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你又忘記了?
她,也沒有哭。
顏子芙認得她,她是顏歡的奶奶,何玉。
本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心人’心理。
顏子芙幾乎是飽含同情,或者說是同病相憐,更為恰當,她瞧著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何玉,她小聲道“奶奶,你為什麽不哭呢?”
“哀莫大於心死罷。”
“不懂。”
顏子芙說著孩童天真的話,心裏卻擺起了譜。
悲傷逆流成河,她是被傷得緘默了吧。
欸,可憐!
她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這邊何玉雲淡風輕地掃了顏子芙一眼,就繼續望著河麵,眸子散發著的光,仿若深不可測,她道“但願你永遠也不要懂。”
不然,你會和我一樣,生不如死。
“”顏子芙。
晚了,怎麽辦?
這好像有點兒難了。
真不知道,這悲傷是怎麽找上她的。
怪邪乎的。
見鬼!
是夜。
月朗星稀,更深露重。
顏家。
一門之隔的堂屋裏,顏子芙正執筆攜卷,挑燈夜讀,好不認真。
須臾,從門外傳來一陣兒急促地敲門聲。
咚咚咚
彷佛屋裏的主人不開門的話,外麵的人,就會一直敲下去,堅持。
顏子芙似是受了一驚,疾聲喝道“是誰?”
頓了一下,她頗為疑惑地再次出聲道“誰在敲門?!”
沒人回應,但聽動作,那人好像更加急切了。
碰碰碰
顯然不耐煩的敲打聲音,就是最好的證明。
聞聲,顏子芙頓著的執筆的手,隻好無奈地擱下了。
她眉頭一蹙,把書卷往桌子中心,一推,起身,就來到插著門閂的大門口,一邊開門,一邊不悅道“問你你又不說,還要麻煩我給你開門,你真的好沒道理!不過算了,誰讓我脾氣好呢,慣著你。”
顏子芙嘴裏的你還沒落下,就聽她錯愕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了,你媽也能讓你出門啊?表妹。”
沒錯,門外站著的,正是她的小表妹,顏歡。
隻見顏歡一臉的驚慌失措,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後,恐俱地把顏子芙往屋裏一推,顧左右而言他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小表姐。要來了,他們要來了!”
“誰?他們是誰?”
“壞人!特別特別壞的人!他們要殺人!”
“啊?”
顏子芙心中一震,她驚呀出聲“什麽?你在胡言亂語什麽啊,表妹。”
這光天化日的,哦不,是太平盛世的模樣,哪裏來的窮凶極惡之徒?
但顏歡好似真的遇到了,她匆忙道“回頭給你解釋,小表姐。現在,我們快走吧!”
“走?”
顏子芙剛想說走去哪裏,連家都不安全了,她們能去哪裏呢?
突然,她急中生智道“去警察局嗎?現在?”
“嗯。”
顏歡遲疑了一秒,答應道“就去那裏!”
熟料,她們剛剛離開顏家,來到離家不遠處的田坎小路上。
顏歡口中的壞人,便追到了顏家,並且,還在門口,就探到了她們的蹤跡。
一個賊眉鼠眼的壯漢,拎著菜刀,直指顏子芙二人,怒吼道“站住!你們給老子站住!再跑,看老子不活刮了你們!”
另一個歪瓜裂棗的猛男,也張牙舞爪地拽著一根二指寬的鐵鏈,甩了甩,呲牙咧嘴道“聽到沒有,我的小弟的話,也敢不聽?你們是活膩味了嗎?!”
後者話落,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男人,趕到了,他鬼吼鬼叫道“倆龜孫子,蠢貨。還在這裏叫什麽叫,這人都跑遠了,你們還不趕快追?杵在這裏當門神?!”
聞言,壯漢瞥了男人一眼,十分不悅道“你自己不跑快點,現在反倒是催上我們了。你能耐,你自己追唄!”
男人麵無表情地看了壯漢一眼,還未講話,猛男就給了壯漢,狠狠一腳,叫囂道“垃圾!憑你也配欺負我的人!”
“”男人。
“我錯了。”
壯漢苦著臉,痛苦哀嚎道“大哥,我給夫嫂子賠不是。”
他說著,把男人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臭小子,你他媽的,還要不要臉了,竟然把大哥泡到手裏了。你好樣的!”
男人斜眼掃了一下,壯漢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邪笑道“那你的胳膊還要不要了?要不,給我泡酒算了?嗯?”
男人的話剛剛落下,猛男過來,又是一個回旋踢,把壯漢踢了兩米遠,囔囔道“瞎摸什麽?老子的話,又當耳旁風了?該死的!”
話畢,猛男看著男人,噓寒問暖道“小狼君,你別怕,這個玩意兒弱得很,打不贏咱們的。隨便欺負!”
“”
男人吹胡子瞪眼,惱羞成怒,厲聲斥道“滾!”
壯漢委屈“”都欺負他。
老大他看不到,這小子話裏話外都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桌椅,坐麽?!
哦——我的頭蓋骨,在隱隱作痛!
隻有猛男一個人快樂,他樂不思蜀地接著男人的話,好聲好氣道“好好好,滾滾滾,我們走。”
這一夜,男人這邊火冒三丈,顏子芙那邊卻是膽顫心驚的。
待顏子芙二人再次走上大公路,坐上公交汽車,下車。
天色已然是明珠蒙塵,不光,也亮了。
此時,農家的早市,剛剛興起。
那仍透著灰的大街上,燈光璀璨,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不絕於耳,一片欣欣向榮的美好景象。
隨著趕集市的人,漸漸增加,人們開始興奮,表演。
賣東西的人,盡力叫賣,唯恐錯過了他們尊貴的客人;買東西的人,四處張望,唯恐遺漏了什麽好東西;路過的人,目不斜視,唯恐耽擱了他們的旅程,要事。
顏子芙她們是屬於最後一種人,目的,隻有穿過街道中心,前往派出所,報案。
可就算她們再怎麽小心翼翼,意外還是降臨了——
顏子芙一直拉著顏歡的手,被衝散了。
一秒瞬息萬變,等顏子芙回頭的時候,她的身後,那個時時刻刻都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已經沒了蹤影。
一秒心亂如麻,顏子芙慌不擇路,她逮著人就問“你有看見一個九歲大小的小姑娘嗎?”
“你看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沒,她著一襲素白衣裳,發間、腰間都別著鈴鐺的,有嗎?”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娃娃呀,她膚白如玉,白裏透紅,臉上還帶著一點兒嬰兒肥。好乖的!是真的沒有看見嗎?”
一人想了想,道“沒有。”
一人匆匆略過,匆匆道“沒有沒有。”
一人不勝厭煩,不滿道“沒有!走開走開!老子正做生意呢,別站在這裏搗亂哈!要擋了老子的財路,老子就不客氣了啊!哼,誰管你們這些小孩子的小事情!!!”
失落之極,失望之際,呆愣之間,顏子芙目呲欲裂,好似下一秒就要炸開的她,隱隱約約地透過周圍的喧嘩,聞見不遠處的沸沸揚揚。
有聲音傳來——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方才在那裏被車撞到的小女孩。哦喲,那個慘不忍睹咧!我都嚇懵了。沒眼看啊!”
“看見了看見了。不是左大街的醫言堂來的救護車都來了嘛,那是一刻也不敢馬虎呢,人命關天,是抬了人就走呀!!”
“對對對,我看是凶多吉少了。這娃子的家裏人,估計這會兒都在抱頭痛哭了。造孽啊!!!”
醫言堂。
這個舊式的老醫院,此刻,人山人海。
顏子芙匆匆而來的時候,門前,烏泱泱地聚集著、攢動著的是數不清的病人、病人家屬,以及為數不多的醫生和護士。
他們都很是忙碌。
前者忙著排隊,忙著等候,翹首以盼,後者忙著梳理,忙著接待,不可開交。
有人撕心裂肺,在喊“救救他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有人躡手躡腳,在擠“讓開讓開,你們擋著我了!”
有人口出惡語,在嫌棄“呸~叫什麽叫啊,鬼哭狼嚎的,像什麽樣子!”
有人溫聲和氣,在勸“一個個地來,別喊了,也別擁擠了。大家一樣,秩序,保持秩序!!”
有人指桑罵槐,在怒斥“嘿,你個混蛋。別插隊啊。我說的就是你!!!”
顏子芙就是在如此混亂的場麵下,回頭,看向那個拍著她的肩膀,不撒手的女人。
一見是她,顏子芙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打了個寒戰,哆嗦著道“你!是你!”
而看著顏子芙如此忌諱自己的模樣,女人清冷的眸子,微微閃動,她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樂嗬嗬道“我,當然是我咯!”
顏子芙閉眼,睜開,再閉眼,再睜開,見女子還站在原地,她驚悚得瞳孔,一縮再縮,仍是不可置信地散發著,震驚。
任任和一個正常人,在現實中,光天化日之下,看見一個每每午夜夢回之際,都能瞧見的人,哦不,是鬼魅,都會瑟縮吧。
顏子芙著實駭得不輕,但她還是顫顫巍巍地,質問道“你說!你你把我的妹妹藏哪裏去了!藏哪裏去了!!藏哪裏去了啊!!!”
“哦?”女子好笑地指了指自己,嬉笑道“你是在問我麽?”
未等顏子芙回應,女子接著不屑道“天真!一如既往的天真!!你還真是自欺欺人呐!!!”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說你假裝天真,自欺欺人唄。嘖嘖,可笑可笑,連事實都接受不了的愚蠢人類!”
“不,不,不,誰說的?她沒有被車撞,她沒有受傷,她沒有在醫院——她沒有!!!”
“噗~”
“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女人搖著頭,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最後竟是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她斷斷續續的,像是在平複心情。
她說“誰也沒這麽說啊,大家都告訴了你真相。你咋地還自己杜撰起來了呢?!哈哈,她怎麽會在醫院呢?怎麽會呢?不會不會。她——她明明就在河裏呀!是撒下去的嘛!怎麽,你忘記了?”
“我——”
“沒事兒,忘記了,也沒事兒。我記著呢,幫你,記著呢!”
女子說著嘻嘻一笑,目露凶光,開始咄咄逼人,“啊呀,你跑什麽?那是醫院,是給病人住的地方!死人是不在那裏住的。你又忘記了?”
顏子芙倉皇逃竄的速度加快,女子的聲音卻好似如影相隨,揮之不去,她怪叫道“好呀好呀,你記性不好,我的卻好得很!不如,我說給你聽?呐,你不回答我,我就當你是默認咯!”
那聲音說著說著,頓了一下,似乎是那女子在思考。
然不過片刻,顏子芙的四周又回蕩起女子不懷好意的聲音“哦吼,我記起來了。那小鬼分明是淹死的。咦?巧了巧了,她既淹死河中,又葬身河中,緣分呐,緣分,她命當如此!”
話剛剛落地,女子卻立馬就反起悔來,道“不對不對,是我言錯、是我言錯了。”
話畢,她攔在顏子芙身前,求證道“對吧?我說錯了,你那個小妹妹分明是在小池子裏淹死的,算不得河,算不得命隕河中嘞!沒錯吧!”
“滾滾滾滾呐!”
“欸~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幹嘛朝如此柔弱的我,發脾氣呢?哎,真是的,跑就跑了嘛,還敢推我!怪不得,你老是瞧見我呢。哼,真是活該!活該被我眷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