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K國,羅根集團核電項目,廠區地下管網中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拆彈小組成員全都緊緊盯著停止運轉的主炸彈時鍾,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沒人敢阻攔紀卯,他暢行無阻地走到了主炸彈前,對著炸彈看了幾秒,突然抬手去碰炸彈的反平衡引爆裝置。
拆彈專家組的組長離他最近,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見紀卯的手徑直伸向炸彈,一時之間,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即使計時器失效,隻要反平衡引爆裝置還在,炸彈依然會爆炸。
組長的心跳在瞬間驟然加快,頭皮發麻,瞳孔放大,這一刹那,眼前猶如幻象一般閃現出炸彈爆炸,烈焰噴湧,熱浪襲來的場麵。
他張開嘴,還沒發出聲音,就隨即發現了紀卯的不正常。
人類的手是不可能精確到徒手拆卸反平衡引爆裝置的程度的,甚至連最精妙的機器臂都難以控製拆卸力度,但紀卯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地做到了,如同吃飯喝水般自然,如入無人之境。
他用四根手指維持中心平衡,拇指撥弄著裝置邊緣的固定器,隻花了幾分鍾,就摘下了一整個反平衡引爆裝置。
組長有些恍惚,因為紀卯所做的一切都與他的常識差距太遠。
紀卯回頭看了他一眼,把裝置遞給他,道:“有勞。”
組長一震,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接了,看紀卯蹲下去,打開了放在一旁的工具箱,取出鑷子和線鉗,專心致誌拆起主炸彈。
盯著紀卯的側臉,組長不知為何萌生出了一種荒謬的猜想:紀卯或許是比人類更為高級的物種,和超級英雄電影裏的場麵一樣,紀卯天賦神能,可以操控電磁,幹擾一切。
紀卯將主炸彈拆除之後,拆彈組專家也開始配合他的行動,十幾個釘在管道頂部的子炸彈很快就被拆除完畢。
組長與無線電那頭的Clare報了喜訊,指揮下屬將拆下的炸彈裝置完畢,一道撤離現場。
軍官們在生死線走了一遭,邊走邊談笑,雨靴蹚著水,在薄薄的水麵上踩出踢踏聲。
紀卯也將他的工具箱收好了,慢悠悠跟在部隊後麵。
而地下管網之上,防護罩已經撤走,空無一人的廠區又慢慢被回巢的下層勞工填滿了。
工人們心裏還帶著些不可名狀的緊張,生怕炸彈沒拆幹淨,但迫於生計,又不得不繼續工作。
柯明和Clare的神情倒是一模一樣的如釋重負,尤其是柯明,他都做好了與廠區共存亡的準備了,沒想到事情真的這麽輕鬆解決了,柯明也要乘車返回廠區,去接這位神奇的外援。
按道理,Clare應該和柯明告別,他得集合下屬回基地複命,但他對著一位下屬囑咐了幾句後,堅持要和柯明一起去接紀卯。
柯明憚於Clare的身份,不敢強硬拒絕,隻好讓Clare一起上了行駛器,開到了地下管網出口,等紀卯出來。
紀卯在組長後麵順著梯子爬上地麵,就看到一輛觀光行駛器停在一邊。
車上坐著羅根集團K國核電項目總經理柯明,以及一個穿著迷彩服的白人男子,紀卯迅速地過了一圈資料庫,找到了白人男子的資料,國際刑警組織的一名高級警官,名叫Clare。
紀卯走過去,對著柯明笑了笑,問道:“柯先生?”
“是我是我,紀先生您好,”柯明熱情地伸手和紀卯交握,請他上來,“紀先生真是我們的大救星。”
紀卯謙讓了幾句,他穿著雨靴,在地上跺了跺,又把風衣脫了挽在手臂上,才踩著踏板上了行駛器,坐在Clare身邊。
見Clare得眼神凝在他身上,他就對Clare點了一下頭。
觀光行駛器的外殼是透明的,陽光穿進保護罩,斜著打在紀卯的臉上,他像個文質彬彬的大學生,他的嘴唇如新生的玫瑰花瓣一樣柔嫩紅潤,皮膚白得剔透,頭發被落日的餘光照著,泛著細膩的光澤。
Clare對紀卯的興趣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的手臂放在座位靠背上方,貼得紀卯很近,問他:“你是羅根集團的員工?”
紀卯垂眼看了看Clare挨著他的膝蓋,答道:“算是吧。”
“算是?那到底是還是不是?”Clare突然收了笑容,緊盯著他逼問。
柯明原本在前麵用通訊工具給下屬安排工作,聽見Clare極具攻擊性的問題,心頭一緊,放下通訊器轉過頭,還沒想好要怎麽打個圓場,紀卯就先行回答了。
“是,我是羅根集團的員工。”紀卯看上去也不像生氣,不過是有點無奈。
“哦?在哪個部門?”Clare並沒有見好就收,又順著紀卯問。
他審訊的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窺探欲,眼神直勾勾地黏在紀卯的臉上,還沒等紀卯回答,他又不疾不徐地補上一句:“紀先生,你沒有毛孔。”
氣氛倏然凝固了,紀卯麵無表情地看著Clare。
Clare迎著他的目光,饒有興致地等他回答。
“——二位,”柯明怕再這麽聊下去,董事長派來的救星真要翻臉了,隻好打斷了他們,“晚餐想吃什麽,我們食堂的大師傅中餐做得很好。”
“我不吃了,要回基地。”Clare被他橫插一句,倒也沒有執著地繼續拷問紀卯,好像他需要的隻是訊問的經過,而非結果。
Clare又打量了紀卯幾眼,對柯明道,“我在前麵出口下車。”
送走了Clare,柯明長出一口氣,對紀卯道:“這審問到我們頭上來了。”
紀卯聳聳肩,沒接著柯明的話說,隻告訴柯明,他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問柯明能不能將晚餐送來他房間。
柯明見他不欲追究,連聲答好,載著紀卯回到了廠區的住宿處。
K國的經濟不行,住宿處的設施還是簡陋,房子四壁漆白了,中間一張大床,窗邊一套沙發,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柯明給紀卯安排了網絡信號最好的一間房,和他定了餐單,就讓紀卯好好休息了。
柯明一走,紀卯就坐在床上發起呆來。
中東這一趟,紀卯來得很急。
他原本在北歐處理一些集團的雜事,賀永臣突然一個電話過來,又把他送到K國。
算起來,他和賀知已經近三個月沒有見麵了,是他為羅永臣工作兩年來,分離最久的一次。
因為賀知也在接手羅根的大小事務中疲於奔命,他們在三個月裏簡短地聯係過幾次,連視訊都少有。
紀卯忙得插不進一片紙,隻有一個人待著的時候,能有空想想賀知。
思念好像成為了自我安慰的習慣,發乎情,止乎禮,又永無法終結。
他也不知道賀知是不是也一樣,但賀知好像不再那麽執拗了。
羅永臣曾說賀知比他還要不成熟,現在賀知成熟了,紀卯爽約不回電,他也不同紀卯亂發脾氣。
原本這次在北歐的工作結束前,賀永臣說給紀卯放一個小長假,紀卯就答應賀知陪他在家待幾天。
這次紀卯在臨來中東前,給賀知發了消息,賀知過了半小時,才回複說知道了,好像覺得約會其實也不過如此,可有可無。
畢竟兩年了,如果是一時興起,也應該累了。
正想著,賀知突然來電話了。
紀卯抓起通訊器,盯著看了幾秒,沒有成功定位到賀知的經緯度,握著通訊器就頓了一頓,背靠到在床,接起來,等著賀知說話。
“怎麽樣?”賀知單刀直入,語氣很差。
紀卯想了想,才說:“彈拆了。”
“我是問你怎麽樣,”賀知的語氣有點不耐,又強壓住了,繼續盤問紀卯,“沒什麽事吧?”
“沒有。”紀卯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他收工具箱時分了分神,右手手掌上被剪刀劃了一道,仿生皮層割破了,露出了裏頭的小石墨片和矽膠,但這也不算什麽有事。
“是嗎?”賀知不信,將信將疑道。
“嗯,”紀卯簡短地答了,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夠重視對方的關心,就重新加了一句,“我又沒有感知係統,數據不損毀都不算有事。”
賀知靜了幾秒,似乎因為紀卯的話,有點兒生氣了。
他脾氣本來像狗啃過的,易燃易炸,一點就著,況且對紀卯積怨已久。
紀卯發現自己也變了,變得有點賤,他聽到賀知的沉默,竟然有些放心,因為賀知還會為他生氣。
他仔細聽著對麵的動靜,那頭風聲雜音很大,賀知沒說話時,不時發出些氣音,像是在走路。
紀卯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他問賀知:“你現在在哪裏?”
“你說我在哪裏?”賀知氣還沒消,沒回答紀卯,反問他。
紀卯坐直了,看著房間門,開始分析賀知那頭的背景音,果然,其中有一道很輕微的音軌和他身邊的背景音軌對上了,那是屬於廠區生物能行駛器的噪音。
紀卯確定了賀知的位置,又聽見賀知那兒雜音小了,似乎進了樓道。
三十秒後,紀卯的房門被敲響了。
紀卯掛了電話走過去打開門,一個比他還高了半個頭的男子撐著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晚上好。”
紀卯一手還抓著通訊器,他沒有心髒,卻覺得自己心跳很快,他抬頭看著賀知,明知故問:“你來做什麽?”
“山不來就我,我隻能來就山了。”賀知把手提旅行袋丟在一旁,道。
賀知長得其實隻是普通的英俊,眼神裏帶著股野蠻又無情的戾氣,看上去脾氣很差,不過在看著紀卯的時候,他的戾氣就收斂了些,好像小學男生看見了喜歡的人,想要對對方好些,又不知道怎麽樣才算是好,才把自己放得低了一些,先與他平起平坐。
賀知說完想往他房裏擠,紀卯偏不給他進來,問賀知:“你回的不是‘知道了’麽?”
賀知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抬手鉗著他的下巴,低頭用額頭抵住他,嘴唇幾乎要碰到他,卻偏偏不吻下來,隻是和他對視著,說:“我不是以為你會喜歡驚喜嗎?”
紀卯破天荒從賀知語氣裏聽出了一絲委屈,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抓著賀知的手腕把他扯開,彎腰把他的旅行袋拿了起來,回身往房裏走。
沒走兩步,紀卯聽見賀知關上了門,站在他身後抱怨:“老頭子都讓你來拆炸彈了,還指望我留在那裏?”
紀卯沒有回頭,剛把旅行袋放在沙發上,就被人從後麵一把抱住了。
賀知抱得很用力,紀卯的身體防護網上升到戒備狀態,隻差向他發送警報。
背後的人手臂收得那麽緊,好像是真的很想念紀卯,但又嘴笨不會說。
紀卯被他圈得有些恍惚,突然係統提示溫度感測器被遮擋住,遮擋物的溫度是36.9度。
溫度感測器裝在紀卯的後頸,賀知的嘴唇正正好覆在那一小片皮膚上,來回摩挲。
賀知喜歡紀卯後頸的這塊區域,因為隻有在這一點點的皮膚上,他碰紀卯,紀卯也能知道賀知在碰他。
抱夠了紀卯,賀知又把他拉到身邊,從頭到腳給他做檢查。
紀卯雖然暫時還沒有感知係統,但自從被賀永臣納入麾下,有一整個項目組的高級工程師為他服務,他的人體分析係統逐日完善,對人類軀體行為都敏感的很,賀知一點細微的小動作,他都能發現。
此刻他發現賀知握著他左手檢查的那隻手有些發顫,就抬起右手,按住了賀知的手背:“說了沒事,緊張什麽。”
“這是什麽?”賀知捏住了紀卯右手,紀卯一愣,想把手抽回來,但賀知力氣大,拽住了他,慢慢將他的手翻轉過來,露出手掌上的破口。
“我沒事,又不會痛,”紀卯知道賀知一看他身體受創就很暴躁,不敢扯有的沒的,專注地真誠補救,“回去就換一具身體,實驗室還有兩具備用的。”
“你沒事我有事,”賀知手指碰著紀卯刮傷的仿生皮,低著頭陰沉地說,“操,下次再讓你幹這種活,我先炸了他總部大樓。”
紀卯知道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了,隻好翻回手掌,與他交握,岔開話題:“你怎麽知道我在中東?”
“老頭子說的,怕我發脾氣,還讓秘書給我說的,”賀知站起來,去他行李裏翻出了個創可貼,給紀卯平平整整把傷口貼住了,又說,“真他媽糟心,吃定你老實,叫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紀卯沒有反駁,任賀知邊把創可貼按平邊對他爸罵罵咧咧。
罵了一會兒,賀知心情總算平複了一些,道:“不過老頭子有時候還算好,讓我給你帶了一具新的身體來,有感應係統。”
紀卯愣了愣,賀知又說:“照我說,讓你幹這些活,你又笨手笨腳的,還不如不要感應,跟我上床的時候有感應就夠了。”
紀卯看著他,不知道要接什麽話。
這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紀卯的晚餐到了,紀卯開了門,服務生推著餐車站在門口。
核電基地人多,從操作工人到從廚師,還有服務人員,羅根幾乎把所有不需要精確量度的工作都交給了人工,。
紀卯走到門口,對服務生道了謝,端著餐盤進來,對賀知道:“正好給你吃。”
賀知大搖大擺坐在他的沙發,看紀卯把餐盤放在桌子上,望了一眼菜色:“柯明就給你吃這種東西?”
“……”紀卯默默幫他拆了餐具,“我又不吃。”
賀知靠過去,將就著吃了幾口意大利麵,就把叉子放下了,評價:“回頭柯明不換廚師,我換了他。”
“你管得未免太寬了。”紀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
“老頭說下個月要我接手中東的核電,”賀知接了,喝了一口,辯解說,“還得來的。”
他向來嘴挑是事實,人也霸道慣了,無禮無情,往日裏從不給任何人麵子,也隻有和紀卯說話會放把架子放下來,突然之間變成一個凡人。
紀卯坐在一旁不說話,他打開了屏幕,裏麵隻有三個台,畫麵聲音斷斷續續的,兩人太久不見,都裝作很認真地在看K國語播報新聞,氣氛很有些微妙。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紀卯打破了僵局,開口問:“你待幾天?”
“兩天。”賀知等紀卯開口等得全神貫注,幾乎是在紀卯剛問完的下一瞬間就回答了。
“哦,”紀卯低頭抿了抿嘴,“我明天下午走,你送送我。”
“送什麽送,”賀知抓著紀卯的手腕把他拉過來,“北歐那個項目都收尾了,你留著陪我。”
紀卯看他一眼,抬腿跨坐在他身上,賀知的身體有些僵,手鬆開了,放在沙發上,一副柳下惠的模樣,看得紀卯有些想笑,就湊過去附在他耳邊說:“做不做?”
“等你換個身體吧,”賀知說是這麽說,手放在紀卯肩膀上,良久還是沒舍得把他推開。
“你不著急麽?”紀卯學著賀知,側過臉去,親吻他的嘴唇。
賀知大部分時候都是難以拒絕紀卯的,紀卯微微閉上了眼,認真按照程序的設定,精確到舌尖與舌尖觸碰的力道,在鼻腔發出享受而愉悅的輕哼,致力吻他。
賀知被他親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按著紀卯的肩,把他推開了一些。
紀卯不吃他那套,伸手一碰賀知的腿間,湊過去低聲說:“你都硬了。”
“紀卯,”賀知有些惱羞成怒地把紀卯的手抓起來,推到床上,“別他媽瞎撩撥我。”
“怎麽就瞎撩撥了,”紀卯同他開玩笑,“我不是你的充氣娃娃嗎?”
但好像並不好笑,賀知臉還是板著,而且看起來還生氣了,掐著紀卯下巴問他:“你什麽意思,翻我舊賬?”
紀卯不怕他,笑盈盈地看著賀知,說:“不是事實麽。”
“操,”賀知鬆了手,有點憋悶地看著紀卯,“好了,別說了。”
賀知講話很凶,吻住紀卯的動作卻很溫柔。
吻得並不長,比起普通情侶間的接吻,更像一個蓋章儀式。
紀卯知道賀知克製著情欲,因而才能感受到他的愛意。
他很快就離開了紀卯一些,說:“我帶你去轉換。”
紀卯點點頭,問賀知:“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多做?”
賀知捂不住紀卯的嘴,紀卯靠音響發聲又不靠喉舌,所以他直接把扛了起來,大步往外走,一直扛到了他的航行器邊,艙門自發打開了,才把紀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