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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後果自負

  連城易脆

  煙花易冷

  前世,你已忘記


  今生,我也不會想起


  一

  李冬陽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胡曉來、西門吹燈、趙家三郎圍在他身邊,細問其故,李冬陽不得不把經過詳說一遍,三人聽後的反應截然不同。


  趙家三郎說:“我覺得冬陽你這個故事編得一般,按照我的審稿意見應該是缺乏新意,故事簡單!退!”


  “我說的是真的。”


  “等會兒咱們去醫院吧!”


  “不不不……你們聽我說,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相信我。”


  “諱疾忌醫?別以為你是大夫就不能看醫生。”趙家三郎說,“西門,你啥意見?”


  西門吹燈舉起一隻手:“我同意你的意見”。他頓了頓又說,“冬陽啊!現在都流行那個骨灰盒什麽的,很少有人用棺材,這個東西太占地方用不到,把這個家夥放進墳地裏,還得多買幾平方米。現在那墓地比房價都高……”


  李冬陽一瞪眼,不說了。


  趙老三和西門吹燈還在說風涼話,喋喋不休。鄰居們看了會怎麽說?房東知道了怎麽辦?單位同事知道了怎麽看你?李冬陽感覺耳邊有兩隻特大號蒼蠅,盤旋飛舞,“嗡嗡”的令人頭疼。突然,他們不說話了,都說這玩意邪性,來得真快!隻見一直沒說話的胡曉來,圍著棺材,拿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左看看,右瞅瞅,連敲帶摸,又抓又撓,還用嘴啃……


  風一吹,嗚嗚咽咽,仿佛猛鬼在門外低徊。


  生活中常有驚悚,隻要你一回頭,它就來了!

  三人麵麵相覷,相互交換眼神。


  李冬陽悄悄地下了床,三人交換手勢。


  突然,趙家三郎一把抱住胡曉來,大喝道:“都別看熱鬧,快按倒了。”李冬陽和西門吹燈上去,將肥碩的胡曉來按倒在地。胡曉來吭哧了半晌,總算喘過一口氣,他雖斯文,但不是什麽文明人,出口就一句:“你們幹毛啊?”


  “曉來,你中邪了,我們會救你的。”


  “放開我,你才中邪了。西門吹燈、趙老三、李冬陽,我饒不了你們……”


  三人一聽胡曉來還認識人,那不是中邪的表現,於是放了他。西門吹燈心裏怯怯的,隨手抓起磨砂杯,警惕著盯著胡曉來。


  李冬陽問:“你沒中邪,啃什麽棺材?”


  胡曉來不屑:“跟你們這些沒文化的人說不明白,都閃開,我還沒啃完呢!”說罷,他又上棺材在啃一口,硌得牙生疼。


  趙家三郎怔怔地問:“好吃嗎?”


  “好吃個你大爺。”


  “那你還啃?夠璀璨的!”


  “不懂別瞎吵吵。”


  三人沉默不語,通常這種情況下,胡曉來要大發議論,並且滔滔不絕。胡曉來幾年如一日,鑽研著壇壇罐罐,頗有成就。是那個什麽協會的顧問,屬於專家級人物。他在鑒定圈裏小有名氣,算是民間高手。


  胡曉來嘴角露出一絲奸猾的笑:“冬陽,你發了。”


  李冬陽默默地點點頭,明白他說的話什麽意思,沒錯,他發昏了,不發昏怎麽會用紙人換來一口棺材。


  胡曉來看透了他的心思,說:“我說你發財了。”


  “怎麽回事兒?快快……快說!”


  李冬陽愣住了,他感覺像在做夢,夢裏他們幾人在圍著棺材胡鬧,說著異想天開的話,吹著不靠譜的牛皮。


  胡曉來一扶瓶底那麽厚的眼鏡,不屑地說:“都靠邊兒,聽本專家給你們這幾個文盲普及下考古鑒定知識。”


  趙家三郎急了:“你少他媽廢話,有屁快放。”


  胡曉來笑嗬嗬地說:“現在還沒有。那玩意也不是說來就來的。”


  西門吹燈說:“曉來,別賣關子了,咱們哥幾個裏屬於你學識淵博,我等請教,洗耳恭聽。”


  “看見了嗎?這才是請教,趙老三你瞅你什麽態度。”胡曉來輕咳一聲,沉聲說,“知道這棺材什麽來曆嗎?這是金絲楠木棺。”


  金絲楠木棺?什麽東西?

  胡曉來解釋說:“先讓你們知道什麽是金絲楠木。金絲楠木是我國特有的珍貴木材,獨一無二,就像大熊貓似的。這種木材,自古以來就是皇家專用木材。民間要是有人擅自使用,那是要殺頭的。這種木材基本用於皇宮建築,當然了還可以做棺材,稱之為‘金絲楠木棺’。由於木材的光澤很強,即使不上漆,也越用越亮。楠木多是棟梁之材,而且樹直節少,紋理順而不易變形,千年不腐不蛀,所以名列硬木之外的白木之首。”聽胡曉來那麽一說,他們再仔細看看那口擦幹淨的棺材,果然鋥明瓦亮。


  胡曉來繼續說:“那個……明代時,皇家專門有金絲楠木的置辦部門,當時各地官員將進供金絲楠木當成頭等大事,官員進貢金絲楠木可作為業績考核和晉升的標準,平民進供一根金絲楠木即可做官。知道不?”


  三人搖搖頭,對於這等專業知識,茫然不知。


  胡曉來問趙老三:“你看過《紅樓夢》嗎?”


  “看過書名。”


  “知道秦可卿吧!她死時用的棺材就是金絲楠木棺。這口棺材有年頭了,曆史悠久。紋理中的‘金絲即’可確定為金絲楠木棺。還有,你們來看。”三人順著胡曉來手指方向看去,隻見棺材鐫刻盤龍圖案。


  胡曉來說:“這個雕飾是皇家圖騰,由此判斷此口棺材非等閑之物。”


  趙老三忙問:“我有點亂,你說了半天,到底是金絲還是楠木,還是棺材?”


  “你秀逗了?我已經講得很明白了,是金絲楠木棺。”


  “哦!那值多少錢?”


  李冬陽無奈了,還是作家,能不能不俗?

  西門吹燈按捺不住:“你們就知道問多少錢,問點兒關鍵的。這個算不算倒賣文物,犯不犯法?”


  胡曉來說:“那你得問律師。”


  趙老三怒道:“少廢話,到底值多少錢?”


  胡曉來麵色沉靜,雙目灼灼,輕撫眼鏡,一仰頭,神俊非凡之狀,沉聲說:“我上他媽哪兒知道去?”


  二


  艾恒山看到李冬陽用這口棺材裝雜物,瞪大眼睛,一副跟他拚命的架勢,繼而老淚縱橫。


  大家一致認為李冬陽把金絲楠木棺當成櫃子用,是對寶物的褻瀆。他們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李冬陽的出租屋那麽巴掌大個地方,還放口棺材,占地方不說,還很邪性,於是他就把雜物放進了管材裏,聽說髒東西可以辟邪。


  艾恒山是商人,當他在易物網上看到這口棺材的照片時,急忙給李冬陽留言,要了他的電話打了過來。艾恒山說他也在這所城市裏,要去和李冬陽見個麵。


  李冬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掛斷電話,他後怕起來,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這口棺材真如胡曉來說的那樣,豈非很寶貴。


  李冬陽想立刻召集哥們兒,可又一想不對啊!那不是害哥幾個嗎?電影裏常演,倒賣文物的都是團夥作案,都有槍的!我們幾個怎麽會是他們的對手?


  艾恒山是隻身一人來的,年近耄耋,卻神采奕奕。見到突然而來的四條壯漢,老頭嚇了一跳。繼而又釋懷了,說他們多此一舉。


  那天,胡曉來四人研究了好久,胡曉來通過他的關係找了幾個買家,人家對此不感興趣。接下來,他們幾人輪流看守“寶物”,幾天下來提心吊膽,筋疲力盡,也無買家上門。他們開始深深地懷疑起胡曉來所雲有假。那小子高度近視,估計是看走眼了,這種可能也是有的。


  關鍵時刻趙家三郎當機立斷,拍照片傳網上去,就寫換房子。愛換不換,能換最好。換不出去就當櫃子用。


  李冬陽斜睨著他,他看似好心,實際上在坑他。


  “你真是坑爹啊!”


  “滾一邊兒去!為了你好!”


  李冬陽心想,哪有白癡用房子換棺材的?一定是換不出去,然後讓他擺在家裏,他們一撤,傻的不還是他。西門吹燈手更快,趁他和趙老三理論時,把照片發了出去,標注上寫得更狠:換別墅。


  李冬陽無奈!耍人沒這麽耍的,坑人沒這麽坑的!


  艾恒山的到來,卻使渺茫無望的事,峰回路轉。


  老先生趴在棺材上,淚流滿麵,以手撫摸,嘴裏喃喃有聲:“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他們四人麵麵相覷,看來一定有故事了。趙老三最善於揭人傷疤,好言相勸,實際上挖掘材料,那家夥有職業病,對各種有價值材料絕不放過。在這一點上,李冬陽認同,作家應該有此執著。但揭人傷疤就是你的不對了,何況可能是沉屙舊傷。一旦揭發,容易死人。


  李冬陽急忙捅捅趙老三,使了個眼色,意思很明確,他識趣地退到一旁。


  艾恒山終於哭完了,他們的心也懸了起來,因為砍價還價的關鍵時刻到了。


  雖說四人見麵就吵,碰到就罵,以算計整人為榮,以吃虧上當為恥……多年的交情,早已練就團隊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明白對方的意圖。三人賊眉鼠眼,滴溜溜亂轉,他們都在思考。


  西門吹燈考慮的是法律程序,交易中的各個細節,若是換了東西,能否合法地轉到他們頭上。胡曉來在考慮文物的保護以及搬運過程。而趙家三郎則是考慮怎麽多蒙人家幾兩銀子。


  最後,他們多慮了。


  艾恒山相當幹脆地說:“你們要換別墅,是嗎?”


  李冬陽點點頭。


  “別墅的產權過戶給誰?”


  “給我。”


  “你現在有時間嗎?”


  李冬陽有的是時間。


  “我在西山有一棟別墅,你若有時間拿著身份證這就跟我去過戶。”


  起初,李冬陽懷疑艾恒山不安好心,把他帶到什麽地方,威逼恫嚇。趙家三郎說我陪著你去,你們兩在家看好了,別弄壞壞了。他意思李冬陽明白,怕他出事。李冬陽的心泛起了感動,關鍵時刻,還是兄弟。


  事情辦得出乎意料地順利。


  但,他們到了別墅的時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趙家三郎歎口氣說:“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難怪那老家夥不跟我們一起來。”


  陰宅!徹底的陰宅!


  西山區是這座城市的開發區,原本是荒涼的小漁村,即便是現在也無法與都市區相比,夜晚行人寂寥,燈火闌珊。


  那棟別墅是巴洛克風格建築,孤零零地建在池塘旁邊,池塘的那頭是一排居民樓。夜晚來了,那邊燈火輝煌,這邊暗淡無光。周圍雜草叢生,長得沒膝。風一吹,池塘起了漣漪,風會很大,就像死人在嗚咽。別墅旁邊有顆大槐樹,早已枯死,幹枯的枝蔓,張牙舞爪,甚是猙獰。沒錯,看到這裏你會懷疑,這是一棟不是鬼屋的鬼屋。


  李冬陽在考慮進還是不進呢?他手裏的鑰匙也變得沉重起來。他站在原地,望著別墅,怔怔出神,這是最後一次易物,沒想到卻換來了更為致命的東西。


  四人最後下了決心——進去!


  愛咋咋地!


  打開門,一股黴腐之氣撲麵而來。


  很久,這裏都沒有人住了,缺少人氣,蛛網密結,灰蒙四壁。四人經過兩天的激戰,總算讓這棟別墅煥然一新。家具什物都是新的,李冬陽在考慮是否要搬進來住呢?這可是他的房子,是他的私人財產。想到搬進來住,他有點後怕,偌大的別墅,350平方米,複式結構。到了晚上,四野無人,別墅裏隻有他一人,如果趕上電閃雷鳴的鬼天氣,他在別墅裏還能睡得安穩嗎?

  七月盛夏,飛火流雲,昨天是麻辣燙,今天是水煮魚。


  李冬陽渾身是冷汗,望著遠方出神兒,這時一個電話驚擾了他。搬不搬進別墅暫時不是頭等大事,當前的頭等大事是妹妹病了,在市人民醫院。要不是大病,絕對不能來省城醫院。


  李冬陽冷汗刷地流了出來,他叫上趙家三郎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


  妹妹在神經內科,急性腦炎!暫無生命危險!


  李冬陽見到主治大夫,傻眼了,居然是那個偷他鮮花的眼鏡肥男。


  他笑笑對李冬陽說:“我們又見麵了。”


  李冬陽尷尬地一笑,要知道他們都是醫生,同在一所醫院工作,偌大醫院有好幾千職工,彼此互不相識,很正常。這回李冬陽算是栽到人家手裏了。醫生的筆就是殺手的刀,想要宰你,神鬼不覺,你還不能得罪,還得對他微笑。


  李冬陽笑不出來,叫苦不迭。


  趙家三郎說:“你們認識?”


  李冬陽說:“何止認識,還結下梁子了。”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雙眉緊鎖,無耐地搖頭,“冤家路真的很窄啊!”


  “都在一個醫院工作,不會宰你吧!”


  “宰的就是熟人。”


  “也對!璀璨了!”


  主治醫師姓薑,心黑手辣,見人抓藥方,一塊錢能治好的病,非讓你花上一百塊。還是吝嗇鐵公雞,一毛不拔,據說追女孩都用撿來的花……聽到同事們說這些,李冬陽跳樓的心都有,讓薑大夫難堪的正是他。


  說什麽都沒用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等待宰割吧!

  李冬陽找了同事過去疏通,都是醫生,薑大夫打哈哈也沒為難他,但他清楚越是這樣,他死得越慘。


  三


  李冬陽忽然想起一個人——陳玉竹。


  或許她能幫上忙。


  自從上次與陳玉竹交換紙人後,他要了她的QQ,她總是晚上在線,聊得一般般!求她,她肯幫忙嗎?行不行總得去試試。


  你永遠都不知道你能吃幾碗飯,隻有吃了才知道。


  晚上,陳玉竹在店裏,出兌店麵不是很順利。


  陳玉竹喜出望外:“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李冬陽隨口說。


  “看我怎麽空手來的?”


  囧,各種囧!

  這茬兒,李冬陽居然給忘了。


  陳玉竹嫣然一笑:“開個玩笑。”


  李冬陽隨手拿了一朵紙花,說:“這花我買了,送給你。”他的玩笑開得好冷,或者不冷不熱,有點愣!

  出乎意料,陳玉竹居然接了過來,說聲謝謝,很自然地插在了頭上。


  李冬陽心頭一震,她怎麽越看越像那個紙人。


  “你的禮物真特別,從來沒有人送我紙花。”


  李冬陽想不明白為什麽美女接受了他的紙花?而且,他總覺的她麵熟,似曾相識,他堅信曾經他們一定見過,而且認識。


  曾經指的是比酒吧裏更遠的光景。


  李冬陽的心突突直跳。他把所求之事,跟她說了。


  陳玉竹嘴一撅,沉默,她不願意:“你也是醫生,為什麽不能擺平?”


  “要知道上次的事兒,讓薑大夫挺沒麵子的,他記著我呢!怎肯輕易放過我。”


  陳玉竹說:“我見到他就惡心。不過,看在你給我送花的分上,我幫你。”那個“花”字說得很重,李冬陽下意識地看了眼她別在頭上的白紙花,正如她的臉色,蒼白無血。


  陳玉竹駕到,薑大夫兩眼眯成一條縫兒。


  薑大夫看在陳玉竹的麵子上對李冬陽特殊照顧。李冬陽到劃價處一劃價,8000多大洋,這可真是照顧他啊!


  李冬陽給趙家三郎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經過一說。


  趙家三郎說:“看得出來薑大夫對陳玉竹大獻殷勤,必有意思,且此人一毛不拔,不如你花個千八百塊買個戒指送給他,道個歉,暗示他送給陳玉竹。如此一來,既能冰釋前嫌,又能節省醫藥費。我有個讀者是開金店的,你去買首飾,可以打折,款式不滿意,還可以定做……”


  隻有這麽辦了!


  李冬陽定做了首飾!出了金店門,他心裏空空落落,拿著沉甸甸的首飾,心裏有一絲不忍和疼痛。不是舍不得戒指,是舍不得她。薑大夫那副豬肉榮的嘴臉,惡心自己也就算了,現在輪到惡心陳玉竹了。


  夕陽遲暮,夜色漸近,李冬陽的心頭湧上叫做感傷的寂寞。


  不知,他對她是否有一點小心動。


  望了眼窗外她的花圈壽衣店,李冬陽有種作惡的負罪感。


  好言說了三千句,又送了戒指,暗示薑大夫雲雲。一直陰沉著的臉的薑大夫,見到首飾,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拍拍李冬陽的肩膀說:“哥們兒,你放心,你妹妹的病包在我身上,絕不讓你費心。”於是,開了藥單,不到1000元。


  心,比夜色還黑。


  無論如何李冬陽也高興不起來。看到肥碩的薑大夫去她的店裏那一刻,他的心就會疼。忽然而來的落寞,難以排遣,久久不去,又無法掩飾他眼神裏那一點興奮的光。


  李冬陽冷笑,低聲說:“沒那麽簡單!別高興太早!”


  妹妹的急性腦炎有所好轉,漸漸康複。


  今晚,李冬陽值班,普外科。閑著沒事他去了神經內科。


  說明一點,神經內科指的是腦神經內科,諸如腦梗塞、腦出血等等疾病都屬於神經內科的範圍,而非是精神病,國人通常是“神經病”和“精神病”不分。


  那晚,薑大夫值班,他讓實習生看攤,獨自去了陳玉竹的店。


  李冬陽那種失落和負罪感又來了,一波強似一波。


  他閑著沒事,找到安靜的角落,確定四周無人,打開了筆記本。


  李冬陽也不是吃幹飯的。雖然他落到薑某人手裏,還托人情給他買了戒指,要知道那戒指絕不是白送的。李冬陽打開一個軟件,是衛星定位。他在計算機學院混跡一年半,學了一大堆下三濫的東西,偷號、製造病毒、編程、遠程監控,一切皆可肉雞,算是不甚高明的黑客。筆記本上顯示本市衛星地圖,市人民醫院對麵一間房屋處紅光閃爍。沒錯,那個特製的戒指裏藏有跟蹤定位芯片,陳玉竹的位置隻要他想看隨時可以定位,跟手機定位原理一樣。可是,他看到了又能如何?薑某人與陳玉竹,夜深人靜,共處一室,他又能如何?

  李冬陽閑著沒事,總是定位下陳玉竹的位置,很奇怪,為什麽信號隻有晚上出現?白天居然無法接收,更奇怪的是陳玉竹的店白天關門,晚上才營業。


  忽然,李冬陽預感到了——大事不妙!

  就在他妹妹出院的當天,果然出了事。


  薑大夫死了!

  死在陳玉竹的店裏,死得相當蹊蹺。


  警車包圍了花圈壽衣店,拉出警戒線。李冬陽無法靠近,隻能聽著傳說,等待報道。他給趙家三郎打電話說薑大夫死了。


  趙家三郎平靜地說:“明天你來我單位。”


  “現在去不行嗎?”


  “我得把資料取出來,你才能看到啊!”


  “什麽資料?”


  “別磨嘰,來了就是知道了!”


  次日,《怖客》編輯部,靚女熱情地倒茶。


  趙家三郎屏退接待人員,小聲對他說:“不會是你幹的吧?”


  李冬陽真想揍他,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李冬陽沉著臉說:“對,是我幹的,你快點報警吧!還有懸賞錢可拿。”


  趙家三郎沒說話,拿出一份材料,遞給他。李冬陽接過來一看是屍檢報告,相當震驚:“這東西你都能弄到手?”


  “璀璨吧?”


  “必須璀璨!”


  他點燃一根煙,滿臉不屑,解釋說:“這個世界上有兩種職業人緣最好,一個是大夫,另一個是作家。”


  李冬陽倒忘記了,他原來是大夫,後來天真的棄醫從文,混跡四年,最終才走上他的夢想之路。四年,不長,也不短。他路子野得很,不知從哪兒複製了材料的一小部分。報告中的圖片,薑大夫瞪著眼睛,驚恐萬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中間是些數據分析,下麵體征一欄赫然寫著:雙側腎髒碎裂。


  死因一欄寫著:腎髒破裂、急性腎衰竭。


  李冬陽渾身一哆嗦,急忙喝口熱茶,驅寒。


  “雙側腎髒碎裂……這是?”


  “驚嚇。除此無他。”


  中醫講“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還是相當有其科學道理的。按此理論推斷,薑大夫臨死前一定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故而嚇破腎髒。人在驚嚇時能嚇尿褲子,那都是輕的。


  自從薑大夫死後,陳玉竹的信號忽然消失了。


  四


  陳玉竹,到底是人是鬼?


  天色已黑,定位不到陳玉竹。


  趙家三郎笑著說:“你這個玩意那麽科學,怎麽還不能定位?莫非她給屏蔽了?”


  李冬陽釋說:“屏蔽的可能不大。”


  趙家三郎手一抖,慢慢地喝了口茶。


  夜深了,很黑。


  薑大夫值班,他讓實習生看攤,獨自去了對麵的花圈壽衣店。


  那裏,有他心儀的姑娘,她叫陳玉竹。


  通常夜深人靜時,陳玉竹獨自在店裏。他想一個女孩,深夜裏在一堆花圈紙人裏,她該有多麽害怕。我去了正好給他安全之感,或者偶爾嚇她一小嚇,她會不會尖叫著撲到我的懷裏。薑大夫想著,敲門進店。


  薑大夫笑容可掬,他對患者從未有過如此燦爛的笑容。


  陳玉竹也在笑,莞爾地笑,語聲輕柔:“這麽晚了,還來看我?”


  薑大夫嗬嗬地笑著說:“怕你一個人害怕,所以過來看看。”


  陳玉竹說:“我早已經習慣了,就好像你們醫生習慣了死人。”


  陳玉竹身藏故紙堆裏,做著什麽。


  良辰美景,美人在彼,談“死人”豈非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薑大夫急忙岔開話題說:“你沒吃夜宵吧!我已經給你叫了外賣。”


  陳玉竹說:“我不吃飯也不會餓死。”


  又是“死”字,薑大夫眉頭一皺,又岔開話題:“我覺得你很美。”


  陳玉竹臉色一沉,接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說:“你個死鬼。”


  還是“死”字!


  但這一次,薑大夫聽著心裏特別舒服。他靈機一動,落花有意不知流水是否有情,如何不趁此機會試她一試。說不定,她也想答應我的追求,隻是礙於麵子不好意思說罷了。聽完陳玉竹的話,薑大夫眼珠子一翻,雙手緊捂胸口,痛苦萬分,就要癱倒在地。


  陳玉竹果然嚇壞了:“薑大夫,你怎麽了,你怎麽了?”說著過來扶他。


  薑大夫一計得逞,不想過早戳穿。假裝不行了,趁此機會,說些感動的話。女人都是感性動物,再冷酷的女人也經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語。雖然是假的,可是她們喜歡聽。


  薑大夫顫抖地說:“我……我要不行了,我要死了。可是,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否則會成終身遺憾。”


  陳玉竹說:“你別嚇我。對麵就是醫院,咱們馬上去醫院。”


  “不不不,來不及了。玉竹……”薑大夫握緊陳玉竹的手,心裏竊喜,臉上還在裝,“我有句話一直要對你說。我……我愛你!”


  陳玉竹說:“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薑大夫喜出望外,急忙說:“當然是真心話,你要不信我可以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陳玉竹沉聲說:“你沒那個本事,還是我來吧!”


  薑大夫不明所以,突然胸口一涼,他眼睜睜地看到陳玉竹那蒼白的手緩緩地伸進了他胸膛。她的臉瞬間變了模樣,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她冷冷地說:“剛才我說你‘死鬼’,是你是‘死鬼’的意思。既然你喜歡死,那我成全你。”


  “噗”的一聲,薑大夫那顆鮮紅的心髒被掏了出來,突突直跳,鮮血淋漓……


  茶也淋漓,淋濕了李冬陽的褲子,像尿了似的。


  趙家三郎發揮了想象力,把薑大夫臨死前的一幕,杜撰出來,聲調抑揚頓挫,低沉婉轉。本來夠瘮人的,卻還添油加醋,


  李冬陽說:“能不能不嚇我?”


  “哈哈……”


  天黑時,下班的忙著回家,奔著老婆孩子熱炕頭。擺攤的忙著去夜市,為了多掙一口麵包。應酬的忙著去酒店,翻滾在觥籌交錯中。


  燈紅酒綠,紅塵滾滾,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那個人是李冬陽,他在忙著等死。


  “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做驚悚雜誌的都不信邪。你怕個啥?”


  李冬陽心裏暖暖的,縱然他聽得出來那是安慰。想一想也是那麽回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怕什麽?

  在他看來一切都是浮雲……


  李冬陽回到了別墅,也沒什麽,習慣就好了!是他疑神疑鬼,別墅其實很安靜,適合寫作和思考。送走了母親和妹妹後,他就在這裏安心地住了下來。


  一切都很平靜,很正常。


  然而,往往太過平靜就是不平靜,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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