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中西之爭(7)
範雲鵬笑吟吟挨桌去跟賓客碰杯,歡聲笑語,氣氛熱烈。
薛念祖神色平靜,靜觀其變。他料範雲鵬不甘於單純推銷範氏威士忌,他的目的還是要借機打壓逍遙春,想要搶奪逍遙春固有的高端市場,把他的範氏威士忌賣出高價去。
如若範雲鵬隻推銷範氏的自釀威士忌,薛念祖會給他這個機會。但如果範雲鵬圖謀不軌,想要踩著逍遙春的肩膀往上爬,那就對不住了,薛某人也不是好欺負的。器度歸器度,但器度需要同等的器度來維持,範雲鵬失去底線,薛念祖斷然不會坐以待斃。
“諸位,同為烈酒,但無論是口感還是品質,我家範氏威士忌都遠遠高於當前市麵上暢銷的汾縣白酒,比如說這逍遙春。而且,價格方麵,我們的優勢明顯。範氏威士忌一瓶裝一斤酒,用進口的西洋玻璃瓶分裝,五瓶才售價一塊大洋。但根據我了解,逍遙春現在已經漲價為三陶瓶就賣到一塊大洋了,實在是太過離譜,這不是搶錢嗎?”
範雲鵬朗聲一笑:“物美價廉,西洋釀法,我範氏威士忌與這逍遙春相比如何,相信各位都心知肚明。”
範雲鵬果然開始放冷槍了,有點肆無忌憚。在營銷策略上,範氏風格狂放,與運昌隆的內斂含蓄差之甚遠。
“九娘,你說薛念祖此番會不會惱羞成怒,後悔放這範雲鵬的所謂範氏威士忌進場推銷呢?”秦佩雲輕笑一聲,捏著玻璃杯低下頭嗅了嗅杯中威士忌的味道,柳眉一皺:“這種洋酒,我不喜歡,氣味嗆鼻,而且不夠烈。”
“不過,這範雲鵬也是極聰明的人,他售賣的是洋酒,瞄準的是當下有些人好時髦的心理,至於酒的品質如何,他也有點有恃無恐,反正也無人可以品鑒,太原城內沒有洋酒的品酒師吧?”
“大姐,以我對薛念祖的了解,他既然敢放範家的人進來推銷,應該是早有防備。況且,範雲鵬在汾縣折騰了這麽久,薛念祖又不是傻子,要說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是不信的。”洛九娘道。
秦佩雲笑了:“沒錯。我就喜歡薛念祖這一點,不疾不徐,從容計較,平時裏韜光隱晦,關鍵時刻又能衝得上去。他比範雲鵬還小上幾歲,但論起心機、城府和手段,恐怕範雲鵬喝了十多年的洋墨水也拍馬趕不上薛念祖。”
“有些東西,是天生的。薛念祖這樣的人,天生就是一代釀酒大宗師,經商的奇才。”
洛九娘眨了眨眼,心頭有些吃驚。秦佩玉是如何的心高氣傲,她比誰都清楚。秦佩雲還從未公開對某人評價這麽高,薛念祖是第一個。
有些賓客為範雲鵬叫好。
薛念祖麵色一冷,緩步上前,抓過那瓶範氏威士忌,冷然道:“諸位,薛某本來以為,無論咱們國產的白酒,還是洋酒,都各有可取之處,各有好者,完全可以共存共榮。所以,範董事長的人帶著所謂的範氏威士忌進場推銷,我薛某人非但沒有阻攔,還大為提供方便。”
“隻是我不成想,範董事長在推銷自釀洋酒的同時,居然公開詆毀我運昌隆的逍遙春。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說道說道。”
薛念祖昂然道來:“薛某曾經遠赴法國,對這西洋釀酒之法,頗為熟悉。其實洋酒與我國白酒的釀造之法雖有不同,但原理基本相通。同為糧食作物發酵,同樣要最後蒸酒而成。”
“區別的是,我這逍遙春要經配料、蒸糧、製曲、下料、發酵、踩糟、蒸酒、調兌等十幾道工序,以我運昌隆的獨家配方,曆時數月才能精釀而成。市麵上發售的逍遙春,每一陶瓶都貨真價實的陳釀,口感清香而不膩,曆久彌新而不散,因為成本高,所以售價才高一些。”
“但是範兄這範氏威士忌呢?”薛念祖冷笑起來:“所謂一分錢一分貨,便宜就有便宜的道理。這範氏威士忌無非是將穀物投入橡木桶密封發酵,因為是液態發酵,所以發酵的時間非常短,三日就可餾出初級酒液,然後通過兩遍蒸酒,就可形成各位今天喝到的所謂高檔洋酒!”
“但我這逍遙春,百年老窖采用傳統古法自然發酵,至少要一個半月的時間醞釀方才能成。兩相對比,孰優孰劣,各位自有評判!”
範雲鵬臉色驟變,他吃驚的是薛念祖竟然精通威士忌的釀造原理。薛念祖如此埋汰,他這範氏威士忌就算是臭了,他焉能保持沉默。他斷然大喝道:“薛念祖,你純屬胡說八道!我這範氏威士忌采用西洋釀法精釀而成,你一個開酒坊的懂什麽?再胡言亂語,我就去官衙告你誹謗!”
薛念祖哈哈大笑:“範雲鵬!誰人不知你範氏釀酒公司是機器釀酒?你這釀酒公司自組建、上機器設備、開工釀酒,至今還不到一月,這麽短的時間內你那所謂的範氏威士忌就要行銷上市,你還說什麽?!”
範雲鵬被薛念祖嗆得滿麵通紅,但是又無言以對,因為這是事實。
薛念祖臉色趨冷,森然道:“你這範氏威士忌號稱烈酒,其實差得遠了。來人,取一瓶逍遙春陳釀來!”
柱子趕緊將準備好的一瓶逍遙春取過,然後用一個海碗,倒滿。這不是市麵上銷售的普通逍遙春,而是薛念祖從汾縣帶來儲存了近一年極品陳釀,比普通逍遙春要烈上幾成。
這瓶口剛一開啟,一股濃烈的清香就衝天而起,在廳中經久不散。
“點火!”薛念祖斷喝一聲。
柱子劃了一根火柴,投近海碗,騰地一聲,藍色的火焰驟然燃起,跳躍不定。
薛念祖凜然上前,端起海碗帶著藍色的火焰湊近嘴邊,一飲而盡。
跳躍的火焰映紅了他那張堅毅昂然的麵孔,在視野所及內顯得寒氣森森。大廳中寂靜無聲,眾人都被薛念祖的驚人之舉震撼在心,略一沉默,就開始熱烈鼓掌叫好起來。
掌聲經久不息。
砰!
薛念祖將手裏的酒碗猛擲在地,啪嚓摔得粉碎。他向範雲鵬緩步而去,聲音如冰風拂麵:“範雲鵬,逍遙春酒性之烈,薛某不是自誇,市麵上少有能及。酒量再豪之人,也喝不過兩斤,但你這所謂的範氏威士忌,哪怕是婦孺孩童,都能飲上兩瓶而不醉!”
薛念祖狂笑起來:“秋雲,喝給範董事長看一看!”
尚秋雲輕笑一聲,身形騰挪輾轉,轉瞬間就取了兩瓶範氏威士忌過來,然後開啟,倒入另外兩隻大海碗。這姑娘也著實豪爽,她當眾端起海碗,先後將兩碗酒一飲而盡。不過她是捏著鼻子喝光的,因為在尚秋雲看來,這洋酒的味道實在是太難以下咽。
眾人轟然拍掌叫好,有些花花公子哥兒甚至起身來趁勢起哄,吩咐侍者給美貌如花且是海量的尚秋雲獻花。
“秋雲,如何?”
尚秋雲柳眉輕皺:“寡淡無味,真是臭不可聞,以後打死也不喝了!”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雖然知道薛念祖和尚秋雲一唱一和故作演戲羞辱範雲鵬,但都還是忍不住。
範雲鵬臉色鐵青,嘴角都在顫抖。
但能怨得了誰呢?你這都是自找的。誰讓你閑著沒事幹,非要向薛念祖放冷槍呢?秦佩雲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坐在那廂笑得前仰後合。
一個角落裏。
石野太郎目光熱切陰森,緊盯在薛念祖的身上,向一旁的孫奉孝壓低聲音道:“這逍遙春酒性至烈,我大日本帝國堪為大用,孫君,必須要把配方給我奪過來,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