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觸即發（一）
“聯詩？”胤礽扶著桌角，驚詫地站了起來。一旁的阿離說道：“不錯！萬歲爺在很多宴會上都喜歡君臣一起聯詩。我們可以這麽設想一下，如果在宴會當晚，剛好輪到八皇子聯詩的時候，酒水湊巧撒到了他的新端罩上。那麽他處理端罩的時候就會很著急。因為他知道宴會上的人都在等著他聯詩呢。他如果不到場，聯詩遊戲就隻能停在那裏。這麽一慌亂，說不定他就會出差錯，而不會留意身上換下的端罩。隻有這樣，著衣事件才有可能順利實施。”
胤礽望向了左邊坐著的玉竹，問道：“玉竹，此事你從一開始就參與了。說說你對聯詩的看法。”玉竹沉聲道：“奴才覺得聯詩的法子甚好。無形之中給八皇子增加了緊迫感。他在處理端罩時內心裏就會焦急很多，因為他知道萬歲爺和一眾皇子可都在等著他趕緊回去呢。人一著急，就容易出錯。隻是有一點，聯詩和小太監斟酒出錯的時間點要把握好，否則局麵就不好把握了。”
胤礽道：“這個好辦！宴會上聯詩開始前，我會主動申請向皇阿瑪來做個詩提調的，這樣聯詩的節奏就掌握在我的手中了。然後再找個機靈的小太監，二者結合的時間點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阿離接口道：“那我們就萬事俱備了。所有皇子們的黑狐皮端罩尚衣監已經裁製好了。八皇子的準備了兩套，一套是多羅貝勒的補子，另一套是太子儲君的補子，是由我親手裁製的。”胤礽握緊右手的拳頭，麵露決絕之色，暗道：“老八呀老八，不要怪我這個當哥哥的心狠手黑，都是被你們逼的。一天不把你們打壓下去，我這個儲君之位一天就坐不安穩。”
阿離起身倒了三盅熱茶，然後送到了二人手中，道：“太子殿下、玉竹姑娘，讓我們提前預祝著衣事件順利實施，一舉達成我們的目的。”
三隻茶盅碰在了一處。胤礽喝了口茶，顯得很開心，說道：“光喝茶不過癮，還是喝口酒吧。”抬眼看了眼博古架上的西洋鍾，遂道：“都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你們陪我一起吃吧。順道再商議一下細節。玉竹，你去準備一下。就在這暖閣中吃吧。”玉竹應了聲，出門去準備了。
胤礽走到阿離跟前，說道：“阿離姐姐，不怕你笑話。我內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生怕哪個環節出紕漏。”阿離寬慰道：“弟弟，你放寬心，姐姐會一直陪著你的。記住！越是千鈞一刻，內心裏越是要鎮定。你可是咱大清國的儲君，未來掌控九州四海的主子。所謂‘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隻要我們事先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宴會上就不會出差錯的。八皇子這次是插翅也難逃一劫了。”一席話說得信誓旦旦，胤礽聽了也是信心百倍，狠狠地點了點頭。
門被推開，玉竹領著幾名丫鬟走了進來，每個丫鬟手裏都有一個托盤，裏麵放著晚膳的吃食。晚膳擺好後，丫鬟們都退了出去。玉竹道：“太子殿下，你本就不勝酒力，我看就不喝酒了吧。”阿離附和道：“玉竹說得正是，我們就用晚膳吧。”
胤礽打個哈哈，笑道：“你們都不喝，我一個人喝也沒意思，隻好從善如流了。”玉竹掀開一口小鐵鍋的鍋蓋，登時一股雞肉的香味飄散出來，盛了三碗。胤礽端了一碗放在阿離麵前，說道：“阿離姐姐，你趕緊嚐嚐，這是我東宮裏有名的雞絲麵線，味道可好了！”
玉竹笑道：“阿離姐姐，你別聽太子爺誇大，也就是普通的雞絲麵罷啦。”胤礽已經端起一碗吃了起來，邊吃邊道：“我沒有誇大，真是覺得特別好吃。隔幾日吃不到就想得慌。”玉竹用勺子舀了勺雞湯喝了，笑道：“太子殿下，你不要忘了，阿離姐姐的四妹可是掌管著尚膳監，那裏什麽好吃的沒有。”阿離夾了幾根麵線送入口中，隻覺送送軟軟的，細嚐之下，還有一點點甜味，不禁道：“確實如太子殿下所說，味道很好。我四妹倒是經常讓我過去蹭吃，可我這人對吃的沒什麽講究，不餓著就行，所以很少過去尚膳監。”說罷望著幾個瓷碟子裏的黑乎乎的東西，一時不敢下筷。
玉竹拿筷子指著道：“阿離姐姐，想必你還沒吃過吧。這是京城六必居的醬菜，可有名了！你看這是甜醬黃瓜、甜醬甘露、甜醬黑菜、甜醬薑芽、甜醬八寶榮、甜醬什香菜。”一碟一碟的通通介紹了一遍。
胤礽見她一副如數家珍的樣子，啞然失笑道：“玉竹，我終於知道你沒入宮之前在哪裏幹活了，敢情是在六必居的醬菜房裏吧。”阿離也跟著笑了起來，每樣都淺嚐輒止，發現果然各有特色，實在是佐食的佳品。玉竹沒好氣道：“阿離姐姐第一次吃，我自然要介紹一下的。萬歲爺每次用膳的時候，還有專門唱菜的公公呢。”阿離夾起一片醬黃瓜片，說道：“看來我的待遇很高嘛，吃個晚飯還有唱菜的。哈哈！”
三人用完晚膳，又開始繼續商議著衣事件。阿離抱著一個湯婆子，說道：“太子殿下，著衣事件一旦順利實施，想過後續的事情嗎？”胤礽說道：“這個我已經安排好了。著衣事件我已經跟暗中追隨我的心腹大臣們通了氣，一旦順利實施，他們就會雪片似的上折子，合力彈劾我八弟的僭越大罪！一定要讓著衣事件發酵起來，不能給八爺黨絲毫喘息的機會，要爭取一鼓作氣拿下老八。”
阿離點了點頭：“嗯……不過這個火候一定要掌握好，不能太過了。不要讓萬歲爺覺得我們是處心積慮的，那樣隻怕就過了頭了。那些暗中追隨你的大臣們，萬歲爺都是了如指掌的。如果太過了，萬歲爺會覺得你手段毒辣，對自己的骨肉兄弟都如此不念親情。那樣隻怕會收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玉竹托腮道：“阿離姐姐說得有道理。我們的目的是打壓八爺黨的氣焰，借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著衣事件的主角還是萬歲爺，隻要他老人家一發話，八爺黨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一旁煽風點火，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胤礽望了眼二人，讚道：“你們二位真是本宮的軍師啊，厲害厲害！說實話，你們的見解比追隨我的那些朝臣們的想法高明多了。”阿離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湯婆子站了起來，淡淡道：“太子殿下，你知道這是為何嗎？”隨即又自答道：“其實，很簡單！那些朝臣們終日沉浮在宦海裏，雙眼迷亂，有時候看到的隻是表象而已。我和玉竹則不同，我二人在這深宮之中，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們遠離宦海，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反倒能看得更加透徹。”
玉竹道：“我才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呢。阿離姐姐，你身居十三衙門尚衣監監正之位，也是正五品的女官。已經很了不起了！”胤礽道：“總之，你們二人都是我的無雙智囊啊！”隨即點著手指盤算了一下，即刻說道：“還有整整七日！著衣事件就要實施，我們可以開始倒計時了。”
博古架上的西洋鍾忽然“當當”地搖著鍾擺響了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一連響了九聲，按照西洋人的算法，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阿離起身道：“太子殿下，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萬一有什麽急事你可以隨時讓玉竹通知我。”胤礽道：“好！姐姐，那你早些回去歇著吧。”
阿離出了東宮大門，然後朝自己的小院走去。外麵依舊是寒氣逼人，感覺又一場大雪仿佛正在醞釀之中。她抬頭看了看天，一片灰黑色，什麽也看不到。她邁著步子，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沒去相思台走走了，又一想那邊沒有遮擋物，隻怕寒風淩冽，還是不要過去了。
一徑回到自己房中。丫鬟正在準備就寢的一應事宜。阿離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可有人來過？”那丫鬟道：“尚方監的監正大人來了，見你不在，又走了。”阿離“哦”了一聲，擺手道：“你也去歇著吧。”那丫鬟躬身退了出去。
阿離歪在床沿邊，盯著屏風畫中的人兒，幽幽道：“書恒，你還好嗎？我最近太忙了都沒顧得上跟你說話，你可不許怪我喲。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我在皇宮裏認了個弟弟麽。我最近要幫著我弟弟做一件大事。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們成功。”
畫中人默然不語，仍舊抬頭望著明月。阿離又接著道：“書恒，跟你說句心裏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摻和到這些事情中來。當初入宮時，我就想著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過日子，了此殘生而已。如今不一樣了，除了依舊思念你之外，我認的這個弟弟就是我生命中另外的一個牽掛。我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萬事順遂。我感覺我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生活中又重新有了寄托。有時候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