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劃然
時啟沒有回到小酒館,他連夜向歐陽延昭的府門趕去,路上除了吃飯一會也沒有休息。眼前雖然不停晃動讓他曾經荒廢功力的薑香蓮,可她那狠心的回頭去投奔熱懷還是讓時啟想不明白。他人小,從蘇老師那得到的隻是女子應當從一而終,現在,薑香蓮對畢學文準備而終了,時啟無法理解,他是個白衣少年,縣官己經是人到中年了。
悶頭看了一會書,可書中顏如玉再也沒有出現,他經曆過相府的女人,現在在歐陽大人的府中同樣也有如雲的美女,可他的心不是動不起來,是沒有女子將他當作成年人,隻是戲弄他是個孩子。他的書看不下去,同樣他走後,薑香蓮進去也沒有受到畢學文的盤問,隻是稍加安慰後相互休息。薑香蓮沒有想到時啟還有這種驚人的武功,她隻是聽說他的功課可以,現在是他的功力也可以,他那細嫩的軀體隨著他在牆頭上消失,一下讓薑香蓮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回。
畢學文早己經是官場老客了,他從時啟的動作中知道對方不是範範之輩,能出入他家自由,臉無懼色,又是一個不大的孩子,足己說明對方的實力。他倒是不擔心薑香蓮的家人背景,可那孩子身後一定還另有高人,說不定是哪一個酒客,在薑南山酒館誇下海口,想幫他要回女兒。或者,是胡左程送的那個遠房親戚也有一些他沒有搞清楚的背景,總之,為一個二手的女子,畢學文犯不著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官場前景賭上去。他己經接到歐陽延昭部下的通知,近期可能會有上麵的巡撫經過,畢學文不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給歐陽大人添亂。
沒有縣官的安撫,薑香蓮對時啟開始有點思念,可自己己經汙染的身子,讓她沒有臉再去想自己的第一個合法的男孩。幾個人一晚都睡得不踏實,時啟早上起來不想練武也不想看書,他突然想去楊素天的辦案場地,歐陽延昭的家人不知道現在楊大人在什麽地方,告訴他要想找也不難,順著官道一打聽,會打聽到的。欽差出來,開道的動靜大,老百姓口頭傳播的更準。
時啟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是不用太費事,他就跟上了楊素天的隊伍,楊素天問道:“眼看就要開考了,你不在府裏溫習功課,為何出來?”時啟說:“我跟著老爺心中踏實,再說,在你的隊伍裏也不讓我多做事,不影響我看書,還能順便看看老爺辦案,書本都是從實際中總結來的,經曆多了,比老師上課效果要好。聽說你是早年的殿試前幾名,我也正想多和你請教一些心得、應考技巧。”提到自己早年的殿試,楊素天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不由心花起來,時啟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說話都是讓他聽著就高興的內容。
楊素天在歐陽延昭的一個府門裏設下了公堂,貼出告示,辦案十天,有冤的申冤,有訴求的接案。就在當天下午,一個女子來到了大堂,楊素天親自帶著小時啟升堂,他想讓時啟看看他的威嚴、從容、斷案如神。那女子呈上狀子,楊素天一看大吃一驚,那女子自稱叫薑文芝,父親叫薑尚雲,隻因父親離家,害得她一家失散,現在遭人陷害,她也不再考慮父親早年的交代,隻想申了冤,早一些去九泉之下陪伴自己的娘親。
薑尚雲的事情楊素天太清楚了,就是在他的手上讓薑尚雲失蹤的,他一直為此事有愧疚,現在他的女兒居然能落到這步田地,一直堅強的楊素天的淚下來了,他一反常態,立即賞薑文芝座位。他說:“你父親當年並沒有坐實罪過,是他自己選擇脫離職位的,作為朝廷命官,擅離職守可是大罪。不過,事過多年了,你承認是薑尚雲的女兒,我還要派人核實,但你父親的事和你無關,你為何事申訴,我先看看訴狀。”
不看倒也罷了,一看讓楊素天怒從心頭起,原來,薑文芝嫁給的那個男人本是一個小財主,多年來,她一直想回家找她的弟弟們,可那個財主不想讓他回去,因為他知道薑家現在的落魄情況,生怕薑東峰的出現打亂他們家的生活平衡,成為他們家的負擔。薑文芝一直相信她男人的話,說是她的家己經物是人非了,沒有她弟弟們的消息,一有消息會有人通知的,她男人騙她,說是己經給她鄰居使了銀子,作為以後有消息時通知他們的費用。
因為她們家的土地上有一窪水麵,是個清澈誘人的水體,周圍田地的澆灌都靠她們家的水,所以當地的一個大財主就看上了,幾次想買她家的田,她家男人當然不讓。三年前的過年時節,她家男人去田裏看看苗木的長勢,居然淹死在自己家的水塘裏,接著又傳出她家的水田是凶地,她克夫,她們家的存在會給鄰居帶來災難。她成了大家排擠的對象,不久,她的兩個孩子出門去學堂的路上居然也遭到了毒打,兒子一個人回來,女兒甚至失蹤了。她擔心兒子的安全,草草將土地變賣離開了家,想找到失蹤的女兒,可茫茫人海,她一點消息沒有,現在,賣土地的銀子己經用完了,她生活無著時,聽到楊大人到此設堂,特來告狀。她要求查出她男人死的凶手,女兒失蹤一定和她家的土地有關,可她沒有證據。
時啟聽到楊大人的問訊,知道她是薑文芝,當時就想上前相認,他不知道楊大人對薑家為何這樣有感情。楊素天問道:“你訴狀上提的那個霸占你家土地的財主怎麽沒有名姓?”薑文芝說:“回老爺,小的不敢呼他的名姓,本地的百姓也一樣不敢,小的來告狀,就是抱著必死的目的,知道老爺也不可能給小的做主。那財主姓呂,是歐陽延昭大人的二夫人家,放眼天下,不要說你有聖旨,他們跟我說,就是皇上親自來,聽說歐陽的家事也會繞道的,不會不給歐陽家的麵子,更不可能治他們的罪。”
楊素天問道:“呂財主隻是想買你家的田,你沒有證據為何來告狀?事過太久,本官無從調查你男人的死因、女兒的下落,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嗎?”薑文芝說:“我沒有線索,你將呂府的下人一個一個過堂,一定能審出來害我男人、拐我小孩的人。”楊素天將驚堂木一拍說:“大膽民婦,膽敢戲弄公堂,平白無故的讓我去將人家一府的下人挨個過堂,你欺負本官無能還是認為本官幼稚?以後再敢來公堂亂說,小心割了你的舌頭。”
差官將薑文芝拉出大堂後,時啟看著薑文芝哭著離去,他想上前,可又不知道如何交流,他向楊素天看看,那餘氣似乎還沒有消。楊素天當天沒有再接到案子,因為百姓也在觀望,發現薑文芝如海深的冤屈得不到伸張,知道官官相護哪朝都一樣,哪個官也一樣,不然也做不成官。
到了後堂,楊素天向忽閃著大眼的時啟看看後說:“以後我升堂你就不要在邊上看了,不能讓本地的人認出你來,你明天一早,想辦法到呂府去一下,你是小孩,他們不會防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薑文芝小女兒的下落或探聽到她男人死的線索。呂府不容易進去,你要想辦法,先在府門外觀察,一定不要暴露,那裏可是個丟命都沒機會說理的地方。”
要是讓時啟直接進去,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可要他想辦法混進去,他一晚上也沒有想出辦法來。第二天一早,楊素天讓管家給他一些散碎銀兩,時啟來到了呂府,果然莊嚴、大氣,隻是如此大的院子座落在這樣的小城鎮讓人感到太刺目。時啟在府門外看看,川流不息的人進出,門崗盤查的一點不亂,時啟沒有機會能光明大步地走進去。他幾次想和送菜的、送糧食的一起,可他個頭不高,不似個幹活人的樣子,手上一時又沒有合適的準備,他徘徊在門外。
時啟看看高牆,他準備在無人注意時,從偏遠處直接進去,院內人多,進去就不會有人注意他一個大男孩了。正在這時,有幾輛馬車從呂府裏邊出來,遠遠的就聞到了異味,原來是呂府的下人早上將夜間的馬桶廢物拉送到田邊的糞池裏。時啟想了一下,跑到最後邊一輛馬車跟前和那個人說:“這位大哥,我餓了一晚上了,這趟我幫你去送,跟著前麵的就行,回來時賞我一個饅頭可以嗎?”
那人向時啟看看,靈秀中偏瘦,又是個小孩,惻隱之心出來的同時,他也不想去送這樣的貨,他說:“到了後,看前麵的怎樣倒,你就怎樣做,回來時到膳食處找我,保你吃個飽,可要仔細些,刷幹淨了,不要回來時有味道。”時啟雖然不想做,可這樣的方法比他從牆頭上下去更容易一些,至少了可以有機會和這位大哥交流。這真是個苦差事,時啟捏著鼻子將馬桶刷洗幹淨,因為他做事靈活,力氣比他們那些做粗活的大,這事都是府上最下等人幹的,平時大家有機會也會抓外邊進來的小商、小販幫忙,對時啟的出現並不感到奇怪,何況他還是個孩子。
時啟看著這一窪清水,好似想到了什麽,他問其中一個年長的老人道:“這水真好,要是夏天下去洗個澡就好了,可惜我們在這刷馬桶,要是將水引到一邊,以後水就不會受到汙染了。”那位老人向時啟看看問道:“你是那個賣菜家的吧?老柴頭真的好意思,讓一個小孩來幫他,是不是又給你多算了一些重量?”時啟說:“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我不知道,是家父讓我來幫忙的。”
那人蹲下,給自己裝了一袋煙,看著另外兩個人繼續刷,他說:“這本來不是老爺家的地,可這窪水太好了,你小,不知道,還想在這裏洗澡?這可是淹死過人的,小心水鬼將你拖了去。”他向另外兩個人看看,他們幹活的聲音將時啟他們談話的內容掩蓋了,聽不到的。
時啟說:“這個水體真大,裏麵的魚一定多,就算淹死人,也不會有小水鬼的。”那個老人告訴他,以前不是呂府土地時,那個死鬼每年過年時都會抽幹水,自從淹死人後,窪塘歸呂府,呂家不在乎這些魚類,可能也擔心不吉利,加上抽幹水後冬天刷馬桶就不方便了。所以,現在裏麵大魚不少,有人說是吃人肉長大的,晚上沒有人敢到這個地方來。
時啟還想再問時,那兩個人刷好了,其中一個到時啟的馬桶處檢查一下,沒有異味後,大家才一起趕車回頭。那個老菜頭說話倒是算話的,時啟到了膳食處,他正在那裏等著時啟。他說:“你就在這個地方吃,吃後快點出去,出去要是有人問你,你就說是我幫我送馬桶的,我姓菜。”時啟問道:“聽說刷馬桶的那個地方怪嚇人的,以前的主人就淹死在那裏?”
姓菜的說:“你快吃飽出去,現在還沒撐著,幹啥說這些話,小心管家打爛你的嘴。”他向兩邊看看,沒有人注意他們,老菜頭繼續說:“你說的那個人短命不短命?讓他賣個好價錢,不同意。現在命也沒了,水也沒了,地也沒了,以後老婆、孩子也會是別人的,真的是不幸。你我都是窮苦人,命長的很,一旦有了好田、有了好女人,我們的命就不長了!”他邊說邊向遠處離去,時啟想到了薑秀蓮,又想到了水裏的薑文芝的男人,肯定不是一般的意外的事故了。
時啟還想再問一會,可老菜頭己經不想說了,他再追上去問,說不定會讓對方懷疑。吃好後,時啟就在膳食處的外走道坐了下來,那裏正好有一堆菠菜,時啟學著以前時采雙的樣子,將自己的草鞋墊在身下,慢慢地將菠菜的根部雜葉、根須清掉,並不抬眼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