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竟逐
那女子向自己的小被看看後,將臉垂了下來,時啟並沒有跟從她的目光,他知道再僵持下去,他的定力會消散。時啟跑到了住處,心跳還是沒有減慢,他回味剛才的場景,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那時、那地,多好的機會,多好的人。他定下心思後,又到了楊大人所在的門外側,他想進去到昨晚住的地方,可小院的門是拴上的,他進不去,他可不敢想別的方法入內,心中如火燒一樣回來了。
在相府呆了幾天後,楊素天決定起程,他的目的地第一站就是閩浙一帶歐陽延昭的八個府署所在地。歐陽延昭當然第一時間聽到了消息,不用老歐陽告訴,他的眼線也可以及時讓他知道。歐陽延昭在轄區界麵處給楊素天安排了盛大的接風儀式,楊素天說:“歐陽世侄,你乃封疆大吏,老夫隻是個臨時當差的,萬不可如此對待老夫,何況你少年得誌,將來的成就可不是下官可以參拜的了的,快快免禮。”說著扶起對他準備行叔侄之禮的歐陽延昭。歐陽延昭說:“你是長輩,我做再大的官在你麵前也是晚輩,應當的。”邊說邊攙扶著楊大人上了轎,直奔他的府衙。
一府之院比相府當然是差多了,時啟本想多看看,可有了相府的經曆後,他老實地呆在室內看書,沒有出去伴行。歐陽延昭一定要安排楊素天到他的家裏去看看,並且告訴他,他的家是收購以前的有名的江南柳家的,江南園林的名聲早己不是一天,作為一方財主的柳家更是名氣太大,在楊素天那個時代,柳家的名氣可以壓過一省的道台。
時啟並不知道柳家就是道真的家,他來到了歐陽府上,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富麗、豪華,他想到那個朱算命的告訴他們歐陽府的狀況,時啟真的想體會一下他說的情景。可他沒有資格和楊大人他們坐到一起,當然吃不到朱財主說的那種山珍海味。院落應當沒有相府的大,可江南的風格不同,比相府的格局看起來好一些。時啟流連在道真的家院,他心中默想:要是有一天,自己能擁有這樣的庭院多好,那時薑香蓮帶著一群孩子,在院裏嬉鬧,一定是個讓人羨慕的場景。
想到薑香蓮,道真找到歐陽府上上了年紀的下人問了一下,他們告訴時啟,他說的那個青石鎮是江西境內的,也是歐陽老爺的轄區,離現在的歐陽府也有五天的腳程。楊素天能理解歐陽細木的苦心:想讓兒子當家做事,開拓一番事業,可又怕他們出事。他作為宰相,別的官員消息他可以聽到真的,甚至楊素天這樣的老朋友他也可以安插上聽他歐陽話的人。可對自己的兒子,他失敗了,幾次他也想用同樣的方法,可安插的人迅速就被自己兒子利用了,因為那些人知道,他們是父子之間,真的給宰相打他兒子小報告,可能會兩頭都不落個好。
楊素天告訴歐陽延昭:“老夫公務在身,你是知道的,相爺對你治下的環境心中沒有底,這才讓我來走訪一下,我拿的是皇上的聖旨,世侄放心,這個差事是相爺的安排。下麵的事情我自己的人能辦,為了避嫌,歐陽大人不用再派人相陪,更不用親自陪同。歐陽延昭說:“大人客氣了,你我都是吃皇糧的,對皇上忠誠是本分,如果大人不要下官陪同,我知道應當從命,我管理的也是八個府衙,這樣,大人的行程可否相告,我在你前頭幫你開道。”
有了他的開道,楊素天當然可能啥也訪不出來,可歐陽大人的話他也不能不給麵子。楊素天說:“我的行程可能會被事務耽誤,大人正常工作,不用考慮我,有事我會及時向你了解。對了,我路上遇到一個天資聰敏的小男孩,我怕影響他將來的學業,能否借府上寶地,給他一個房間看書?”歐陽延昭笑著道:“不要說大人留下一個人,再多,我府上也住得下,我一定安排好,有大人的保舉,將來可能也會是一方大員。”
楊素天出去後,時啟有點想念他的酒館,一天,他告訴陪伴他的歐陽府上的用人說:“我要回青石鎮辦個事情,半個月左右可以回來。”陪伴他的人讓他和管家說一下,由於時啟現在是楊大人的客人,管家認為他自然想回去,過分強留不太禮貌,就同意了時啟的要求。沒有大隊人馬的伴行,時啟的腳程比一般人快多了,沒用幾天就到了酒館,正值下午。時啟發現生意還算可以,可薑香蓮卻不在櫃台後麵。
看到時啟進來,薑南山將他讓坐在板凳上說:“你可回來了,先喝點水,現在客人多,等閑時有話和你說。”時啟告訴他自己不累,幫著他一起給客人送酒、倒水、添菜。薑南山忙著招待客人時,有一個鄉村說道:“薑老板,現在你是縣太爺的上人,還用開酒館?縣老爺隨便撒點,也夠你們吃的了。”薑南山向時啟看看,沒有說話,一臉的沉默。時啟聽了摸不清頭緒,可薑東峰不在家,他沒有人可以問,隻有繼續幹到人散了。
時啟問薑南山道:“快說,香蓮是怎麽一回事?現在在哪裏了?”薑南山向時啟看看後,拿了一壺酒,倒飭兩個菜,一屁股坐下,他告訴時啟,那個畢縣長在時啟走後沒有幾天,就派朱財主來找麻煩。原來,畢縣長放了薑家一門後,他就立即派人到胡左程、薑南山以前的住所去打聽,聽到的結果是薑香蓮本是薑南山抵債送到胡府的女孩,讓胡左程送給他家的遠房親戚時啟的。底細摸清後,畢老爺知道薑家現在和歐陽家沒有一點關係,何況他的消息也表明,胡左程和歐陽相府的關係隻是一個轎夫和主子的關係,他是縣長,知道轎夫在主子眼中的份量,更加一點不怕,隻是沒有聽說時啟還能教胡左程的功夫。
朱財主問過薑香蓮,畢老爺想讓她去縣府當一名丫頭,薑香蓮對時啟不再碰她本就不滿意,加上時啟的突然離開,時啟是個有出息的男孩,這一點香蓮清楚,可他哪時會有出息?現在還小,到時真的出息了,也不會隻有她香蓮一個人,經曆過男人後,薑香蓮感到眼前的日子太難熬。朱財主一挑問,薑香蓮從心裏就有點願意,她在縣衙大牢時本就答應過師爺,不知道為何出來的,現在重提,她當然不想再次錯過。薑南山說:“那丫頭從小心高,不想站櫃台賣酒,我能理解,以後有好的你時啟再找,我對不住你,你可千萬不能告訴胡左程,她可是抵債的主,不應當私自離開你的。”
時啟無心聽他的述說,那是他時啟的女人,朱財主沒有敢動,畢縣長就不該碰。想到這些,時啟不顧薑南山的勸、攔,連夜向縣城趕去。上次是讓人押著的,現在是自己跑,以他的功力,比上次快何止一倍,不久就到了畢老爺的府院。縣長家的夜生活早己開始,沒有相府的燈那麽紅、酒那麽綠,但也有相府的聲音和熱鬧。時啟進了院子,他聽說薑香蓮是一個丫頭,就在下人堆裏找,可服飾幾近相似,他發現不了,這時,一個更夫到了他的麵前,他以極快的手法讓對方喊叫不出聲音來問道:“你家新來的一個薑姓女子現在在哪裏?”
縣衙本來就不大,對方愣愣地看著小男孩,不能想像,這樣大的男孩居然可以控製他不能動彈,他告訴時啟,那個薑香蓮來後,畢老爺對她真的是喜如至寶,當天就將她放到了後院,不和下人們住在一起。聽說她對老爺也是用心的,下人們沒有一個聽到過哭聲,相反,她那翠玉一般的笑聲倒是傳出來不少次。
時啟順著那人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個小角門,裏麵的燈火還在,可大院為何這樣熱鬧?那名更夫告訴時啟,今天老爺高興,他說新來的薑姓夫人喜歡喜慶,所以讓家人們盡情玩耍,這才有現在這樣的燈火。時啟從他嘴裏還知道,本來畢老爺的大夫人是反對浪費的,聽說新來的酒館小女子夜裏願意鬧騰,準備告誡時讓老爺擋了回去。
聽說薑香蓮成了老爺的夫人,時啟竟然莫名一股火起,他警告更夫,如果說出他來,會立時沒命。那更夫己然了解時啟的手段,不僅在他身上用力時的能量,更兼行走如飛,上牆似風,隻在一眨眼,就失了影蹤。到了更夫所說的後院,薑香蓮真的在那裏和老爺喝酒,她那燈火下的嫵媚,讓時啟想到了他們間蜜月時的甜蜜。時啟聽不到他們間的對話,但從狀態、表情,不能看出一絲薑香蓮的傷悲。
宴席總是要散的,老爺本來是習慣於大夫人,天黑即睡的,可為了陪薑香蓮,近期他一直這樣很晚才休息。下人們早己哈欠了,老爺發話散了後,大家迅速回去休息,隻有兩個丫頭侍候他們兩個。時啟並不費事,他找來一幅頭巾,將自己隻留下兩隻眼睛,雙手抱拳出現在他們四個人的麵前,畢竟以前有過肌膚之親,薑香蓮一眼認出了時啟,她不敢叫喚,依偎在畢縣官的後麵。
不失一方老爺的作風,畢學文大聲嗬斥道:“哪裏來的狂徒?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還想再大聲叫人時,己經讓時啟一記勾拳上了腮幫,畢縣官頓時失去大堂上表達官話的能力,他坐下後看著時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是什麽動作,沒有出現一點想護著薑香蓮的舉動。
薑香蓮倒是坦然,她麵對著包上頭巾的時啟,表情冷淡,沒有一點剛才的歡快。時啟問道:“你是府上搶來的?家在哪裏?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薑香蓮說:“我不是被搶來,是老爺請到府上的,我不想回去,在家受夠了罪,哪也不想去。”時啟正對著她的冷眼,心中有血在滴,可眼中居然沒有淚花。時啟想到他現在隻要離開,薑香蓮立即就是畢學文的懷中之物,他能體會到在歐陽相府時,楊大人外間的兩名侯侍的女子。
時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伸手將薑香蓮一拖,來到了角門的外邊,畢學文沒敢派人追。時啟在花園的一個角落,背靠著院牆的地方問道:“你知道是我,為何不想跟我回去?”薑香蓮說:“酒館的生活雖然寒酸,但有你我還是認為生活有奔頭,他們都認為你以後一定能成大器,可我是女子,你啥也沒說,突然不要我了,人也沒有了,我不知道啥時是個頭,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想想害怕,這時,正好朱算命的過來找事,畢縣官能給我做主,又待我不薄,不是我想背叛,是生活真的讓我沒有別的選擇。”
時啟說:“現在你知道,我不僅以後可以讓你過得更好,眼下我也有能力帶你出去,要不要現在和我回去?”薑香蓮說:“我身子己經讓畢縣官用了,不能再跟你回去了,來世如果可能我再守著你吧。你是能成大器的人,我沒有那個福氣,你還小,我也不想等,等到了也不定就是我的。”邊說邊有點遲疑地離開了時啟,繼續回到她的角門裏邊。
時啟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一直珍惜薑香蓮的溫情,可她?居然帶著自己的體溫,陷入了畢學文的懷抱,時啟此時的心情不好表達,他扯下自己的頭巾,可心中還是不憤,看著己經燈火暗淡的縣衙,時啟真想一把火燒了它。可他到心頭的念想滅了,想縱身上牆時,有點力不從心,幾次試跳都沒有來時的輕鬆。他坐下調勻一下自己的呼吸,平靜一下心情,但還是想到了此時的薑香蓮,也許她正在畢縣官的熱懷裏早己忘記牆根上他的冷清。時啟想再去看看,回頭看到了薑香蓮上了鎖的角門,時啟停了下來,再也不用猶豫,一下就上了高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