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花燈出不去,在劍陣裏一陣亂撞,可縱使是懷穀真氣也不過是一縷而已,比不得北雲容真氣強韌,沒過多久,花燈似乎耗盡了僅存的真氣,燈籠內火光熄滅,再無力氣掙紮,乖乖地躺在草堆上。


  當欒木剛撿起地上不再動彈的花燈時,霎時間一群門下弟子從林中鑽出,朝著欒木齊撲過來,欲搶奪他手中花燈,陣勢嚇人,欒木還不來及跑開,便是被撞到在地,眾人趁機上前哄搶,人壓著人,頓時場麵一片混亂。


  “北離救我啊!”


  十方挑起壓在最上方的同門,將人給扔至遠處,但許是動靜太大,來的人越來越多,北雲容不得下狠手,然處理完十人又來十人,似乎無窮無盡一般。


  混沌之中,一花燈忽而飄至上空,以流星之勢向北飛走。


  “花燈?!花燈跑了!快追!”


  欒木趕緊大喊起來,壓在他身上那群人見目標逃脫,由此才得以放過欒木,追趕而去。


  身上壓迫的重量散開後,欒木大喘幾口氣,頓覺疲憊不堪,怎麽打個花燈感覺比收鬼還累上幾分?

  “還好嗎?”


  “不好,我可是領略了月清塵弟子的厲害了,以後可真是不敢得罪。”


  “如此便不去追了吧。”


  “當然不追了,花燈在手裏,還去追什麽?”


  欒木壞笑著從身後拿出那熄滅了燭火的紅燈籠,上麵繡有連雲紋,正是懷穀注入靈力那盞。


  “剛才飛去那是?”


  “是我從路邊隨意取下來的山燈,胡亂朝著前方拋擲了而已。”


  北雲容輕笑,他倒是沒想要還有如此障眼法可用,“那便趕緊走吧。”


  於是兩人踏劍飛回了拋燈的紅柱處,然而除了懷穀立於紅柱上之外,天上另有一人踏劍而立,看見了他們兩人提燈來,懷穀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瞬間又恢複了臉色。


  “師尊怎麽來了?”


  “想起了今日的山燈會,便加快修煉得以提前出關,所幸趕上了一個結尾。”


  北雲容聽言點頭,鞠躬而禮後,上前將花燈交由給懷穀,懷穀看了看,確認是自己拋出的那盞,


  “離兒向來不愛參與熱鬧事,怎得這回還與那些小弟子搶了花燈?”


  “懷穀你怎話裏有番責怪意味?離兒從不曾參加,參加一次也好,與同門師弟親近親近也不為過啊。”


  “我並無其他意思。”


  “是嗎,是我會錯意了,既然花燈已打下,那這打花燈便也該收尾了吧。”


  舒光從大袖中拿出一紙筒,朝著上方扭轉,隻聽嘭——的一聲動靜,吵醒了夜棲山鳥,一短暫煙花從夜空綻放過,月清塵弟子隨即從這林間的四麵八方疾馳而回。


  “果真是凝宮真君的……”


  “我就說了要齊心攔下真君了,你們倒好,跑來拉住我不放。”


  “哼,好意思說呢,要不是真君讓著我們,哪兒有可能將人給攔住?”


  “算了算了,你前年不也拿過花燈了?凝宮真君再說也是我們師兄,師兄拿了花燈,也該替人高興嘛。”


  “可是真君他幾乎什麽都有,要這花燈來許什麽要求呢?”


  底下人至此看見北雲容手提花燈,也守平時謹上嚴作風,好奇地竊竊私語,舒光於上方咳嗽兩聲後,眾弟子趕緊禁聲,無人敢多言一句。


  “賽事已有結果,按照往常規矩,離兒你可有何要求?”


  “我想離開月清塵。”


  “什麽?!”


  此言一出,周圍所有人皆是朝他望去,他們不可置信自己所聞,除了懷穀麵露無奈之外並無驚訝。


  “這是怎麽回事,你早就知道離兒想要離開了?”


  麵對舒光質問,懷穀不發一言隻是從上處看著底下欒木。


  之前在涼亭之中北雲容便與他提及此事,言說自己與紅塵人有所牽絆,日後難以清心修煉,於是想要離開門派,與那人相伴於江湖。


  此荒唐言,懷穀自然是不允許的,舒光讓他下山處理異相時,他便是想要商討此事而被他攔了下來。料想他今日一反常態地參與此次花燈會,一定是為了此事,之前就應該暗地裏阻止的。


  “北離你瘋了?!”


  欒木一把拉過鞠禮之人,卻見那人眼神沉著,神態認真。


  “沒有。”


  上方舒光等不到懷穀回答,於是轉而問向北雲容。


  “給我個理由。”


  “我已與一人定有親事,日後難以清心修煉。”


  這一言,更是如重磅鉛石砸出了水中花浪,引得周遭緋聲不斷,無人敢相無欲無求的凝宮真君竟是身染紅塵事。


  “你既然早已知道此事,便早有考慮,你是如何想的?”


  “我自然不同意。”


  “即使離兒不惜搶奪花燈來提此要求,你亦是要反對?”


  “難道你要任由他胡來?”


  “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打了花燈可以提任何要求,便是反悔不得,不然我這一派之尊,豈不是威信掃地,失了今後的立足之地?”


  “這……”


  懷穀被質問得無言,到底一派事務為重,還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子為重,他心底也是兩難。


  而底下的欒木心裏極為惶恐不安,難道真要因為他一句戲言而讓北雲容北離門派,棄掉修為不成?


  然而不等他解釋,舒光便先開了口,“修真本就應該六根清淨,墜入紅塵著實難以靜心。”


  “此決定你可想好了?”


  “是。”


  舒光與懷穀相視後,負手長歎,“如此我便無理由留你了。”


  “不行,不可以,我反對!”


  “為何?”


  “為何?你為何都不與我商量就做出如此決定?”


  “我已告知你要同你而行。”


  那便是商量了?!

  欒木心裏氣急敗壞,可這事情也是自己先起的頭,怪不了別人。但這畢竟事關北離前程,他如今已是修為至了元嬰期,就這樣放棄的話,豈不是功虧一簣,不可如此害了他。


  “北離,那不過是我的一個謊話,你怎可將其當真?!”


  “謊話?”


  “對,並無親事。”


  “你說什麽?!”


  向來波瀾不驚的北雲容這次似乎有些動怒,他狠抓起欒木的手,沒有控製力道,惹得人疼痛不已。


  “我本隻是想要逗逗你,沒想到你會如此當真……”


  “沒想到?”


  北雲容加大了手上力度,欒木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雙眼含怒,似乎睚眥欲裂般,欒木看得發怵,咬牙隱忍著不敢喊疼。


  “你簡直是為所欲為!”


  他突然跪在地上,麵對上方舒光,“請師尊將此燈作廢,我自願去思居涯思過。”


  局勢變得更加混亂,懷穀與舒光兩相無言,欒木心底卻慌亂如麻,他知道北雲容這擺明了是不想再理會自己,果不其然,北雲容起身後,踏劍往山上而去,欒木趕緊拔腿在其身後追趕。


  他分明才默許了自己待在他身邊,他分明才說過要與他同行,怎可所有事情全都翻臉不認?

  可欒木知道自己這不過是作繭自縛,他太過貪戀待在北雲容身邊,以至於忘了兩人的關係不過是靠著謊言維持,他拚盡了全力追趕好不容易追到了月清塵門前,卻被十把天上飛來的長劍給攔住了去路。


  “月清塵不留外人,你走吧。”


  北雲容在劍的另一側背對著他,那背影似是透著抑不住的憤懣。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你回頭看看我,罵我打我都可以,別趕我走啊。”


  然而,前方人並沒有如他所言,無論他如何求乞呼喊,北雲容依舊決絕得徑直往裏而去,未將一眼施舍於身後之人。


  十方攔住了欒木去路,他無法追上去,隻得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視野裏消失,無論如何心急,卻也隻能惹著這場心火***,其餘弟子適時趕來將其給驅趕下山,看來這一次,他是下了決心要趕走自己的了。


  欒木不得已走在下山的路上,半山腰的山燈已是全部熄滅,小徑由天上幽光照亮,這絕色景致已是無心觀賞,欒木細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經自嘲輕笑一聲,卻不知覺中紅了眼眶。


  北雲容趕他走的那個背影曆曆在目,每每想到都令人痛徹心扉。


  那感覺似乎是已將感情傾注一般。


  欒木突然有所意識,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下山的路分明平坦,他卻覺得那般步履維艱,像是步步走在刀口之上,快要了人性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山下的,醒來時發現自己一半躺在水裏,一半躺在碼頭岸上,日巡正在一旁守著。


  “大人,你終於醒了,要是再睡下去就得得風寒了。”


  “日巡?你沒事了?傷口可有痊愈?”


  欒木托著沉著的雙腿,艱難爬起,日巡上前扶了一把。


  “大人怎麽睡在這兒?凝宮真君呢?”


  被問及此,欒木臉色沉了下來,和著那紅腫的雙眼一看,全然一副鬼模樣,“我被趕出來了。”


  “這是發生了何事?”


  欒木長歎口氣,將事情原委詳細地告訴了日巡,本是想得點安慰,誰知日巡根本不心疼自己,反倒罵了起來。


  “大人你這輕浮性子何時才能改改啊,就是因為你如此行徑,才去光就居裏吃了不少罰,竟是從不汲取教訓,又在人界惹得凝宮真君生了氣,你呀就是自作自受。”


  “日巡,你沒看見我已經如此難受了?難道就不應該安慰我一番?”


  “以前和夜巡老是慣著你,由你胡來,才至於今天這地步,以後我們倆便不會由著你了。”


  分明自己掌控著施令權,日巡卻是絲毫不顧及,不過倒也比夜巡沉悶的性子好多了,被人罵罵興許也是件好事,可自己這與生俱來的性子,又帶著這性子過了幾百年,該怎麽去改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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