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周和怡很少來醫院,他嫌棄這裏氣味渾濁,人員嘈雜,所以會有對麻藥的這種不著邊際的猜想。再說了,自從上次在體檢中心鬧出不愉快來,他是更不願意來醫院了,哪怕醫院和體檢中心不是一回事。陸嘉也不知道這些,可是他知道,這根魚刺再不拔掉,他男朋友不用一天就會爆炸,他看著也心疼,急忙哄周和怡:“沒事,就疼一會兒,之後就好了。”


  周和怡心不甘情不願的同意了,兩人去拿了麻藥,麻藥裝在試管裏的,藥麵子的形式,遞給醫生後,他不知道把麻藥放在那裏,從操作台上拽出一根噴槍,問周和怡:“你覺得魚刺是卡在那邊的?”


  周和怡幹咳了一聲,認真感覺了一下喉部輕微的疼痛,十分肯定地說:“在左邊。”


  於是醫生把噴槍頭伸進周和怡的左鼻孔噴了兩下,周和怡頓時感覺那裏涼涼的,麻麻的。


  他的心也涼涼的,麻麻的,知道喉鏡是從鼻子裏進去而不是從喉嚨進去後,並不能給他絲毫安慰,反而更有想逃跑的衝動了。是啊鼻腔和口腔是相連的,他也知道有些不能自主進食的病人也是用的鼻飼管,可是這從鼻腔插一根管子一直插到喉嚨裏……


  陸嘉緊緊的握住了周和怡的手,隨時防止他逃跑。


  “行,跟我過來吧。”大夫好像什麽都沒看見地叫他們。


  做喉鏡是在另一間辦公室,老大夫還折到旁邊屋去,叫了一個很年輕,像是實習生的醫師,對他說:“你跟我過去,和我一塊做喉鏡。”


  周和怡做好要被穿腸破肚舍生取義的準備了,進了喉鏡室,周和怡按照老大夫的指示,坐到凳子上,旁邊就是電子喉鏡的顯示屏,現在上麵已經開了,白茫茫一片,周和怡朝那邊坐了坐。年輕的醫師開始擦拭機器,拿出喉管調試後就準備塞進去,這時候周和怡突然對陸嘉說:“你先出去。”


  陸嘉假裝聽不見。


  周和怡就急了,他可不想讓陸嘉看到自己這難堪的畫麵,那時候他一定很醜。再說,那個電子顯示屏那麽大,可以清晰的顯示出鼻腔喉腔的畫麵,人體內可不好看,他才不想讓陸嘉看到呢。


  陸嘉隻作聽不到。人家醫師也不想去體諒患者這百轉千回的心思,老大夫固定住周和怡的頭部,讓他的頭部微微上仰,年輕的醫師就把管子伸了進去,電子顯示屏如實顯示出喉管探測到的畫麵。


  周和怡難受極了。這喉管十分圓潤,他也噴過麻藥,可是這麽根管子伸進去,還是難受極了,特別是同時還要保持頭部後仰,更是十分難受。以他的角度,很難看清電子顯示屏上的內容,可是人生有幾次能看清體內的機會?他也免不了好奇,於是眼睛往裏斜,頗為吃驚地注視著顯示屏。


  在電子顯示屏上,喉管一路往下,路過鼻腔,直達喉腔,那偶爾略有突起的肉壁,或者光滑的肉膜,都有一種醜陋又奇特的魅力。


  我的人體內部,當然是有魅力的,周和怡想。


  喉管不再往下了,開始左右轉動著,可是不管怎麽看,都沒有那根刺的存在。


  周和怡想,遭了,這魚刺到底卡在多深的地方啊!現在他已經很難再支撐了,頭部仰的十分不舒服,還有惡心的感覺。


  扶住他頭的老大夫說:“□□吧,換另一邊試試。”


  喉管開始往上拔出,仍然是一番折磨,周和怡生無可戀的跟著大夫去重新打了一遍麻藥,這次打在右鼻子裏,接著生無可戀的再承受一遍之前的過程。


  這次,老大夫還對往裏塞管子的醫師說:“這個病人不好插哈。”


  “對啊,插得挺困難的。”


  周和怡死死握緊了陸嘉的手。在周和怡坐到這裏之後,陸嘉就一直站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的。


  陸嘉聽到這話也不願意聽,這說的是什麽話!好在老大夫說明白了原因,他說:“高鼻梁的就是這樣,那種扁平鼻梁的,一塞就塞就進去了,不像這個,這麽費勁。”


  哦,我鼻梁太高對不起你哦?周和怡雖然說不出話來,還是不妨礙他在心裏狠狠地吐槽。


  終於,折磨人的喉管終於再一次進入了喉腔,在場的人都看到了那根魚刺的位置,那根魚刺的確很小,可卻是個三分岔,其中兩邊正好卡在一側的喉嚨根部。喉管吸住了這根刺,周和怡頓時覺得喉嚨裏一清,接著喉管被拔出,周和怡終於可以活動活動他的頭部。


  醫師把刺遞給周和怡,問他:“你要留著做紀念嗎?”


  這根小小的魚刺,在周和怡的手上還帶著些濕意,小到了如果不小心看都看不到的地步。周和怡之前因為內心受創所以沒反應過來就接住了,這會立刻手一抖扔到了垃圾桶,一臉嫌棄:“留這個紀念什麽。”


  兩個人離開診室。陸嘉不用顧忌外人,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哈哈,和怡,你怎麽不留著那魚刺當紀念啊?多麽難得的一次經曆!”


  “滾滾滾,什麽破性子,就會幸災樂禍。”


  周和怡沒好氣的打他一眼,不過還是因為卡在喉嚨裏的魚刺消失而展露出笑顏。


  這天晚上回去,周和怡就給自己精心烹飪了一頓大餐,這兩天因為那根已經進了垃圾桶的魚刺,都沒有好好吃飯呢。


  因為陸嘉今天路上出言諷刺,周和怡特地沒做陸嘉最愛吃的玉米甜羹。陸嘉也不挑,有的吃就不錯了。


  這頓飯周和怡吃得特別愉快,第一次如此享受這種過程。等著吃完了,他還在摸著肚子消化食呢,陸嘉就站到他椅子後麵,從上而下撫摸他被撐得略微鼓起的小腹,暗示地說:“咱們找個方式消食?那天可沒盡興呢。”


  周和怡眼睛往上一抬,看見陸嘉晶晶亮的眼睛,明白他打什麽主意,撇撇嘴:“才不,剛吃完飯不能運動,你壓到我肚子怎麽辦,會反胃的。”


  “我是那種不小心的人嗎?”陸嘉舉手發誓說,“放心,我肯定會把你當做懷孕的婦人一般愛惜的。”


  怎麽說呢,在長久的相處中,周和怡早已學會了適當過濾陸嘉偶爾毒舌的技能。這貨越熟就越不會掩飾,要是次次都和他認真,肯定會氣到早衰的。


  周和怡以“養生”為借口,拒絕了陸嘉的求歡,兩人就在客廳的大顯示屏上玩起了實況足球。陸嘉在遊戲上也很有天賦,沒多久,周和怡的球隊死了一次又一次,他轉轉眼睛,說:“咱們還是換個遊戲玩吧。”


  於是他們玩起了滾床單的嘿嘿遊戲。這次格外盡興,仿佛要把聖誕節那天的遺憾補足似得,他們酣暢淋漓的大戰四場,從床頭滾到床尾,周和怡氣喘呼呼的阻止還意猶未盡的陸嘉,說:“好了,好了,別再來了。”


  陸嘉有些可惜地停止了手裏的動作,摸了摸周和怡已經消化過後變得平坦結實的小腹,問他:“咱們同居吧。”


  周和怡冷笑一聲:“同你妹,你現在已經一個星期賴在我家七天了,你還想同成什麽樣?”


  陸嘉說:“那不總是缺一個名分吧。”


  “行行行,弄得你好像很要臉似得。同就同唄,那你要做家務,你這麽能吃,我可得剩下請鍾點工的錢。”


  “行呀,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最棒的鍾點工。”


  第二天早上醒來,周和怡衣服還沒穿好,就督促陸嘉去履行鍾點工的職責,一心想看陸嘉笑話。


  他覺得陸嘉雖然常常獨自去旅行,能很好的照顧自己,可肯定是糙漢子式的照顧,做家務的話肯定不在行,而他呢,則早早獨立出來,家務活樣樣能幹,他們正式同居後家裏的事肯定得指望著他,陸嘉這樣的,也就是個被他養著的小白臉,他也做好了等會陸嘉搞砸了後給他收拾殘局,然後拿這事一直笑話他的準備,誰叫這人總表現出一副很自信老子天下第一的囂張模樣嘛。


  陸嘉當然明白戀人這種等著奚落他的心態,心想周和怡可不能得逞了,論起做家務,他是不會輸給周和怡的,甚至,他要比周和怡更要精通些。


  至少,生活精致優雅的周和怡,是不需要做親手疏通下水道或者馬桶的地步,而他,可是什麽髒活累活都做過。


  陸嘉去雜物間找出來周和怡常用的工具,剛要進廚房,就被一直看著他的周和怡攔住了。


  “廚房不行,我收藏了那麽多喜歡的廚具和鍋碗,讓你一不小心砸了可怎麽辦?”


  陸嘉走向客廳。


  “不行,那茶幾我可喜歡了,你要是給我弄上劃痕怎麽辦!”


  連續兩個房間都不行,陸嘉停下不動了,問:“那我先從哪裏開始?”


  “恩……壁球室吧,那裏耐|操。”


  陸嘉一邊拿著工具進去一邊說:“感覺你越來越汙了。”


  “那你過來洗洗我呀,鍾點工~”


  “別嘚瑟,等會就辦了你,雖然鍾點工和主人這種play一看就是要撲的命。”


  周和怡不說話了,倚在門框上看著陸嘉幹活,然後覺得,嘖嘖,怪不得說男人幹活的時候最帥呢,而陸嘉,不管是幹這活還是幹他這個活的時候,都帥的要命。


  不帥的話,他能屈服?那肯定不行。


  陸嘉一開始的行動還有些生澀,但是很快就熟練起來,十分井井有條,最後給壁球室的地板打上特製的蠟後,壁球室就完成了。


  周和怡也對他放了不少心,陸嘉正想再接再厲搞定別的房間呢,周和怡卻攀過來說:“別幹了,咱們先玩那個注定要撲的鍾點工play吧,不過你得把這身衣服換下,這麽髒我可做不下去。”


  “真是大少爺性子,這麽忍不了。”


  “別說廢話,幹實事好麽。”


  ……


  周和怡再次做了一次魚。


  他自認為聰明絕頂,不可能在一件事上倒黴兩次,何況這次挑的魚又是刺少的。他吃的小心翼翼,讓陸嘉別說話,千萬別打擾他。


  一開始很順利,周和怡吃了半條魚都沒事,他忍不住對陸嘉說:“我就說,上次那次是意外嘛”


  他就又夾了一塊,兩秒鍾之後,他氣急敗壞的扔了筷子,還飆了髒話。


  恩,他又被魚刺卡住了。


  陸嘉無奈地聳聳肩,還好,這次周和怡卡住的魚刺,不一會兒就吐出來了。


  而陸嘉,有整整半年時間,沒能在周和怡手裏吃到一次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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