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發三千
沿著登山小路再往上走，學生宿舍在教學區域的更上方，此處更顯清幽，數百棟木屋若隱若現起起伏伏的點綴在綠意盎然的山坡上。
此時已是黃昏，被仁謀穆圖罵作絕戶毒謀的龍羽逍遙立於窗前，自言自語，夕陽斜照在窗台上的一株蘭花上，塵埃浮起，流經木屋前的小溪清脆流淌，一派靜謐安然景象。
背叛西涼王火燒西京的龍羽逍遙在離開北原之後，便直接來到了喻氏皇朝的尚止書院，隱居在此。
“逍遙，打擾了。”
喻待霄根本沒有敲門的打算，他直接推門而入，笑著說道。
心弦緊繃的衛天終於見到了龍羽逍遙，以一己之力顛覆拓跋皇朝的絕代謀士。
立於窗前的龍羽逍遙身形高大修長，如雪白發爍爍刺人眼目，眉目如畫，麵龐如玉。
在衛天打量龍羽逍遙的時候，龍羽逍遙也在打量著衛天。
在這屋內的三人容貌盡皆是俊美之極，而讓龍羽逍遙最為在意的是衛天的眼神，那是曆經磨難風霜才能擁有的沉靜眼神，深邃如星空，幽靜如大海。
恰似他自己的眼神。
“你好，我是龍羽逍遙。”
絕代謀士的聲音如清泉落山澗，清脆利落。
“你好，我叫衛天。”
衛天回道，從看到龍羽逍遙的第一眼起，衛天就不相信龍羽逍遙會是下令軍隊以人為糧的魔鬼，在他那雙漆黑璀璨的墨瞳深處，隱著如刀鋒般閃亮銳利的自責悵悔，那股悔意恨意，直達骨髓深處。
“我們去觀浪亭吧，那裏風景應該不錯。”
喻待霄忽然提議道，龍羽逍遙笑著點了點頭，和衛天前後走出了房間。
轉身的衛天瞥到了立於窗台上的那株蘭花，蘭花十數根枝葉隨風輕輕搖曳，有二三花蕾隱於枝葉間，含苞欲放。
他皺了皺眉頭，身懷神獸血脈的他嗅覺十分靈敏，那株蘭花給他一股很熟悉的氣味，有些像……衛族無盡森林中的精靈草迦始。
觀浪亭建於觀浪山的山巔，但去山巔看風景的路可不是那麽好走，三人互相攙扶著越過一片濃密樹林，而後就遇到了一堵懸崖峭壁。
“衛天你先上吧，待霄，扶我一下。”
龍羽逍遙輕笑說道，聞言的衛天依言禦起身法，一口氣飛上了高達百丈的峭壁。
山崖下，喻待霄攙扶著龍羽逍遙，兩人腳下忽生清風，也是很輕鬆的飛上了峭壁。
峭壁上是一方平整的石台，石台中央立著一座古樸的亭子，撐起亭子的四根立柱中有兩根上麵又是題著兩句詩。
“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遠山皆有情。”
此時正值黃昏，翻過陰暗密林、高崖峭壁，壯觀綺麗的天地美景驟然出現在了衛天三人麵前。
遠處天際橫著如匹練般的紅霞，觀浪山下，東極江由西向東浩渺奔流，水天交界處波光粼粼，如碎鑽般的江水波紋清晰倒映著滿天飛霞，水麵上還有不少遊禽休憩。
在如斯壯觀的天地美景麵前，衛天三人靜默不語，心中震撼。
站在山頂向西邊望去，能隱約看見雄偉帝都的朦朧輪廓，俯瞰觀浪山則能一覽尚止書院全景，在起伏不平的向陽坡上，先是尚止書院的農場、而後是教學區域、最後是宿舍區域，而在觀浪山另一邊的山腳下，衛天登山無法看到的那一麵，還有一片麵積廣大所屬於尚止書院的獵場，尚止書院的學生們平時就在那處獵場裏練習射箭、禦馬。
觀浪山之巔，漫天晚霞輕柔灑在衛天身上，在他們身上鍍上了一層緋色。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怔怔出神的衛天輕聲吟道，他身邊的喻待霄回過神來，眼中有一抹驚訝之色。
“沒想到衛天兄還吟的一首好詩，這觀浪亭剩下的兩根立柱終於不孤獨了。”
“待下山後我會讓人將衛天兄這一句詩刻在立柱上的。”
喻待霄輕笑落座，從亭中石桌底下中取出一套茶具，隨衛天三人之後上來的忍冬開始清洗茶具，為衛天三人泡茶。
“逍遙對前日傳來的關中捷報如何看？”
三人都安坐後，喻待霄笑著向龍羽逍遙問道，眼神灼灼。
“應該是問題不大了，占據劍南、西川兩州的劍川女帝又和你哥有婚約，如果西涼王沒有什麽奇兵的話，關中一戰……天下可定。”
龍羽逍遙輕笑回道，但眉間卻隱者一抹擔憂。
“如果說有變數的話……就隻有那來曆神秘的血謀了。”
“放心，我師父就是怕有強大修元者亂軍從中突刺父皇，這才跟父皇親征關中的，我師父身為供奉殿大供奉，足有半神修為呢！”
“如此這般實力，的確是能跟血謀一戰了……”
龍羽逍遙輕皺劍眉，喃喃說道。
“但在大供奉走後，京中強大修元者就隻剩下了準半神階的二供奉，他與你一直不和，最近朧月司傳來情報說他和陸家又走的特別近……”
“二供奉呂曠麽……他的確是自恃修為太過囂張了，不過在我覆滅陸家的計劃中，本來就得等南郊皇陵裏的’風神’鑄成才出手，天工閣那邊說隻剩三月即可鑄成’風神了’。”
“希望天工閣能夠快些鑄成’風神’……這個年，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陸家好好過去的！”
喻待霄接過忍冬遞過的茶盞，青綠色飄著茶香的茶水在他手中輕輕晃蕩。
“忍冬……不用等太久我就能報你全家的仇了，這些年……辛苦你操持朧月司了。”
喻待霄收斂了些許氣息，他手中恍若將要沸騰的茶水緩緩平靜下來，喻待霄示意忍冬坐在自己身旁，柔聲安慰道。
“衛天兄與血族有大仇，不知衛天兄對血謀怎樣看待？”
龍羽逍遙忽然向一直沒有說話的衛天說道。
聞言的衛天一驚，放下了悠閑慢慢品飲的茶水，他剛才走神了，委實是龍羽逍遙和喻待霄兩人說的話題他插不上嘴……
“血謀此人詭異之極，有血和空間兩種元素……”
衛天皺眉，緩緩回想著腦海中關於血謀的情報，不過衛族被滅時他還小，所以他對血空影還真的了解不多。
“空間元素……我好像記得，血空影擁有著遠距離傳送軍隊的能力。”
“衛族被滅那時，血空影就是將血族大軍直接傳送到了衛族丘陵，越過了衛族漫長的北疆防線。”
“大規模傳送軍隊的能力？！”
龍羽逍遙劍眉猛然皺的更深， 剛舉起的茶盞凝固在空中。
“不過血空影應該不會將炎州的血族大軍傳送過來，冷陽家族一直死死監視著血族動向，若是他們大舉征伐饒南，冷陽家族能一下端了他們的老窩。”
衛天也皺起了眉頭，沉吟道。
不過讓他有些在意的是，血族有兩名半神，其中一名是善戰善傳送的血空影，另一名是善刺殺的血羅刹，在衛族被滅那戰中就是血羅刹突然出現刺殺了衛天的父親衛遊，所以若是想要來饒南刺殺喻鐵雄，血羅刹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更加合適啊……
難道是因為血空影的腦子更好一點，衛天馬上就打消了這個荒誕的念頭，這還真不是輕敵，委實是血空影的腦子真的不是很靈光……謀士這個名頭安在他的頭上簡直是最完美的反語。
三人默然不語，心中所思各異，他們一起看著西邊夕陽落於地平線下，黑暗如潮水般席卷了大地。
一起看完日落之後，衛天三人下山回到了教學區域，尚止書院一千餘名學子和教職工聚集在食堂裏，正熱火朝天的一起包餃子。
關於餃子的來曆，有則傳說是古時窮人冬天往往不可禦寒，耳朵凍掉了而不自知，於是他們就仿製耳朵的形狀製作出了餃子，在冬至這天吃餃子寓意一個冬天不怕冷。
而來尚止書院求學的大部分都是喻氏皇朝三州貧寒士子，他們是最深知冬寒滋味的，所以冬至吃餃子委實是一個很隆重的典禮。
衛天三人也參與到了熱鬧之極的包餃子大軍之中，出乎三人意料的是，他們都沒想到彼此包餃子的手藝竟如此好，衛天會包餃子是因為前世他生在農村，小時幹了不少農活，包餃子自然不在話下。而喻待霄會包餃子是因為好美食好玩的他曾拜天香樓掌勺大廚為師……
熟練的將手上裹著白菜肉餡的麵皮捏緊後，龍羽逍遙漸漸出神。
他想起了在寒窗苦讀時一直陪伴著自己的那道倩影，寒冬之中溫暖的小屋裏兩人互相依偎，一起做飯，深夜之時伊人依然侍立身側，紅袖添香……
喻青黛悄悄走到喻待霄身後，忽然出手在他臉上抹了兩道白色的麵粉痕跡，喻待霄輕笑不饒，在寬闊的食堂裏追逐著喻青黛。
還有不少貪玩的學子將麵團揉捏成各種形狀，惹得食堂大媽笑著打罵說是浪費糧食。
追著打鬧的喻待霄和喻青黛兄妹玩夠了，又回到了衛天和龍羽逍遙這桌。
喻待霄看著龍羽逍遙捏的那個小麵人，臉上笑容緩緩收斂。
那小麵人身姿窈窕，容貌如栩如生，看著那個小麵人，衛天也停下了手中動作，抬頭望向一臉怔怔出神的龍羽逍遙，有兩行清淚自他俊美無暇的臉龐流下。
“都會過去的……都會變好的，你我一定能統一饒南，建立一個嶄新強盛的帝國。”
喻待霄輕歎一聲，輕拍了拍龍羽逍遙的肩膀。
“對不起……失態了，想起了一些往事，打擾大家興致了，我想去靜一靜。”
有學子興致極高，放歌賦詩，有學子互相打鬧，往對方臉上抹著麵粉，在一片喧鬧中，龍羽逍遙獨自走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