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溫情邂逅（五）
薔薇說道：“姐姐，今兒怎麽想來看我了，是有什麽事麽？”玉堂生氣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咬牙道：“瞧你沒心肝的，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一天到晚就知道研究你的醫書。你瞧，人又瘦了一圈。”
蘇沫茶站在一旁，仔細打量著玉堂，果然見她眉宇間透著幸福，想必是婚姻生活很是美滿。她說道：“你們姐妹難得見麵好好聊聊，我先回去了。”薔薇說道：“這麽快就要走啊。這樣吧，明兒我讓小太監送幾盆薔薇花給你，也好跟你滿院子裏的山茶花做個伴。”送她出了大門，才又折了回來。
玉堂伸手撫了下薔薇略顯清瘦的臉頰，說道：“妹妹，你也該好好保養一下了，就是癡迷醫理也該保重身體。別像阿娘似的，一輩子癡迷醫術，年輕時不在意，臨老了落下一身的病痛。一身的本事，卻醫不好自己的病。”
薔薇點頭道：“姐姐的話，薔薇記下了。”玉堂拉過薔薇的手，說道：“妹妹，你現在已經不當值了吧，姐姐想讓你跟我回王府一趟。”不料薔薇聞言，趕忙抽回了自己的手，生氣地道：“我就知道姐姐不會平白無故地跑來禦藥房看我，是姐夫又要找我打聽什麽事對吧？他知道我不耐煩，所以才故意派你來的。”
玉堂倒也沒掩飾，而是直白地說道：“你說的不錯，是你姐夫讓我來的。他有點事情想問你。”薔薇快步上前將房門關緊，正視著玉堂說道：“姐姐！我就不明白了，姐夫好好當自己的直郡王不好嘛？幹嘛非要卷入奪嫡之爭中？一隻皇冠高高掛，多少人想夠夠不著，反而砸破了自己的腦袋。爭奪皇位，凶險萬分！姐姐，難道這些你都不懂麽？為什麽不能好好勸勸姐夫呢？”
玉堂起身，隨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本醫書翻了翻，平靜地說道：“這些我不需要懂，也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該操心的。我隻知道身為人妻，就應該盡一位人妻的本分，全心全意協助自己的夫君。無論他有什麽誌向，我都與他同心同德，全力支持。”
薔薇追問道：“那如果失敗了呢？”玉堂放下手中的醫書，目光決絕：“既能同享富貴，也能共赴黃泉！”望著這個自小一起相伴長大的姐姐，薔薇第一次被她對自己夫君的忠貞之愛震撼到了。她對自己夫君的愛該有多深啊！
玉堂看了她一眼，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姐姐也不勉強你。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姐姐這就回王府。”旋即往門口走去。薔薇一愣，趕忙上去拉住玉堂的胳膊，急道：“姐姐，我跟你回王府。”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案，就跟著玉堂一起上了馬車。
沒一會兒的工夫，馬車就到了直郡王府。薔薇先到了玉堂的房中吃了點東西，接著玉堂說道：“去吧，王爺在書房裏等著你。晚了就在王府住下，剛好我們姐妹倆說說話。”
薔薇“嗯”了一聲，來到書房外，透過窗紙，可見房內燈火通明。薔薇輕扣房門，裏麵傳來一個柔軟的聲音：“請進。”薔薇推開門走了進去，見大阿哥愛新覺羅?胤禔正立在書案前，潑墨揮毫。他有六尺多高，是所有皇子中個頭最高的，長相也極為俊美，尤其是一張臉龐，如刀砍斧剁一般。薔薇上前兩步，趕忙施禮：“薔薇見過王爺！”
胤禔說了聲“免禮”，招手道：“你過來看看，我寫的字怎麽樣？”薔薇上前，隻見白紙之上寫了八個大字“身在江湖，人不由己”，字體飄逸灑脫，極為悅目。胤禔放下手中的筆，淡淡道：“薔薇，你知道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薔薇又仔細看了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胤禔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看了眼剛寫的字，然後說道：“薔薇，好像我們還從來沒有深談過呢。今晚我們就暫時拋開彼此的身份，像好朋友一樣，好好談談。”
聽他這樣一說，薔薇一時如墜雲端，他到底要跟自己談什麽呢？胤禔倒是沒有急於開口，他四下打量著自己的書房，好像是第一次進來一般。目光掃過書架、牆上掛著的幾張名畫、格古架上擺著的珍奇古玩，最後才落到了薔薇身上。
薔薇不禁瞥了眼，隻見他嘴唇動了動，像是要準備開口了。隻聽他先是長長歎了口氣，像是有無盡的無奈一般，才娓娓說道：“薔薇，可能你不知道，其實我是皇五子。因為前麵的四個哥哥皆不幸夭殤，依規定不序齒。所以我就成了皇長子。然而這個皇長子卻不是那麽容易當的，你讀過書，應該明白自古就有‘立嫡立長’的說法。我知道你的內心裏不願我參與奪嫡之爭，不想你的姐姐跟我一起擔驚受怕。”說到這裏，他突然停頓了下來，專注地望著她。
薔薇一時有些詫異，怎麽自己的心思他了解得那麽通透。“可我自己也實屬無奈啊！身為皇長子，我這輩子是‘本無風流事，枉擔風流名’。就算我什麽都不做，寄情於山水之間，隻做一名安享富貴的王爺。在我那群弟弟們的眼裏，將來皇阿瑪龍禦歸天之後，無論誰登基大寶，我都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照樣會除之而後快！你信不信？他們眼裏絕容不下我這個先帝的皇長子的！”
薔薇仔細地聽著，胤禔又接著說道：“與其說我是野心大，倒不如說我是在自保。光是整個王府中的幾百口身家性命，還有朝堂上那些依附於我的朝臣們。你說我能身居事外，守著一個郡王的爵位悠閑度日嗎？”薔薇陷入了深思之中。
胤禔走到她麵前，蹲下身，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柔聲說道：“薔薇，我說了這許多，你能理解我麽？”薔薇還是第一次被異性這樣近距離的目光盯著，一時極為害羞，心子也是“砰砰”跳的厲害，慌忙道：“我能理解。”
胤禔說了聲“謝謝”，接著站起身來，續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念在你姐姐玉堂的份上，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打贏朝中的這場奪嫡大戰。否則覆巢之下，不可能有完卵！你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麽。”薔薇沒有馬上回複，她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玉堂，又想到了麵前的人，接著又想到了前段時間在十三衙門執事大堂梁九功對眾人的告誡之語。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心底裏隻想整日待在禦藥房裏，與各種醫書為伴，做一名醫術超群的女醫官，懸壺濟世。然而一想到姐姐那溫婉的笑容，她在心裏下了決定。好一陣子過後，她終於幽幽地開了口：“王爺想知道什麽？”
胤禔聽到這句話麵上一喜，他知道這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已經代表了她內心的決定。他趕忙掩飾住了自己的喜悅，恢複了平靜說道：“我想知道那個小太監小順子的事。”又是小順子！最近好像所有人都在打聽議論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太監，好像他一下子成了皇宮大內裏的大紅人一般。
薔薇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小順子失蹤事件的一切詳細說了一遍，胤禔仔細聽著，好像生怕漏掉一個字。聽她講完後，胤禔濃眉緊鎖，問道：“那尚方監查得怎麽樣了？現在有結果了嗎？”薔薇搖了搖頭：“這個我真的不清楚。就算有了結果，紫蝶也會直接向梁公公、魏公公稟報的。”
胤禔將她所說的內容在腦海中細細地推敲了一遍，又問道：“知道小順子手中握有的那件證物是何物嗎？”薔薇依舊是搖了搖頭，木然說道：“隻聽梁公公說，小順子在失蹤前最後發回來的一條密信，說是這件證物足可以證明太子爺與泌妃有染。但具體是何物，蠟丸的密信裏沒說明。”胤禔聽得熱血沸騰，要是能把這件至關重要的物證抓到手，那就等於抓住了太子爺的小辮子。
書架上的一座西洋鍾忽然“當當當”地響了起來，裏麵的鍾擺依舊搖個不停。薔薇掃了眼時刻，說道：“王爺，如果沒有旁的，薔薇就回姐姐房裏去了。”胤禔說道：“你去吧。”薔薇福了一下身子，出了書房，穿過中間的小花園，徑直來到了玉堂的房中。
推門而入，隻見玉堂已經換了睡衣，正斜躺在床上，手捧一卷書籍讀得入神，一見她進來了，直起身子道：“聊什麽聊這麽久，趕緊讓丫鬟服侍你沐浴吧。估計你也乏了。”早有兩名丫鬟領著薔薇去了裏間。
浴桶裏已經放滿了熱水，撒了烘幹的花瓣。薔薇被兩名丫鬟伺候著除去了衣衫，然後坐進了浴桶裏。她衝兩名丫鬟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多泡一會兒。”兩名丫鬟福了一下身子，低首退了出去。
望著麵前飄著的一片片玫瑰花瓣，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決定已下，以後隻怕自己不能再心無旁騖地躲在禦藥房裏研究醫理了。她感覺到自己下了決定後，自己的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這出奪嫡大戲的是非窩中了。再想抽身已經不可能。猛然間，她想起了他蹲下身注視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著真誠、期冀、坦誠、熱情……好多種複雜的情愫都糅合進了那一抹眼神之中。
一想到此處，她猛然警醒：“怎麽會無端端想起他呢？”趕忙搖了搖腦袋，下意識地拍了下浴盆中的香湯。外室的玉堂聽到動靜後，趕忙關切地詢問：“薔薇，你怎麽啦？”薔薇急道：“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