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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自卑。

  那是一個夏季,夕陽西下,黃昏已至的下午。


  顏妹和顏媽走在回去的小路上,路很窄,不容二人,她們一前一後地走著,顏妹思來想去,鼓足了很大勇氣,她停下腳步,僅餘隨風搖曳的裙擺在空中翻飛,她麵對她的母親提了她想要的東西。


  聽完顏媽一愣,拒絕得也挺正當委婉,顏妹卻好似備受打擊,她好像早就知道結局注定是這般模樣,她失落了,卻沒有表現出來,甚至還笑得很燦爛,說著些無所謂的話。


  走在後麵的顏媽沒有看出來,也沒有聽出來她的異樣,殊不知這是她試探的小心思在作祟,她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想要的,她隻是想給自己一個敞開心扉的機會而已。


  這是她第一次提出想要的東西,也是最後一次,對她她以後都不會這樣做了。


  因為她真的自卑了,發自內心的。


  隔閡,永遠都不是一天形成的,日積月累的東西,才是。


  自卑亦是。


  獨自沉浸在鹹澀的苦海中豪飲,到了中午放學的時間,顏妹才在同桌袁棋的拉扯下,麻木地前往鍋爐房蒸飯的地方去拿自己的飯盒。


  大家都是這樣,中午不回家,便都在早上準備了蒸飯的食盒。


  食盒的形狀不一,多是長方形的銀色鐵盒,鐵盅,少數是圓形的紅白花瓷盅。


  到了鍋爐房,眼前是兩條整整齊齊的人形長龍,袁棋和顏妹習以為常地排著隊,兩人之間並無言語交談,但誰也沒有尷尬的感覺,一如既往地和諧融洽。


  袁棋本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可這次卻過分的安分,幾乎和此時安靜的顏妹如出一轍的表情,讓人分不清誰才是在黯然神傷的那個人。


  取了飯盒,兩人回了班級,此時教室裏不乏用餐的同學,連老師都有。


  平常也是如此,不過有興致地時候,她們也會跑到操場,或者花園裏去用餐。


  今天麽,她們的確是沒那個閑情雅致的心情。


  一入教室,顏妹二人便被叫住了,喊她們的人是她們的班主任王老師。


  “你倆過來,到這邊來吃飯。”


  顏妹和袁棋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然後朝他點點頭,沉默地走了過去。


  王老師真的是和她們這些學生打成了一片。


  顏妹看著圍繞在王老師身邊的幾人,默默感歎道。


  王老師還真是平易近人啊。


  平時說話溫柔就罷了,現在連吃飯,午睡都和她們一起在教室裏度過,真的算得上是稀有物種了。


  果然好的老師,真的什麽都不計較,也不會以成績來區別對待學生。


  讓顏妹她們受寵若驚的是,王老師叫她們過去吃飯,不是想和她們上一堂政治課,或是有其他目的,而是單純地想分享一些美食給她們。


  經曆過蒸飯時期的人,一定都會明白沒有下飯菜是怎樣的難以下咽,這個時段的我們連買一包五毛錢的榨菜,如海帶絲,都是一種奢侈。


  況且我們這個落魄的學校,連個食堂都沒有,又何來打菜一說?

  都是自帶的罷。


  學校能提供免費的蒸飯服務,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真應了那句話:不經輝煌,不覺自苦。


  今天教室裏格外熱鬧,彷佛一龍在臥,九子傍身,情真意切,情意綿綿。


  大家把長木桌子橫著鬥了三張,才挪出了一個飯堂,供一師九生茶餘飯後閑談淺止。


  顏妹坐在王老師的右前方,拘謹地吃著飯,耳邊的熱鬧就沒有斷過,她有些食不知味地咀嚼著口中的白米飯,盯著飯盒裏的眼睛也飄忽不定,光看動作讓人隻覺得她是吃得專心罷。


  顏妹自以為自己就像一個小透明,這會兒肯定被人忽略得幹幹淨淨的,不曾想還有人來關心她。


  那人不是老師,不是袁棋,不是韓琑,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人,而是一個陌生的美人。


  美人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湘鈺,當然如果姓氏不是姓白的話會更美。


  白湘鈺,真的看起來很美,就是連讀起來不美罷。


  湘鈺是我們讀三年級下冊的時候轉校過來的,彼時驚豔了眾師生,現在亦是。


  她長相清純,白皮膚,杏目,臉蛋精致,眉清目秀的,一副弱柳扶風之姿。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笑起來臉上淺淺浮現的小酒窩和那對潔白的小虎牙。


  看著飯盒裏多出來的小菜,顏妹有一瞬間的怔愣,待晃過神來她輕輕地道了一聲。


  “謝謝。”


  “不客氣。”


  白湘鈺聲音比她還輕還柔,溫柔到了極點。


  顏妹愈發受寵若驚,她尷尬地朝她笑笑,白湘鈺同樣嘴角一勾,較之大方,自然。


  顏妹自愧不如,她真的覺得這個和她同齡的女孩美得耀眼。


  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白湘鈺是當之無愧的美得表裏如一。


  忘記說了,白湘鈺驚豔眾人的可不止美貌,還有學習成績。


  當然白湘鈺離學霸的程度,還是有點距離的。


  但相比處於中等水平的顏妹來說,她的成績的確是不夠看的。


  無疑,在眾人看來白湘鈺是優秀的,包括顏妹也這樣認為。


  下午放學回家後,顏妹沒有找她的外公提起過假錢的事情,不是她漠不關心,而是她明白問了也無濟於事,她現在隻是自尋煩惱罷。


  她渴望成長的腳步,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即使她早已知道長大其實並不能解決所有煩惱,也未曾放棄過這個美夢。


  日子日複一日地蹉跎著,轉瞬到了周五。


  周五,這個本該在計劃中的日子,卻滑出了顏妹她們的意料。


  又回不去了。顏妹失落的目光不禁走上熟悉的道路。


  她站在山坡上,手中的動作停滯了一秒,複又忙活著。


  她們現在正在鋤草,這是她們外婆給安排的活兒。


  這樣的活兒,對她們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她們並不覺得新鮮好玩,也會覺得無聊和累。


  但她們的外婆卻不這麽想。


  補氏常說,小孩子沒有腰,不會腰酸,更沒有腰累一說。


  如果她們反駁,她就會說你們就是想躲懶,整日東想西想,偷奸耍滑的。


  顏妹老實,補氏現在最喜歡她,所以很照顧她,經常給她一個人開小灶。


  前一天領著大家從早幹到晚,不是除草就是背草,反正不會讓人歇著。


  後一天大家累了,她使喚不動別人,便會拉著顏妹吃獨食。


  顏妹也不會拒絕,乖巧的模樣,真的十分好欺負。


  田官有時候看不過去,就會和補氏聊聊,或者直接帶她離開外婆家,不過這都是寥寥無幾的事情。


  更多時候,顏妹還是跟著外婆一起幹活,沒有任何埋怨的話。


  但鬱悶還是有的。


  可誰讓她是豆腐心呢?好說話。


  雖說補氏很喜歡她的聽話,但不喜的時候,仍然很多,這導致顏妹常常挨罵。


  果然做得越多,錯得越多,被罵的機會也越多了。


  這是顏妹經驗所得,她也很無奈。


  相比較起來,顏妹實在是對她的那個妹妹羨慕得很。


  因為她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外婆的笑容和糖果,外加讚賞。


  特別是讚美,顏妹感覺耳朵的繭子都要被她外婆念叨出來了。


  她外婆老是在她給她幹活的時候,說:“你看看你妹妹多麽乖巧,天天來看我!而你呢?哪次不是我喊你你才跑來的?!”


  顏妹心想:那能一樣麽?她是來討糖的,而她是來討嫌的!

  她又不是受虐狂!那能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當然顏妹還是有理智的,她不會這麽頂撞她,她隻是沉默了。


  因為她認為無聲的反抗,才是對她的偏心最大的反駁。


  不過反駁不反駁什麽的,她想外婆或許根本就不在意,而她亦然。


  就像她受了委屈,也把沉默理所當然地固守成金一樣傻。


  當然這份委屈僅限於家人,對外她真的沒有這麽好的脾氣。


  其實關於雙標,她也會!


  而且比誰都做得信手拈來!

  從小就是這樣,在家裏的長輩麵前,她可會了。


  明明暴躁的性子,偏偏裝得一副賢良淑德的溫柔模樣;明明不想做的事情,卻高高興興地接過來做;明明委屈了,偏偏裝得一副沒事兒人模樣。


  傻,是她在家裏被欺負時候的標誌。


  懦弱也是。


  以至於後來她反抗的時候,她都愣住了,原來裝得太久,也不能弄假成真。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從來都是經驗所得,定律所驅。


  真香定律,可不就是這麽來的嗎?

  是的,沒錯了,真香!

  以後?


  顏妹現在還想象不出來,她的現在卻仍然在繼續。


  隔天,還是這樣,她沉默地跟著前麵步履匆匆的外婆,在後麵走著。


  這個時候的她,委屈已經成為習慣的事情,反倒一時之間沒什麽委屈的感覺了。


  她隻盼望待會兒可以好好做事,做好事,不挨罵就行。


  她真的被她外婆那張巧嘴說怕了,真的是一個不順她的心,就是一頓反反複複的訓斥。


  如雷貫耳般的魔音,簡直要了顏妹的小命。


  到了目的地,顏妹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這活還算輕鬆,她做的來,隻是來回奔波的麻煩而已。


  拾柴。


  從馬路(公路的別名)裏邊的山坡上,開始往馬路外邊下麵的外婆家運輸,顏妹不知道做過多少回,她熟練地開始拖行,一點都不馬虎。


  外婆隻是吩咐她做,她沒有做這個的打算,許是有別的事情還等著她做,顏妹也不在意,反而覺得更輕鬆了。


  一趟,兩趟,三趟漸漸地顏妹也沒心思數了,她麻木地來回跑著,也不覺得累,隻是有點兒無聊罷。


  但事實上,她不無聊,她還有好多柴火需要拾回去呢,漫山遍野的柴火,隻要她想,就有的是拾。


  或許,幹完這一樣,外婆還要別的事情需要她的幫忙也說不定?

  沒錯了,這是外婆的性子,顏妹很了解她。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顏妹的世界對人的觀察越發精細了。


  不管是人的喜怒哀樂,還算言行舉止,她都想揣摩一番。


  話這樣說,顏妹自認為是對人看得很通透了,卻不想也有她看不懂,看不穿,也看不明白的人。


  那人唯有許嘉越。


  顏妹也非常納悶,她觀察得最仔細的人,卻也是她最看不透的人,這是什麽道理?

  難道真的應了那句詩:“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緣故?


  不懂,顏妹是真的不明白,此山非彼山,有的人真的很難懂,許嘉越尤甚!


  簡直是豈有此理啊!


  顏妹抓狂。


  又一次從山坡上下來,顏妹一愣,意外地默歎道: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乍見許嘉越,顏妹脫口而出,道:“真巧!”


  “不巧。”


  “哈?”


  許嘉越淡漠的聲音,讓顏妹有些訝異。


  “是真的不巧。”


  “哦。”


  顏妹盯著許嘉越扶自行車的動作,等著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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