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致命物證（一）
薔薇離開後，胤禔一個人在書房裏濃眉緊鎖，他需要對剛剛獲知的重要情報迅速做出決斷。良久，他輕聲擊了下掌，書房門被人推開，一名管家模樣的老奴躬身進來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胤禔說道：“給我安排一頂小轎，不要讓人跟著。我要馬上出府一趟。”那管家應了聲“嗻”，即退了出去。胤禔回到自己房間，換了身不顯眼的常服，來到了王府角門，隻見管家和一頂小轎已經在等著他了。
他衝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即刻會意。待胤禔坐進轎子後，幾名家奴抬著轎子緩緩前行。不多時，來到一座宏偉的府邸前，依舊沒有走正門而入，而是停到了側門。側門開後，胤禔下了轎子，說道：“你們在此等我。”管家應了一聲。
入了側門，早有一名小太監在前麵帶路，來到了一間房中。隻見軟塌上斜躺著一人，五十來歲的樣子，須發全白，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正手握著一個水煙壺抽著煙，絲絲縷縷的青煙飄散在房中。那人身旁侍立著一名唇紅齒白的小丫鬟，不時地添茶倒水伺候。
胤禔見了那人後，躬身道：“胤禔給舅舅請安！”那軟塌上的老人正是當朝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傅納蘭?明珠。明珠輕咳了一聲，說道：“大阿哥來了，快坐。”小丫鬟趕緊給胤禔端了個凳子，胤禔坐下了，衝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對方即躬身退了出去。
胤禔關切地道：“舅舅，您老人家什麽時候抽上水煙了？這玩意兒抽多了可傷身子。”明珠苦笑了幾聲，說道：“胤禔啊，舅舅如今心裏苦悶啊。自朋黨一案發生後，舅舅被罷官奪職，元氣大傷。隨皇上西征噶爾丹後，雖然又被官複原職。但舅舅已經感覺到了，皇上已經厭煩舅舅，隻怕是不會再重用舅舅了。如今舅舅成了個賦閑之人，不抽煙又能幹什麽呢。”
從一個權傾朝野、日理萬機的權臣到一個失去權勢、無事可做的邊緣閑官，隻怕任誰都受不了這般的打擊。胤禔岔開話題，說道：“舅舅，我已經查出太子府中那個小太監失蹤的始末了。”明珠一聽，頓時來了興趣：“趕緊給舅舅說說，注意不要漏掉任何細枝末節。”胤禔於是將薔薇的敘述詳細說了一遍。
明珠放下手中的水煙壺，感歎了一聲：“誰又會想到一個不起眼兒的小太監會握住當朝太子的小辮子呢！胤禔，此事你打算怎麽辦？”胤禔說道：“外甥前來就是為了向舅舅討教。得到這個消息後，外甥已經立馬派遣親信嚴密監視尚方監和紫蝶的動向。”明珠拍了下小方幾，讚賞道：“做得好！胤禔，你要不惜一切代價拿到那件致命證物！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二阿哥憑什麽就能當太子，難道就憑他是仁孝皇後的嫡子？自古‘立嫡立長’，他二阿哥該有的資格你都有！所以你要放開手來好好跟他爭一爭。如今舅舅雖然不得皇上寵信，但在朝中還有些勢力。大阿哥，你盡管放開手去爭，舅舅一定會全力支持你。”
胤禔起身，拱手道：“多謝舅舅。”明珠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那個禦藥房的主事薔薇姑娘你拿下了嗎？”胤禔一時有些遲疑，明珠生氣道：“我說胤禔啊，不要以為她隻是一名小小的十三衙門女官，以後的作用大著呢。而且我聽說那姑娘統轄的禦藥房深受梁九功和皇上信任。你一定要想法設法把她拉攏到自己麾下，好為日後所用。”胤禔道：“多謝舅舅提點，外甥記下了。”
明珠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語重心長地說道：“胤禔啊，遇事要多動動腦子。直著來不行，可以迂回一下嘛。我聽說那姑娘跟自己的姐姐玉堂感情深厚。玉堂又是你的側福晉，你可以在你的側福晉身上多下下功夫嘛。”
一語點醒夢中人！胤禔恍然大悟。明珠撫了撫胡須，提點道：“這個十三衙門經過皇上的多年培育，已經成為了一個組織完善的重要內務機構。皇上的多少秘密差事都是交給這個機構辦理的。據老夫推斷，十三衙門將來會成為奪嫡大戰的重要戰場。所以你要搶先一步打入進去。不信你看著，將來所有參與奪嫡的阿哥們都會盯上這個重要機構的。說不定有些阿哥們的勢力現在已經滲透進去了也未可知。”胤禔說道：“外甥記下了。”腦中閃過了薔薇那張神情專注、略顯清瘦的臉龐。
紫蝶一個人待在房裏，一時有些煩躁。她取出他送給自己的藥酒，淺淺地喝了一小杯，頓時覺得舒服多了。距自己上次夜探執事大堂已經過去了好幾日，當時魏珠明明是發現有人闖入了的，可事後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難道對方是故意引而不發，專門織好了網等著自己去鑽麽？
就差那麽一點點，密探檔案就到手了！紫蝶之所以不敢再去盜取，就是怕萬一中了魏珠的陷阱。這位副總管大人表麵看上去和藹可親、一臉喜色，實則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九皇子這兩日又派人催問了幾次。看來小順子的一張鐵嘴閉得嚴嚴實實，仍然是什麽也沒有招供。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再闖一次！紫蝶在內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隨即換上夜行衣出門了。快速來到執事大堂後麵，她一個縱身跳上了房簷，靜靜地匍匐在那裏，機警地盯著四周。大廳裏一片黑暗，院子裏不時有一隊當班的侍衛來回巡邏。看樣子是一切如常。然而這漆黑的夜幕下，誰又知道在哪個地方隱伏著奪命的殺招呢？
一個時辰過去了，四周一切如舊。紫蝶等不及了，一個翻身下了房簷，快速閃進了偏房中，打開暗格後輕輕鬆鬆就找到了那本書冊，翻到記錄小順子的那一頁，詳細地將小順子的檔案抄了下來。然後，她又將房內一切恢複如常，確定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後才原路離開了。
回到自己房裏後，紫蝶換下夜行衣，點著了一支紅燭，打開了方才抄寫的小順子的個人檔案：小順子，原名王喜順，係直隸省大名府平穀縣河陽村人氏。父：王大麻，母：王陳氏，兄：王喜發，嫂：王張氏。兄育有一子，乳名：栓娃。此人極為重視孝道、親情，每月所得俸祿大部分皆由人捎帶回自己老家，補貼父母。下麵還記錄了王喜順入宮當太監的時間和正式成為十三衙門密探的時間。
有了這份檔案，就等於把王喜順一家五口人的性命都攥在手裏了。到時候不怕他不開口。紫蝶將書紙折好，心想不如現在趕緊送到九皇子手中。可是一想現在太晚了，宮禁時間已過，出宮會非常麻煩。她略一沉吟，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紫蝶換上了一身小太監的服飾，將書紙藏在貼身的地方，一個人出了房間，沿途避開宮中一隊隊巡邏的侍衛，來到了皇宮的西北角附近。這裏是皇上養禦馬的地方，紫蝶曾經來過幾次，人比較少，而且宮牆那邊是一條淒清的老街，不易引人注意。
她來到宮牆邊，四下瞄了眼，縱身跳了上去。不料腳下吃滑，她趕忙用手抓住牆磚，一個起落跳了下去。蹲身停滯了一下，確定四周沒有動靜後才跑來了。紫蝶一路狂奔來到鐵獅子胡同。照樣是從側門進去了，管家李福將她帶到了書房裏。紫蝶急道：“快去將你家主子喚醒，就說紫蝶有要事稟報。”
李福快速走了出去。紫蝶焦急地等待著，沒一會兒門開了，隻見胤禟穿著一身睡衣，外麵罩了一件外衫走了進來。看樣子已經睡下了。紫蝶一見他，著急忙慌地說道：“九爺，我……”
胤禟打斷了她，說道：“不要急，慢慢說。”猛然看到她右手上有鮮血滴了下來，忙道：“來人！趕緊把我的藥箱取過來。”門外伺候的李福應了一聲走開了。
胤禟一手拉著她的胳膊，讓她穩穩坐了下來。紫蝶才發現手腕的位置擦破了皮，不斷有鮮血滲出來，八成是剛才翻牆時不小心刮到的。自己隻顧著早些把小順子個人檔案送到他手中，竟然全然沒有注意到手被劃傷了。
胤禟在她的傷口處輕輕吹了吹，關切地問道：“疼麽？”紫蝶搖了搖頭，鎮定一笑。胤禟惋惜道：“小蝶，你還真有股拚命三郎的勁兒。這麽粉白玉潤的皓腕若是留下了一塊疤痕，隻怕連老天爺都要遷怒於我的。”紫蝶被他的一句話逗笑了，他心裏終究還是很在乎自己的。既如此，自己夫複何求呢？
李福已經取過了藥箱，胤禟熟練地打開，先用藥酒在傷口處消了毒，然後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微微有刺痛的感覺。然後再用一塊白色紗布將傷口處細細地包紮好了，才說道：“小蝶，你隻管放心。這是禦藥房的藥，不出幾日，你的手腕就會宛如新生，保證不會留下一點疤痕。”
紫蝶輕輕觸碰了一下白紗布，說道：“多謝。”胤禟看著她一身緊身的小太監打扮，倒是別有一種風情，遂打趣道：“光是一句多謝就完了？你看戲文裏唱的，一般這個時候都會以身相許向恩人表達謝意的。”紫蝶猛然聽他這麽說，兩腮羞紅，低著頭隻顧盯著自己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