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動活人棺
李冬陽猛地打開了棺材
他驚訝地發現
棺材裏躺著的是他自己
一
沒錯,他們見過。見過不等於認識,所以李冬陽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他們的見麵相當巧合,相當具有戲劇性。
那天,老天拉長個臉子,愁雲慘淡,陰霾重重,看樣子還要下雨,風不小。
李冬陽接到西門吹燈的電話,要他送一束鮮花給病人。李冬陽是老實人,朋友中他經常被欺負,腦子反應慢,但智商絕對不低。李冬陽知道送花是有講究的。花店裏老板跟他一頓胡侃,諸如說什麽樣的花送什麽樣的人。百合是送給結婚的,黃、白菊是掃墓的,探望病人送康乃馨等等……侃得李冬陽直暈。直接交錢,省得店老板廢話。快到醫院,突然李冬陽愣住,手裏拿的不是康乃馨。而是玫瑰?紅玫瑰,鮮紅如血。李冬陽懊悔,真不該草率給錢,導致忙中出亂,那邊的西門吹燈還一個勁地打電話催促。李冬陽四處看看,他想找一家花店,換一束花,或者幹脆再買一束。不遠處有群人,吵吵嚷嚷的,有兩個女人在掐架。兩個女的大吵大嚷。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罵得很難聽,肮髒之極。另一個穿著紅色坎肩的年輕女子,麵色鐵青,也不甘示弱。顯然高素質,罵人都用好幾國語言。李冬陽倍感現在的教育水平之高。這時有人暈倒了,是那個年輕女子,也就是參戰方。
李冬陽大喊道:“都別動,我是大夫。”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大學的第一課講的就是這個,李冬陽一直記著。他放下花,擠進去,開始搶救。掐人中,做人工呼吸,弄了半晌,那女的總算蘇醒了,剛醒來就給了他一耳光,清脆嘹亮。
“你……占你我便宜?”
“你昏過去了,是我把你救醒的,你還……”
“用得著你嗎?”女人站起身,拍拍塵土,走了。
徒留李冬陽曬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感覺臉熱辣辣的痛,幹了件好事,還遭了報應。李冬陽心裏不平衡,救死扶傷,醫生天職,卻沒想到被人誤以為他借機揩油吃豆腐。天下起了小雨,空氣有點涼。李冬陽心也涼了,那束紅玫瑰花不見了。他看著散去的人群,突然看到一個人拿著一束紅玫瑰,他忙追上去。
“先生,留步!”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方頭大臉,胖胖的、戴著眼鏡,像個知識分子。知識分子要是耍起無賴來,最是無賴。
“謝謝你幫我看著花。”李冬陽委婉地說。
“花?”那男人往後躲,“這是我剛買的花。”
“怎麽可能?你剛買的?那我的花呢?”
“誰知道你的花在哪裏?有病!”眼鏡肥男罵了句,走遠。
突然,一聲悶雷,大雨如注。街上的行人像炸了鍋的螞蟻,四處亂竄,也包括李冬陽,他見有門開著跑了進去。這時,西門吹燈的電話來了,催促著他。李冬陽掛斷電話,外麵的雨一時半刻不會停,上哪兒去買花?他眼前一亮,避雨的地方好像是個花店。吉人自有天相,李冬陽剛要笑,笑容突然僵住。這裏有花,但都是紙做的。黃的白的都有,品種倒是很齊全。一種詭異的氣氛瞬間包圍了他,這裏是壽衣店。
“你小夥子,你買點什麽?”有人問,聲音滄桑尖嘯。
李冬陽心裏一緊,他沒看見人,哆嗦地說:“我買花。”
“隨便挑。”
那句話裏仿佛含著懾人的力量,李冬陽隨便挑了些,組成一束花,付過錢,借把傘就往醫院走。電話裏西門吹燈急了:“你快點,再晚點人就沒了,你快點的!”這麽嚴重?李冬陽想著估計手裏的黃白紙花能派上用場,也會很及時。這事算是沒經過大腦,使得西門吹燈顏麵盡失。西門吹燈接過李冬陽手裏的花時,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旁邊的一個妙齡少女,給了他響亮的耳光,挽著病人走了!
西門吹燈的這樁愛情,被李冬陽無情地摧毀。
夜色降臨,燈火輝煌。這座城市裏不知有多少詭異的事件,有多少解不開的謎團。
李冬陽陪著西門吹燈來到酒吧喝悶酒,今晚他埋單,西門吹燈很無奈,也沒辦法。誰讓他有那麽一個腦子經常短路的同學。
認命吧!
西門吹燈喝了不少,趴在桌子上睡覺。李冬陽有點兒暈,他很少來這種地方的,但酒吧在他的記憶裏印象極為深刻,深深烙印。李冬陽打著瞌睡一低頭,等他抬起頭時,眼前出現一道亮麗的風景。
靚得刺眼。
在他對過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女人,妖冶嫵媚,剛才怎麽沒有?李冬陽晃晃腦袋,可能是剛坐到那裏。仔細看去,女人長得其實挺一般,但女人就怕會打扮,很明顯對麵的女人會打扮。衣裝首飾透著一種野性之美,白色的吊帶裏酥胸半露,肩膀上紋了朵玫瑰花……
李冬陽不由得看癡了,恰好她也在看他,還在微笑舉杯。李冬陽急忙舉杯,一飲而盡。不一會兒,過來一個胖男人。李冬陽一眼認出了他,是那個偷他花的眼鏡肥男。冤家路窄啊!居然在這兒撞上了,有你好看。
以不變應萬變,李冬陽靜觀其變。
眼鏡肥男態度謙恭,嬉笑著對女人說著什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女人非但對眼鏡肥男不感冒,橫眉冷對,還一個勁兒地往李冬陽那邊瞅。眼鏡肥男沒話找話說得驢唇不對馬嘴,他借機去了趟洗手間。女人倒滿一杯紅酒,對李冬陽頷首示意。李冬陽飲盡。女人又倒了一杯,這時,眼鏡肥男回來了,他手裏拿著一束紅玫瑰,走到女人麵前,單膝跪地:“玉竹,這花送給你。”
女人說:“無緣無故地送我花幹嗎?”
“我,這,這……”
西門吹燈迷迷糊糊地抬起了頭,見狀,眼睛一亮,說:“人家是在向你求愛嘛!”整個酒吧的人都聽到了,目光瞬間齊刷刷地盯著眼鏡肥男。他還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比紅酒還紅。
“你快起來,這麽多人呢!”
“玉竹,我愛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酒吧裏的其他顧客聞聽,跟著起哄,呼嘯聲此起彼伏。
“你快起來。”女人冷著臉。
“玉竹,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那你就跪著吧!”女人拎包就要走。
李冬陽突然說:“他的花是偷來的。”
“唔……”全場噓聲!
女人不可思議的看了眼鏡肥男一眼。
“小子,你別睜眼說瞎話。”
李冬陽可能是喝多了,或者心裏憋著一股火,他走了過去:“我沒瞎說。我問你這花多少錢?多少朵。”
“一束十塊,共九十九朵。”
“行價。在哪個花店買的?”
眼鏡肥男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怎麽記得……買完花我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誰還記得花店的名字?”
李冬陽說:“我來告訴你,這花是芸香花店的,早上出的貨。不是九十九朵,是六十六朵,卡片上寫著呢!”雖然李冬陽智商不高,但對數字極其敏感。縱然買錯了花,但有多少朵,一朵多少錢,他記得一清二楚。
女人搶過花,卡上果然寫著:紅玫瑰,66支。
女人問:“你怎麽知道?”
李冬陽說:“這花是我買的,不留神兒被他偷了。”
女人憤怒地打得眼鏡肥男滿臉桃花開:“拿偷來的花送我,你當我是什麽?”女人拉著李冬陽,走出酒吧。酒吧裏嘲笑聲,此起彼伏。眼鏡肥男站住,沒敢追,怕從此人家不認識他。
話說拿偷來的花獻給心儀的女孩,不是一般的囧,是真他娘的囧!
二
李冬陽沒想到是她。那晚,她拉著他出了酒吧後,兩人到了茶社,喝了兩杯茶,相顧無言,最後分手時,不僅電話沒有留,連她叫什麽李冬陽也不知道。
今晚又見麵了,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短發,明眸皓齒,很美,白熾燈下,笑靨生花,左肩頭那朵玫瑰刺青嬌豔欲滴。李冬陽感覺她很眼熟,在回憶裏,他曾經見過她,就好像幾天前見過那個救他的女孩一樣,她們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此一美女居然在壽衣店裏工作?李冬陽想不明白為什麽,他說我叫李冬陽。她也很有禮貌地說她叫陳玉竹,彼此通了姓名,算是認識了。
陳玉竹問:“你為什麽要用紙錢換東西呢?”
李冬陽總不能把真實目的告訴她吧!他心裏有些許內疚,或許他們能成為好朋友,或許還能更進一層。可是,他們之間存在著芥蒂,那是來自李冬陽的內心,他於心不忍。李冬陽機智地反問:“你為什麽非要換我的紙錢呢?”
陳玉竹巧笑嫣然,她說店到期了,要出兌,還有些東西沒人要。見他在網上發出的信息,感覺很有意思,也就聯係他了。
李冬陽更加覺得自己不是人,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可不可以不換了?”
陳玉竹說:“既然來了,就換吧!順便我們也交個朋友。喏,我要用那個紙人換……還是女的。”
女紙人有一米五,穿金戴銀,蒼白的臉,還有腮紅。
李冬陽看了眼紙人,背脊發寒,心裏的負罪感更大。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幹咽口唾液,臉色沉鬱。陳玉竹見他猶豫,嗔怒地說:“不換就算了!”
李冬陽急忙說:“換換……”
陳玉竹開心地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要打烊了,你先回吧!”
李冬陽還要解釋什麽,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他抱著紙人離開了店鋪,心裏別提多別扭。
午夜時分,大街上燈火闌珊。
壽衣店裏走出一名男子,抱著女紙人,在招手打車。
哪個司機敢停車?
皇天不負苦心人,紙人還是被李冬陽弄到了家。
李冬陽不敢把它扔了,他害怕今晚上扔到馬路邊,次日會出現在他床邊,這紙人可比那遝冥幣恐怖得多。李冬陽這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狹小出租屋,真沒地方放它。無論放在哪個地方,一抬眼都能看見。李冬陽打個遊戲,心裏也不踏實,總感覺那紙人在看他,目光森寒,盯得他心裏發毛。
漸漸來了困意,李冬陽和衣而睡,他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還枕頭底下藏了把菜刀。昨天晚上他燉魚,菜刀沾過血,有血性的刀應該能辟邪吧!李冬陽盡力去想陳玉竹那黃鶯之聲和那美妙的身段。忽然,李冬陽一寒,他居然忘記她長得是什麽模樣。似乎,他並沒有看清她的臉。
李冬陽渾身一抖。
這時,燈滅了!
天地良心,什麽破燈,關鍵時刻壞了!李冬陽感到暗中有雙眼睛在盯著他,那森寒的目光在他身上遊走,每到一處肌膚都冰冷透骨。嘎吱一聲,床板在響,但在他聽來是那個紙人在動。李冬陽腦際裏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它,不會活了吧?
啪的一聲,燈亮了!
紙人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聽說鬼怕惡人,李冬陽拿著刀,比劃兩下,裝得很邪惡,厲聲道:“你要再敢盯著我看,我就砍死你,信不信?”說完他後悔了,有些話說出去是不能收回的。
紙人本來不是活的,砍死還有什麽用?
李冬陽想到了一個辦法,他下了床,把那個紙人轉過來,背對著他,這樣他就不會覺得害怕。黑暗中也不會有一雙眼睛盯著他,那種別扭的感覺漸消。
李冬陽上了床,突然,燈又滅了。接著一閃一閃,白光一跳一跳的,白得瘮人。李冬陽停住了,停住了去關燈的動作,甚至停住了呼吸。在閃光之中,他看到剛才明明被轉過去的紙人,居然轉了過來,那雙森寒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窗外,冷風嗚咽。
屋裏,森寒徹骨。
窗外,冷風一直嗚咽。
屋裏,森寒依舊徹骨。
“媽呀!”李冬陽悶叫一聲,鑽進了被窩,攥緊手中的刀。刀在人在,刀折人亡,大不了拚了。
他能拚得過人家嗎?
還是未知。
床板嘎嘎作響,李冬陽的想象力也在不該發揮的時候發揮了。床板的聲音在李冬陽聽來,仿佛女紙人邁開步子,走了過來,帶著冰冷的寒氣。走到他的床邊,目光裏有一絲小得意,得意地看著被窩裏抖如篩糠的李冬陽,咧開鮮紅的嘴,陰惻惻地笑。然後,一把掀開被子,一張慘白地臉湊過來,冷笑著對他說:“大哥,做保健不?”李冬陽該如何回答?或者任憑她蹂躪,在他背上“哢哢”按摩。先是按斷了他的腰椎,令他不能反抗,接著按斷他的胸椎、最後是頸椎……李冬陽也那麽慘烈地掛了!待朋友們發現他,他們回去報案,最後無法破獲,警方的結論是離奇死亡。李冬陽既沒有為國捐軀做烈士,也沒泡網做鬥士,更沒去酒吧喝酒做聖鬥士,他死得實在太冤枉了!
猛然間,李冬陽掀開被子,揮刀亂砍。
黑暗中,什麽都沒有。
那個接觸不良的破燈也不跳了。
李冬陽關燈,又打開,亮了。
紙人還靜悄悄地背對著他,沒動。
常言道頭上三尺有神靈。
李冬陽看到的是燈!還是破燈。
李冬陽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東方既白,晨光熹微,李冬陽來了睡意,他太累了!他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睡得不踏實。如果你的屋子裏有一個紙人給你當保鏢,你也一樣會睡得不踏實。
李冬陽做了一連串的噩夢,夢裏他死過好幾次,每次死狀都是極為慘烈。半夢半醒之際,李冬陽聽到了自己的鼾聲,還聽到自己說夢話,嘟嘟囔囔的,又聽見了呼嚕聲,又是夢話聲……
誰能一邊說夢話一邊打呼嚕?
李冬陽頭皮一下子炸了!
那夢話說的是:“你猜我是誰?”
李冬陽突然坐了起來,冷汗淋漓……
此時,天已大亮,紅日滿窗!
三
李冬陽不敢在家待了,東湊一夜,西混一晚。那個女紙人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紙人不能放在家裏了,趕緊換出去。
易物網上,一連幾日,無人問津。
李冬陽硬著頭皮把西門吹燈叫來。
西門吹燈一進屋,看到那個紙人,嚇了一跳,說:“你家裏為什麽會有個紙人?”
李冬陽編了個瞎話,他沒敢跟西門吹燈說那晚去吃飯的路上遇了鬼。說出來他也不信,何必多廢話口舌。他隻說自己閑著沒事用一遝紙錢,在易物網上換了這個紙人。
西門吹燈說:“你真有才!”
“現在如何才能把它換出去?”
“換出去?”西門吹燈詫異地問,“你病得不輕啊,用不用去醫院?童心大起,到這裏也該結束了,還換什麽,一把火燒了!”
那種灼燒的痛楚李冬陽不堪忍受。上次那個煙頭燙出了煙花,假如當真把紙人燒了,他還不得麵目全非,一想到這裏,他就渾身發冷。
李冬陽忙說:“不行不行,多多……多不吉利啊!既然換來了,就換出去嘛!我掛了兩天,無人問津。”
西門吹燈看著紙人,說:“有人問津才怪了!”
冥思苦想,西門吹燈想到了主意,事後證明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餿主意。
西門吹燈對李冬陽說:“紙人是什麽?是恐怖元素的一種,你不包裝怎麽能換出去呢?找趙老三,讓他找幾個有名氣的恐怖小說作者在紙人上簽名,這不就升值了嘛!《怖客》的讀者上百萬,指不定哪個會收藏。”
李冬陽聽後,一拍腦門,還是人家西門慶的後人有智慧,我怎麽沒想到呢!說做就做,李冬陽找到了趙家三郎。
趙家三郎聽了他的講述後,很震驚,急忙給他在醫院的同學打電話,聯係聯係精神病院。對於朋友的怪異之舉,他很無語。
李冬陽百般央求,趙家三郎同意了。恰好趕上他們雜誌在開筆會,有名氣的作家都來了,他一個電話招來好幾個非著名作家,這事就算辦妥了。他特別囑咐李冬陽,別打著他們雜誌名義去招搖撞騙。李冬陽心想我得騙得起才是,連你都擺不平,哪有智慧去騙人。簽名弄完之後,李冬陽把照片傳到易物網上,標注為:《怖客》雜誌當紅作家趙家三郎、石鼎、考薇、秒殺、西半球、七月、昕新、羽笙煙等簽名紙人,限量易物,全國僅此一件,欲換從速。
物品一上架,點擊率直線上升,居高不下。下麵留言說什麽的都有,基本上都是罵李冬陽的,說他變態、他炒作、他有病。有人還詛咒他大腸幹燥,見美女瞎眼,還有更狠的,要替《怖客》雜誌起訴他。
李冬陽給西門吹燈打電話,西門吹燈反問:“怎麽樣?這辦法不錯吧?
李冬陽哭喪個臉說:“不錯啊不錯,我捅馬蜂窩了。全都是罵我的。”
西門吹燈沉吟半晌,分析指出:“沒理由啊!你稍安勿躁。我覺得這個東西實在過於另類,廣大讀者一時無法接受,罵你在所難免。等他們冷靜下來之後,會感到此物的價值所在,定然會有人來換取的。”
有時李冬陽會捫心自問,這都什麽朋友,趙家三郎總在算計他,西門吹燈總給他出餿主意。還有個胡曉來成天擺弄古董,比他還笨,就知道吃。
不過,西門吹燈的分析還是有道理的。
下午時分,有人打電話,不是換,是買。李冬陽說給多少錢都不賣,那人繞彎子罵他傻。後來他說要換,李冬陽說換什麽?活人的東西我不要。他笑著說是死人用的,怕你不敢換。
李冬陽問:“你要換什麽?”
對方冷冷地說:“棺材!”
李冬陽石化了三秒鍾,仿佛一個世紀的漫長。
看來,李冬陽注定逃不過這個劫,仿佛他注定忘不掉一些記憶。
換就換,怕什麽。
紙錢換紙人,還怕紙人再換棺材嗎?
四
棺材換回來了!
事情的進展超出了李冬陽的預料,紙錢換紙人,紙人換棺材,下一步會是什麽呢?這口古舊發黃的棺材是在廢品收購站換來的。
這一路極其不容易,公車不讓坐,出租打不著,大白天的李冬陽抱著個紙人滿街亂竄,招搖過市,過往行人都拿他當瘟疫,唯恐避之不及會傳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還聽到暗地裏竊竊私語說他不是有病就是變態。他忽然若有所思,人心竟如此脆弱,一個不會說話不能動的紙人,居然嚇跑一條街的活人。
廢品收購站的站長跟他說,他父親生前喜歡《聊齋誌異》之類的東西,對鬼啊神啊的超感興趣。他很不理解,說那是封建迷信,跟他爹吵過好幾次架。後來他一怒之下燒了老爺子給自己紮的紙人,老爺子氣急攻心,一命嗚呼。自幼沒娘的他終於明白紙人對於老爺子的重要性,那並非迷信,而是一種牽掛。對曾經感情的牽掛,化作另一種方式來表達,僅此而已。說到此處,站長不勝唏噓。他強笑著說要是把這個有作家簽名的紙人燒給他爹,老爺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現在,李冬陽高興不起來。
是啊!如果你家裏擺著一口棺材,你也高興不起來。屋子裏的氣氛仿佛變了調子,李冬陽幹什麽都小心翼翼的,很輕,他生怕一個不小心踢翻暖壺,會驚動棺材裏的東西。
夜晚似乎來得很早,李冬陽獨自在出租屋裏,盯著那口棺材,腦際裏一片空白。就那麽盯著,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喧囂漸歸寧靜。
李冬陽晃了晃腦袋,看看表,已經過了很久。猛然,李冬陽渾身一激靈,黑天的時候是八點鍾,現在是十點鍾,也就是說他盯著棺材足足看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裏,他什麽都沒幹,就那麽盯著,紋絲不動,目不轉睛。而這兩個小時的時間,仿佛被人偷走,什麽記憶都沒有留下。
李冬陽害怕了!
那口棺材仿佛有著魔力一般,令李冬陽有些發困!困得睜不開眼睛,他又不想睡去,不是因為睡去會做噩夢,而是他害怕一覺不醒,他的時間全部被這口棺材偷走。
偷走你的時間,遠比殺了你還恐怖。
李冬陽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他出了門。
街道上,燈火輝煌,行人如織。出來乘涼的人不少,三人一夥,兩人一對,歡聲笑語在小區裏回蕩著。李冬陽想要抽根煙,煙已經沒有了,他去超市,買了一盒煙。他一出超市的門,發覺不對勁,原本乘涼的人們一個都沒有。整個小區忽然黑了,沒有一家是開燈的。
李冬陽想起了什麽,回頭一看,超市大門緊鎖。
那剛才他去了什麽地方買的煙?
李冬陽不敢去想,他急忙往家裏跑。李冬陽上了樓梯,爬了幾層還不到,又爬了幾層,還是不到,他家在四樓啊!李冬陽腦袋裏猛地炸了!會不會又遇到怪事了?會不會是家裏那口棺材作怪?甚至他不敢回家,他生怕一進屋,那口棺材裏會發出聲響,之後從那棺材裏爬出一個人,不,準確地說是一具僵屍。對著他微笑,露出一排獠牙,說:“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李冬陽不敢想下去,因為那下麵的故事一定很恐怖很驚悚。
李冬陽急忙往樓下跑,跑著下樓梯通常有幾種情況,比如上班時間緊張,不得不跑著下樓梯爭取時間,或者有急事的時候。今晚不同以往,他是因為害怕,害怕他家的門被僵屍推開,出來追他……李冬陽跑了很久,汗流浹背。可是,他還沒有跑出樓道,還在不停地下樓梯。樓梯仿佛沒有盡頭,無限延長。恐怖小說中常有一種階梯無限延伸的,李冬陽想莫不會自己今晚遇到的就是那個要命的“懸魂梯”吧?
人,最害怕的是瞎琢磨,一琢磨容易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容易走火入魔。
李冬陽走火入魔了!他拚命地跑,拚命地跑……樓梯無限延伸,一直沒有盡頭。他腦際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還會停下來嗎?會不會這樣一直跑下去,直至累死!比這更可怕的是這一輩子加上下輩子都要在這裏奔跑!四周漆黑,見不到親人,見不到愛人,呼喊無聲,奔跑不停……
李冬陽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那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驚慌而悲涼。忽然,樓梯沒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李冬陽手一劃拉,碰得了什麽。兩手來回劃拉,四周雖然漆黑,他卻可以從觸覺中判定,他的身體是躺著的,他被禁錮在一個盒子中!李冬陽雙手一推,卻碰到堅固的板子。李冬陽有個可怕的想法,那個想法令他呼吸急促。
李冬陽猛地向上一推,砰的一聲,蓋在上麵的板子被推開,燈光照了進來,李冬陽掙紮起身,掙紮出了樊籠。
仔細一看,他居然躺進了棺材裏!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活人棺”?
李冬陽再也忍受不住煎熬,他跳出來轉身就跑,“砰”地撞到門上,眼前一花,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