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似曾相識
一個年輕的聲音接道:“是啊,沒娘的孩子就夠可憐的了,皇上還……哎,李嬤嬤,您說蕭娘娘難產去的,這怎麽能怪罪殿下呢?!”聽著挺耳熟,好像就是那什麽,盈秋。李嬤嬤趕忙說道:“快別說這些話了,給人聽到,又是好大的把柄,還不緊著去討好賣乖!”
盈秋苦笑道:“這怕什麽,誰還會到咱們這裏來啊,人家躲還來不及呢。逢年過節有個什麽衣食、賞賜,咱們哪次不是最末等的啊?哪回的月例銀子,不想著法子克扣我們,更沒一回是準時地!你看咱們殿下的衣裳,都寒酸成什麽樣了?再看咱們這屋裏頭。這也都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可氣的是上次咱們殿下趕上和那什麽貴妃一起病了,太醫怕得罪了上頭,居然不敢先治好咱們殿下,隻一味的拖著,差點要了咱們殿下的性命。他們怎麽……”
聽著屋裏傳來的輕泣聲,我的眼圈也有些發潮,雲兒更是快要哭出來了。身後響起一個純淨、清透、略有些稚嫩的聲音:“沒事,都過去了,其實也沒什麽,習慣了就好了,不用難過的。”習慣了就好了,我鼻子一酸,回過頭就見趙王楊杲默默地站在我身後,平靜得就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說別人的事情。
一個□□歲的孩子,是經過多少失望、傷害,吃了多少苦,才能接受、釋然到習慣的?這個過程,對一個脆弱無依的孩子來說,不覺得太過殘忍嗎?想起哪部電視劇裏的康熙,說過這樣的話:朕有三十五個兒子,失去你還有三十四個,而失去朕,你已然無父了!在帝王中以愛子著稱的康熙,尚且屢屢圈禁諸王,甚至圈禁到死。何況別人,最是無情帝王家……
臉上發熱,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不知道是為趙王,還是自己。一隻冰冷的小手輕輕撫上來抹去淚痕:“姐姐,你不要哭,我真的不要緊,你別哭呀。”我努力爭大眼睛看他,卻見到清澈的眼睛裏,第一次現出慌亂。我勉強笑道:“姐姐沒哭,眼睛裏進沙子了。你看這是什麽?”他遲疑著,不肯打開盒蓋。我往前舉起蛐蛐罐碰碰他的手:“給你的,你不要嗎?”
他疑惑道:“這是什麽?為什麽要給我?”我徑直拿掉盒蓋給他看,陽光一照進去,喜陰的蛐蛐馬上發出“去去”的叫聲。他眼中迸出一絲驚喜,還是遲疑道:“真是給我的嗎?”我用力點頭道:“當然,喜歡嗎?”“嗯。”他欣喜的接過來,生怕突然飛走了一樣,緊抱著往屋裏走。我直起身來,才發現李嬤嬤跟盈秋都站在門口,一臉感激地看著我。
趙王終於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得逗著紫金翅。忽然起了一陣風,吹得桌上的舊氈球嘩楞楞的直響,他緊張的一把抓過來,緊緊攥著,才繼續玩起來。我看一眼那個破舊的氈球,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好,值得他那麽緊張。我轉頭問李嬤嬤道:“王弟他很喜歡玩球嗎?下次我找幾個新的給他。”李嬤嬤臉上現出愛憐之色,搖頭歎道:“不是,蕭嬪娘娘原是宮女出身,以氈球技藝見寵於聖上,這個……是蕭嬪娘娘的遺物,哎!”
我跟雲兒都有些沉重的走出趙王的宮室,出去很久了,那個小小的人兒,還在後麵遠遠的張望。忽聽蹄聲嘚嘚,一匹高頭大馬猛然停在我麵前。馬上一人,金盔金甲、烏袍白馬,威風凜凜、英姿颯颯。那是,秦王楊浩。“來,我帶你去散心。”“啊!”我隻來得及驚叫一聲,就被他拉上了馬背。靠,兩人一馬,不是這麽窮吧?禦馬都去馬戲團走穴了是咋的?!
我可憐兮兮的提醒他:“浩哥哥,我會騎馬……”他笑道:“你當然會騎馬,我知道的。”知道?知道還帶我,我說皇宮大內不能騎馬你知道吧?他帶著我一徑奔到宮門,守門的好像是宇文哥哥那副手,叫什麽來著?好像是,陳翔吧?陳筒子很恭謹的一抱拳:“請秦王下馬。”楊浩劈頭蓋臉一馬鞭過去:“閃開!”一帶韁繩,直接越過宮門前的橫杆,飛掠而去。
我猝不及防,差點甩出去。他低頭附身道:“坐穩了。”忽然感到他伸手摟住了我的腰,縱馬狂奔。啊!急劇的顛簸,讓我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他用力箍緊我的腰,輕笑道:“你也知道雲墨能跑多快,別亂動。”嗯?雲墨是啥?這樣是不是有點那個啥啊……算鳥,兄妹,兄妹。
果然是寶馬啊,很快街麵上的人就越來越少。漸漸接近郊區,他反而放慢了速度,韁繩隨手一掛,任馬兒自由馳騁,或者說溜達。這古代的先進交通工具,俺真是無福消受啊,時間稍微一長,就要屁股開花鳥。我剛鬆了一口氣,他忽然附在我耳邊,低聲道:“喜歡嗎?”
嗯?什麽啊,雖然看起來很帥,可是我還是不喜歡騎馬……他自顧得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不是送給我的,而是要送給趙王的,不過還是找了那個墨玉罐給你,就是想……”“哦,王兄是說這個啊,杲兒他很喜歡。”原來那奢侈品是他送的,我就說嘛,聽說李哥哥很節儉的,怎麽會隨身帶著那種東西。“不是,我是問你喜不喜歡。”他輕歎道。
這還用問嗎?那麽一東西,送給誰,誰不喜歡呀?價值連城啊!不過我弄傷了人家小弟弟,這些東西到時候反正也帶不走,不如送給人家小朋友開心一下。
我笑道:“王兄送的東西,我當然喜歡了……”他黯然道:“曦兒,別叫我王兄,更不要叫我秦王,還像以前一樣,叫我浩哥哥好嗎?”曦,曦兒,楊大大這麽叫就算了,楊哥哥也這麽叫……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啊!我勉強答道:“好,好啊,浩哥哥。”
楊浩馳入一片密林前的開闊地,縱身下馬,伸手將我攙下來。他摘下金盔,隨便一甩,褐色的長發,在正午的日光中,閃出一片金棕的光芒,奪人眼目。啊,他蜜色的皮膚,精致娟秀的五官,棕色的長發,還有麵上不羈的神情。陸錦,他好像陸錦,那個我已經五年沒見過的人!隻因為高了瘦了,我沒有認出來,是你嗎,你也來這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