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吹來,感覺溫度瞬間降了很多度,一諾的手指幾乎都僵硬了,臉更像是被千把刀割似的。顧毅雙手插在口袋裏,靜靜看著她。看他這麽寒冷的天還站在樓梯口等著她,看他哀痛的眼神和難過得表情,一諾終究心痛不舍,走上前去,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口。
“上樓去吧,這裏這麽冷。”一諾輕聲說到。
顧毅似是宣告所有權,似是理所應當,順手摟住一諾的腰,不容反抗。看到他的那一霎那,一諾就明白了。她在自己最美好的時光遇見這個美麗的意外,無論結局多麽慘淡,顧毅都一直活在一諾的心裏,固執、生動。隻是,無論曾經多麽刻骨銘心,現實都可以用一種殘酷的方式把那些痕跡填滿,比如邱潔,比如所有人背負的過去和秘密。邱潔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一根刺,如今加上江城,棋逢對手,任何一方不鬆動,都是兩敗俱傷。之所以現在不拒絕顧毅,是為了讓江城死心,也用一種無言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態度。默契有沒有,不在一諾,在曾經維係他們的感情還在不在。
江城狠狠地發動車子,車子呼嘯著從顧,毅和一諾的身邊彪過,顧毅側身看到了顧毅從車窗裏透出來的眼神,霸道和必爭到底的決心,還有一抹類似於嘲諷的意味。一諾急急回過頭去,顧毅怕一諾追出去,摟住她腰的手加重了力道,不禁喚出來:“諾諾!”
“放開。”一諾清冷地說。
顧毅猛地把一諾的身子正過來,麵對著自己,雙手放在她肩膀上,搖著一諾,喑啞地問:“諾諾。你們為什麽在一起,為什麽他對你如此好?”
一諾看著顧毅的臉,還是以前的摸樣,卻沒了以前陽光男孩的氣息,時光剜去了他心底的靈動,賦予了他更多沉重的東西。顧毅一句話問得一諾又氣又抱有僥幸。顧毅在意有別的異性在一諾身邊,卻不確定一諾對他的感情了。良久,一諾扯著嘴角露出苦澀地笑來,她直視顧毅的眼睛,輕聲問道:“顧毅,我不可以有除你以外的人寵我愛我嗎?我沒有自由跟別人在一起嗎?”
“一諾。我以為三年。對我們的懲罰都夠了。你心底裏不原諒我是不是?”顧毅的口氣從痛苦到低聲的哀求。
其實,一諾哪裏有什麽原諒不原諒他。三年前,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家裏一場劇烈的爭吵,撕開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維護的事實,隻有一諾一針見血,在爭吵聲中哭著咆哮出所有的事實。舅舅扇過來的狠戾的巴掌,和掐她脖子時凶狠的眼神,以及那些後來不停落在身上的腳掌,讓她對痛感麻木。他隻聽到舅舅不停地怒吼道:“你給我滾出去,滾回你爸那裏去,你連一條狗都不如。就是你逼死你媽的。”一諾的委屈割痛了喉嚨裏的每一個細胞,那種痛,是心髒被一刀刀剜割的痛。一場爭吵才停歇,母親回來後,看到狼藉的場麵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便指著一諾冷笑地說:“又是你害的吧。”一諾啞著聲音問:“所有的選擇都不是我做的,為什麽是我害的?”隻有不斷流出的眼淚知道一諾的心是怎樣慢慢冷卻下去,怎麽開始慢慢變得僵硬。“嗬。我結婚還不是為了你,現在的一切就是你造成的,就是你害的。要是沒有你,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陳宛如的嘴裏一字字地吐出這些話時,看不見一諾冷掉的心,更無法體會到一諾心裏被血淚慢慢滋長起來的保護膜和淡漠。終於一場波濤洶湧的海嘯從一諾的身心裏席卷走所有的溫暖後,隻有外婆抱住小小的一諾。
那天晚上,一諾怎麽都聯係不到顧毅,她狂奔著去找顧毅。最後,隻是在顧毅家樓下看到他和顧毅一起出門。他撐著雨傘,邱潔挽著他的手臂在他身邊笑靨如花,他們看起來好像那麽登對。
一諾全身都顫抖著,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她想喚顧毅的名字,但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顧毅看到她後,身體很明顯地頓了一下,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卻一句安慰也沒有。隻是很疏遠地問:“你怎麽在這裏?”一諾問自己,我為什麽來找你。嗬,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安慰我抱抱我,隻是沒想到我來的竟然不是時候。最後,一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回答:“我路過。”一諾何止是手足無措,那種打擊和不相信讓她大腦放空,寧願去相信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顧毅。我曾經多慶幸,自己在最美好的年華,你來陪伴我,陪我度過最黑暗的時光,寵我嗬護我。我以為,一層一層剝開你的心後,我們會心心相印,沒想到,你沒有心,隻剩下我的心在空氣裏尋覓另一個好伴侶。
邱潔得意地看著一諾,假裝好意地說:“呀。一諾,你渾身都濕了呢。趕緊回去吧。我跟顧毅要去參加晚宴呢,今天是沒空招呼你上樓坐一坐了。”
一諾從來好強,在她眼裏,邱潔算什麽東西,刀子般淩厲地眼神瞪過去,“我跟顧毅說話,輪不到你插嘴。”邱潔撇撇嘴,往顧毅身上靠了靠,讓一諾意想不到的是,顧毅順勢一把攬住了邱潔的腰,然後滿臉嫌棄地對一諾說道:“你滾吧。我愛的是邱潔。”
顧毅一句話,似是電閃雷鳴,撕碎了一諾的心。一諾震驚,隻是那麽驕傲那麽好強的人,就算是心裏一片洶湧翻騰,淚意彌漫了身體的每個角落,也隻是越發挺直腰背,決絕地看著顧毅,“顧毅。你配不上我。”一句話擲地有聲,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那麽決絕,那麽果斷。誰也沒看見,她轉身時混在雨水裏的滿臉發苦的淚水。一諾像遊魂一樣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哭累了,就蹲在馬路邊打電話給林嵐。
林嵐找到一諾的時候,一諾抱著膝蓋,靠著行道樹的樹幹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濕淋淋的頭發貼在臉上,睫毛、發端的水珠不停往下淌,空洞著眼神,沒有表情。林嵐嚇得什麽都問不出來,趕緊把衣服披在林嵐身上,讓大耙把一諾抱到車上。
至始至終一諾都沒有說話,等到麥子也出現在林嵐家的時候,一諾對著窗外,在無聲地吹頭發。她的背影單薄脆弱得好似雖是都會消失在大家麵前,林嵐他們三個人,卻是看著她如此讓人心痛的摸樣什麽話也不敢問出來。一諾收拾幹淨後,盤腿坐在沙發上,捧著溫水靜靜地喝,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那清冷的氣場和空洞的眼神讓林嵐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他們知道這次把一諾傷得痛得慘了,一諾從來不是表麵上會放狠的人,但是她一不說話,所有人都害怕。最後,一諾隻是輕輕地問一句:“可以送我回去嗎?”
誰也不知道,一諾這一回去後,再見居然是三年以後。一諾回家後依然什麽都沒說,安靜地收拾了行李,提前返校,從心底裏劃掉了出國的夢想,劃掉了很多想做的事情。她開始兼職、開始開格子鋪,想盡辦法養活自己。畢業後,順其自然地找工作,也不知道是自己太過於幸運還是上天為了彌補她失去的東西,她碰到了江城和陳雪。
在林嵐他們知道一諾和顧毅的事情後,一次聚會上,顧毅帶邱潔出席,麥子狠狠摔了邱潔一巴掌。後來,對於這件事情,大家都守在心裏,誰都不敢輕易問,輕易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