕出月清塵,北離去了思居涯,沒有個十天半月應是不會出來,更何況就算近日出來了,也不定會願意見到自己。


  坐在原地,欒木望著天邊發呆了許久,身下衣服都已被風吹至半幹,良久之後,他才決定去趟蘭陵。


  蘭陵是玉回門的所在城地,欒木在人界沒什麽至親之人,想起已是有段時日沒見阿璽了,不如就趁此機會去見見她,一來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二來也可把買來的銀鐲送給她,三來權當是散散心了,自己一人現下是無處可去,獨自待著容易胡思亂想,不如去趟蘭陵,過些時日說不定北離的氣也消了,他便是能原諒自己了呢。


  想到最後,欒木便趕緊動身而往,許是想要逃離一般,欒木一人趕路趕得快,但好幾日過去,心裏仍舊悶悶,想來見了阿璽那丫頭說不定拌兩句嘴,自己發泄一番,也就能將此事看得開一些,於是路程走得快,幾日便是到了蘭陵城。


  玉回曾位於蘭陵郊外的陵山之上,後來遭遇劫難,門派被山石所毀,萬俟徹便一人將玉回遷至於城內。


  然而到了蘭陵,事情卻並非他所想般順利,玉回大門緊閉,他翻牆進去查看了一圈,不見有人居住的痕跡,如此看來他們兩人定是還未回門派,不知在何處遊行。


  本是來蘭陵尋人,可人不在此,自己又該去往何地?以前隨便走走便好,哪兒處悠閑,便去哪兒處,喝喝小酒,收收鬼,哪時如此般沮喪過?欒木喪著臉,腦中忽爾一熱,竟是衝進了蘭陵的花街,進了那些個溫柔鄉的懷裏,點了幾壇子好酒,打算來個不醉不歸。


  左右都坐著幾個胭脂水粉,有清倌,有紅牌,彈琵琶的,吹笙簫的樣樣都有,排場浩大,鶯鶯燕燕目不暇接,畢竟隻有如此熱鬧陣仗才能讓他忘記那些煩惱事了。


  進樓不足一炷香的時間,他已是喝光了十壇子酒,那些個軟玉溫香瞧見他如此豪爽模樣,連忙諂媚上前。


  “這位公子,別隻顧著喝酒呀,姐妹們生得不好看嗎?”


  欒木放下手中酒壇,捏起那女子下巴,左右端詳,“還不錯,是個美人兒。”


  “那怎麽隻喝酒,都不陪我們玩兒呢?”


  若是換做平時候,欒木早就生了興致,玩個昏天黑地,以前風餐露宿後,總喜歡來妓院消遣一番,和幾個美人兒喝酒玩樂,與不識自己的人隨便說上幾句,沒人記得你是誰,也沒人在意你酒後言論,總是想著法子來尋開心,但就是不做男女事,如此也是瀟灑自在。


  如今因為自己那輕挑性子惹了事,還被日巡給訓了話,自己也想要學會幾分收斂,他伏在窗邊待至夕陽斜下,這酒反正已經喝足了,小曲兒也聽了,心中煩悶似乎好受了一些。


  他起身拍拍身子欲離開,摸摸身上錢袋,然而這一找才知事情壞了,他被趕下山太過突然,自己還穿著北離的衣服,而他的錢袋卻是放在了凝宮裏。


  這可如何是好?!

  廂房裏,一眾女子皆是看向他,停下了手中樂器,欒木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在衣衫裏翻找,可半晌也是沒有回應。


  “公子莫不是白嫖來了?”


  “不會不會,這麽美的美人,怎舍得不打賞幾錢?”


  “公子莫要話說得好聽呢。”


  剛才還依偎在欒木懷裏的女人,突然變了臉色,走出廂房門喊來了幾個手持棍棒的糙漢子,欒木被逼退到窗邊。


  “別急嘛,這錢一定給。”


  雖然這話是這麽說,但他又轉念想了想,自己又去何處找錢來給呢?


  “若是不給,會如何?”


  “這可是上好佳釀,一壇酒一百杖,你自己算算吧。”


  果然都道最毒婦人心,自己喝了十幾壇子,一千多棍下去,誰能活著走出去?

  他回頭看了看窗邊出路,思考著該如何逃走時,突然看見下方有人走過,他連忙拿起桌上酒杯扔至那人腳邊,對屋內拿著棍棒逼來的那幾個糙漢子指著。


  “他!他能給!”


  莊華本是路過此地,欲去玉回尋人,卻不想天上忽然飛來一酒杯砸在自己腳下,他抬頭想探查是何人所為,卻看見欒木趴在樓上窗邊一臉委屈模樣。


  結算清了這酒錢後,欒木方才被幾人給放出了樓,他抱著莊華一頓涕零。


  本來是去消愁的,卻差點被人給打死。


  欒木心裏更加委屈,沒找到阿璽,遇見了莊華也算是絕處逢生了。


  兩人一同找了家酒館坐下,莊華本是奉師父之命去找萬俟徹商量要事,卻不想又遇見了這鬼神舊友被關在了春樓裏,見麵戲劇也罷,然而不過須臾竟是抱著自己哭了起來。


  他將人安慰後,點來了一壺酒。


  “你這是發生了何事,如此傷心?怎得穿著月清塵的衣飾又沒和凝宮真君一起?”


  “唉,你若是再提他,我恐怕又要哭給你看。”


  “你們兩人怎麽了?”


  “他把我趕下山了。”


  “因為何事?”


  因為何事?


  欒木盯著手中酒杯,默歎口氣,“是我的錯。”


  他沒有再多言,何必將此事到處說與人聽呢?笑笑自己便罷,莫要壞了北離名聲才好。


  那晚,欒木喝了許多酒,奈何他酒量不錯,怎麽也是不醉,解不了心頭陰鬱。


  因為萬俟徹人不在蘭陵,莊華便打算回挽嵐,欒木想著反正也無遊行目的,便欲與他一同而去,但喝酒已是喝到了半夜,兩人隻好在蘭陵暫歇一晚,明早再動身啟程。


  他站在窗邊看著夜色中的朦朧月,想起來自己走時還沒和北茂、溫凡兩人道別呢,也不知道北茂有沒有吃到心心念念的南糖,下次給他買些去,好讓這兩人在北雲容麵前給自己說說好話。


  薄霧從月上飄散而過,入夜後涼風微起,欒木正準備關窗而眠,卻在低頭時見窗外不遠處似乎有好幾個黑色影子遊蕩來。


  狀況不太對勁,他趕緊躍下窗戶,夜巡去隔壁叫來了莊華,兩人趕至那群黑影麵前,見其身已是腐爛,斷臂殘肢的靈驅,正是怨靈模樣。


  “看來今晚是不得好眠了。”


  斷世飛速出手擊中了其中一隻,怨靈低吼一聲,隨即欒木禦筆在其腳底畫下符文,怨靈不得動彈,他趕緊展開生死簿,欲收回鬼界,然而,生死簿卻沒有任何動靜,那怨靈仍舊待在原地,雖然行動受製而緩慢,但仍是看得出,它欲掙脫出來。


  怎麽回事?


  思索之際,不慎讓一怨靈近身從背後襲來,他剛回頭欲擒,卻見一翠綠玉柄長劍攔下了怨靈攻擊,是莊華拿著佩劍碧水相護。


  “你若在此時發呆,小心丟了性命。”


  “不是還有你嘛。”


  欒木用斷世朝著莊華刺過去,出手狠快,不待莊華反應,斷世已是刺中了那撲過來的怨靈,其筆上有欒木血液,怨靈被燙處了一個洞,傷口處還在冒著黑煙。


  然而許是聞見了陽氣味道,四周的怨靈不斷匯聚過來,將他們兩人給包裹住,莊華也趕緊取出囊中黃符,貼於碧水上,似乎二者融合了一般,黃符瞬間不見蹤影,而劍上出現了符樣紋路,挽嵐招式便是將符與劍相結合,莊華提劍出手,他刺穿一怨靈腹部,上麵有淨化符文,按理說,那怨靈應該停止動作,但其卻握住了劍刃不退反進。


  見其越來越近身,怨靈一伸手欲抓住莊華,莊華趕緊後退卻不想身後又來一靈,如此境地難以躲閃,眼看著那怨靈抓住了他的手臂,夜巡猛地衝來,將其給撞到在地。


  怨靈最多能回一魂三魄,少有自己心智,其行動向來單一,怎麽卻是如同有自己意識般抓住了劍刃?

  “這些難道是凶靈?”


  “他們確實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但是凶靈幾十年才出一個,怎麽會數量如此眾多?”


  “這情況似乎與柴桑有些相似。”


  “我也這麽覺得。”


  說著,兩人背靠而立,莊華重新拿出弑靈符文貼在碧水劍身上,欒木也收回生死簿,讓夜巡化作畢方鳥態。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邪祟,一並引來,你自己先撐住。”


  “好。”


  欒木踏上了黑色畢方鳥的鳥身,夜巡帶著它在蘭陵城中巡視了一圈,而城中果然還有好幾隻散落在各處的怨靈,欒木拿出引魂符,其盡數追趕著欒木,速度比平常怨靈快了不少,怨靈被引誘匯聚在了莊華處。


  總數上看來,此處的怨靈也有十之五六,莊華已是消滅了其中一半,那些鬼魂行動太過敏捷,欒木一時也是分不清其怨凶。


  他用斷世擊穿了怨靈心髒和腦袋,其一陣黑煙升起,便了無蹤跡,雖然數量不少,但兩人也對付得快,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消滅了全部怨靈。


  生死簿上有好幾處已成了空白,雖說靈乃天地之物,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靈消散為氣而歸於天地,天地再以氣聚靈,重造魂魄。


  所以天地萬物互轉輪回無窮盡也,但一魂魄消散,重生而來的便不是原先之靈,如此想來難免還是感到有所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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