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拜訪
光聽聲音,初以為是皇宮裏來的哪個狗腿太監,趾高氣昂地要宣我進宮。
可這毒辣地日頭下,門外等我的居然是幾日不見的宸王,那天花樓見他時候冷峻肅穆的模樣,與此刻負手立在廊簷陰涼處搭扇之人,分明有著天壤之別。
看不出這家夥還有兩幅麵孔呐。
“你找我有事?”我腿腳不好,索性閑閑地依在門框上打量他。
他手裏捏著一張錦帕拭汗,眼底眉梢俱是欣喜的笑意“我說過會來尋你的,這便今日就來嘛!”
我懨懨地擺手推辭“我現在沒功夫招待你,天熱,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吧。”
身側的丫鬟在低頭偷笑,不過宸王好像並不買賬,他攏手虛虛一咳“雖然有些唐突,不過在下還是想請聖女賞臉一敘。”
敘敘敘,有什麽好敘的,這廝該不會是皇帝派來刺探我的吧,要是知道我在皇城中受傷,定然會尋個名目來調查這驛館。
屆時發現我們身份事小,而隱藏在皇城之中的邪道餘孽跑路了才最為棘手。
拒絕,一定得拒絕!
“方才已經告知了殿下聖女身體抱恙,殿下還是改日再來吧。”身旁的小丫鬟一臉誠懇的欠身拜在宸王麵前。
我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隻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壓低聲音“你是怎麽知道?”
小丫鬟先是一怔,然後訥訥地指了指偏院中的廂房“是梁大叔告訴我們的。”
“梁大叔?”我甚是困惑。
小丫鬟點頭應了應,旋即脆生生的衝那廂房開口“梁大叔——”
聲音剛落,廂房裏麻溜鑽出來個瘦幹的男人的背影,一身粗布衣服雖大了些,但很是幹淨,
他將門輕聲關好,抱了根拐,喜慶又利索地一扭一扭往我們這邊來。
我搓了搓眼睛,不可置信,再搓了搓。
小瘸子!?
是這家夥將我受傷的事情抖落出去的?
他走近,將拐遞給我,作勢就要跪下“承蒙聖女”
“等等!”我熟練地將拐拄上,崴著幾筆步上前,急忙打住他的話頭。
估摸著夜潯對多半沒同他交代清楚,再加之這家夥實在不會看眼色。
萬一再將破廟和那方邪師的秘境說出來,宸王那邊又是頗有心機之人,到時後果不堪設想。
我靈機一動,趕緊攛掇小瘸子出門“你既然知道我受傷了,就不要弄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出門去給我抓點活血化瘀的藥來才是正經!”
小瘸子如夢初醒,連連點頭應下“這就去,這就去!”
“啪”地一聲,折扇被合攏在手的聲音,宸王微有些探究地開口“聖女受傷,隻用那些普通的藥怎麽行,不如”
我不接話,徑直握住他拿折扇的手,真誠又親切地將他望著“不如去茶館一敘吧,哪兒涼快咱就去哪兒!”
宸王盯著那隻被我握住的手晃一出神,旋即綻出明媚一笑,那笑容在這尷尬勁頭上略有些刺眼。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他微偏頭溫和地詢問。
我揉了揉鼻子,抬手去茶額角上的汗,他又甚是貼心地鋪開折扇為我打風,眼中暗有期許。
宸王若是在驛站逗留久了,再次碰上小瘸子都還能應付,萬一親眼看到憑空出現的夜潯,那事情就難辦了。
這家夥生來就是天潢貴胄的命,身上的太廟正氣更是讓邪祟畏懼不得,遑論給他施術攝取記憶了。
可這思來想去,我腦子裏對皇城裏的映像,除去皇宮和驛館,就是那個脂香撲鼻,鶯歌燕舞的花樓了。
我總不能邀人家去那種地方一敘吧!
遂衝他嬌羞一笑,聲音放得柔柔的“要不,你定吧!”
宸王眼中流光婉轉,甚是欣喜的一合折扇“那我出去等你!”
我梳洗穿戴好就拄著拐出門了,卻看見驛館外麵除了宸王的馬車,居然還停了另一隊人馬,看他們的打扮,是宮裏來傳人的太監沒錯。
可他們礙於宸王的威壓,並不敢上前叫門,一溜人隻得耷拉著腦袋幹站在太陽底下。
見我在門口,為首的太監伸了伸脖子想要開口,碰巧對上宸王的目光,又隻得訕訕地縮了回去。
我站在門前,進退兩難,一個宸王已經夠讓我頭大的了,絕不能讓那幫太監們知道我有傷的事情,他們表麵上個個一副老實模樣,背地裏卻很能惹是生非。
我一咬牙,趁還沒出門,趕緊把手裏的拐給扔了,攢力將內息凝入腳下,這樣能暫時補助法身的運轉的生氣。
強行逆法而行會被反噬,雖然不清楚有多嚴重,但支撐著我走上馬車應該足夠了。
我提起裙擺,深吸一口氣,飛快的略過前來接我的宸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馬車。
頓時,中了屍毒的腳踝處有綿密的痛麻之感傳來,那痛隻不過比起久坐壓麻的感覺要強烈一些,我伸手捂了捂,還好,沒我想象中嚴重!
“你沒事吧?”宸王擰著眉頭擔憂似的看著我。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本來就隻是磕碰到的,沒多大的事!”
馬車徐徐前進,宸王將折扇隔在我們中間,剛好打出來的風能將我和他都照顧到,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那個被稱梁大叔的人又是?”
果不其然,還是一點也不委婉地要打探我的底細。
“梁大叔?那個?”我撐起身子坐好,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複又幽幽憶起一張臉來“你說那個小瘸子?”
他不置可否的挑眉,我往有扇子的地方湊了湊“他是我在街上撿的來跑腿的,當時身上有傷,我救了他而已!”
宸王不再追問,紅潤著一張臉鎮定地點頭。
大約是到了城中,外麵縱使炎炎烈日卻也擋不住這皇城的繁華錦繡,藏在濃蔭裏的鳴蟬聲嘶力竭,和著男女小販的吆喝,熱鬧至極。
麵前伸來一隻修長手的,宸王躬在馬車門口,笑意淺淺“走吧。”
其實我內心的拒絕的,但礙於我那隻受傷的腳,便隻好硬著頭皮,手隔衣袖握住了他。
我們進去的,是一座古樸低調的樓,雖如此,卻與那花樓的門前的盛況相差無二。
隻是那裏繁雜的脂粉味,到這裏就變成了嫋嫋的茶香,裏麵銅鑼皮鼓敲敲打打的好不熱鬧。
宸王一路領著我上樓,都不用開口吩咐,小二識趣地帶我們去了樓上正中的雅間。
他先是禮數周正地將我扶穩坐好,與小二交代了幾句便落坐在與我對麵。
我隔著垂地的珠簾往下看,樓下高台上一群濃妝豔抹之人正打殺得賣力,台下一群人興致勃勃的叫好聲一陣高過一陣。
我上輩子被養在深宮中,對於宮外的世界隻有個囫圇的模樣,縱使禮樂詩詞樣樣精通,但對於這凡俗的東西卻實在是好奇得緊。
後來當上了無常,因為對這些東西感到新鮮又喜歡,正因為如此,我前一百年的幾乎全在拘魂與聽戲之間日夜顛倒,不辭辛勞。
老實說,這凡界就不存在有我沒聽過的戲,隻不過是以前和小黑擠大梁,現在坐雅間的區別。
宸王將戲折子推給我“想看什麽自己找找吧。”
我順勢將它退回去,擺手道“還是你安排吧,刺激一點的故事就行!”
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片刻後,若有所思地向著身旁的隨從低語幾句,那人得了命令飛快地轉身下樓。
雖不清楚他做了什麽,但不一會兒那銅鑼皮鼓的敲打聲就戛然而止,不管在台上或者是準備上台的人,統統被請去了幕帳後。
看台下吵嚷聲不斷,大家看得興起的東西被突然打斷確實很窩火,那種感覺我當年也深有體會,雖嘴上不說,但心中雖然已經將那半路攔戲之人裏裏外外罵了個遍。
但現在這可惡之人終於輪到我來當了。
我端起一盞茶,慢慢悠悠的吹起浮於水上的茶沫,眼風瞥見幕簾後麵出來一個老者。
他先是陪笑道歉,等不滿聲漸息,隨後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報幕“請各位欣賞新戲‘六鬆鬥打東門慶’!”
我被著幾個字驚得氣血不暢,一口茶水從鼻孔裏噴了出來。
宸王貼心的遞上一張錦帕給我擦拭,甚為得意“很刺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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