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道長
況且,像蘇玉骨那樣風情萬種的姑娘,原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那樣的女人太聰明,相處時,也太讓人覺得心累。
相比之下,像花影那般簡單的姑娘,相處起來,反而叫人覺得十分輕鬆。
赤燁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候又想起了花影——
他並不覺得不適,反而還想起了一句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花影便是這樣一朵潔白素淨不染一絲塵埃的芙蓉花。
但有時又像是一朵朝陽而開的向陽花,永遠積極地追求著陽光,而絲毫不畏懼黑暗。
想到這裏,赤燁又忍不住勾起唇角笑起來。
一旁的燕飛看著他這高深莫測的笑容,莫名感到一陣膽寒,他覺得,赤燁這幾日裝病裝得,有些神經錯亂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燕飛,甚至包括整個赤府的下人們,都感覺到了這一點。
燕飛驚悚地問道:“你笑成這樣做什麽?”
是不是又在心裏謀劃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這是燕飛在心中補充的問題。
但是他並沒有膽子問出口——赤燁有多麽恐怖,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然而,赤燁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正色地,一字一頓地道:“我、沒、有、在、笑。”
燕飛:“……”
你還敢更睜著眼睛說瞎話一點麽?你當我是瞎的麽?
燕飛不屑地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這才想起了他來赤府的正事兒來,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道:“我今日來,是想要誰告訴你,花影病了,聶寬派了位姓王的捕頭與她一同負責掘墓案,這個王捕頭非同尋常,你要更加小心才好。”
“這好像是你更應該擔心的吧。”赤燁斜睨著燕飛,頓了頓又轉開了話題道,“難怪那丫頭這幾日都沒再來赤府了,原來是病了。”
沉默了一陣,又輕笑起來:“多半是心中藏著事兒,鬱結成疾,你若有空,多帶她出去走走,不要成天撲在案子上,這病自然就好了。”
“切,那你怎麽不自己去?”
赤燁撒下了一把魚食,一雙墨色的眼涼悠悠地看著燕飛,冷然道:“我在生病,飛飛。”
聲線清寒,卻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燕飛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
這還是頭一次,一向毒舌腹黑的赤家少爺吃了癟。
燕飛頭一次覺得,被叫了“飛飛”居然心中不覺得鬱悶,反而十分的心情愉快!
許久之後,燕飛終於笑了個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又恢
複了肅容,一臉正經地看著赤燁,正開口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個小丫頭跑了過來稟告道:“少爺,蘇姑娘他走了。”
燕飛忍不住心中一驚——
這小姑娘的步子走得異常的輕,那輕功絕不會在他之下。
他忍不住挑著眉看著一臉淡然地赤燁。
看來,他這些天在病中,也並不是將這些是全然都放下不顧的,他自有他自己的一番打算在。
燕飛失笑著搖頭。
看來他的擔憂反而是多餘的了。
他轉身欲走,卻聽到身後的赤燁道:“你可不必回避。”
他轉回去,赤燁依舊是那個淡淡然的樣子,抓起一把魚食撒下去,漫不經心地問:“如何。”
那語氣太過於稀疏平常,聽起來,竟像是在問“你今日是否吃了早飯”這樣簡單的問題。
小丫鬟不知何時已經退去了平常那副天真的麵孔,一張稚嫩的臉上露出了不同於年齡的成熟,壓低了聲,用隻有他們三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她確然不是個普通的藝妓,她的背後似乎有個大組織。但是同時,她又效力於別人。”丫鬟的聲音頓了頓,流露出些許慚愧來,“隻不過她過於警惕,我並沒有查出她效力於何人,也沒有辦法查出那兩個組織的所在。”
“如此……”赤燁半眯著眼睛沉思了半晌,才開口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應聲而退,赤燁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臉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愉悅輕鬆的神態。
而燕飛的臉上,也是已經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蘇玉骨有異,這是他們一早就察覺到的。
但是這並不妨礙赤燁接近她——
原本,赤燁就是為了骨頭才接近她,兩人各懷鬼胎,也沒有誰是欠了誰的。
但是若是蘇玉骨背後有著兩股巨大的勢力,那一切就會變得十分的棘手。
更重要的是——
他們沒有時間了。
而骨頭……仍是完全沒有蹤跡。
燕飛終於能夠體會到花影所麵對的那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頭,半晌後卻也隻能徒勞的放開。
他毫無辦法——
雖然知道了可以救助赤燁的方法,可是,要找一截十八年前便已經遺失的骨頭,這是談何的容易!
燕飛向來藏不住自己的心事,赤燁隻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卻竟是笑了起來,突然問道:“燕飛,這兩年間,赤府在京城迅速立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站到這麽高的地方,你可是靠的是什麽?”
燕飛猜不出他這時
候聞這種問題的意圖,卻還是認真地想了許久,才不太確定地問道:“因為你的能力出眾?”
赤燁笑著搖了搖頭,這幾日裏慣常半閉著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目光中折射出一股常人難以與之比擬的堅毅:“那是因為,不論大小生意,不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放棄。”
一直到很久之後,赤燁看著燕飛的衣角閃過,徹底除了出了赤府,他臉上淡定的神情才慢慢地被卸下,換上微微蹙起的眉心。
半晌之後,錦鯉池邊響起了一聲歎息。
其實,他又何嚐不感到疲倦。
可是他沒得選。
赤燁做了個夢,夢中是一片無法望見盡頭的花海,花海之上有個渾身赤裸的女嬰,正撕心裂肺地哭著。
赤燁想過去抱抱她,卻進不去那一片海洋,隻能站在花海之外,看著那小娃娃哭得滿臉通紅。
最終,女娃娃哭得睡了過去,眼角還掛著淚珠,卻麵容平靜,吮著自己的手指頭沉沉的酣睡著。
赤燁站在花海之外,同那小女孩明明隔著很遠,卻不知為何連她眼角的淚珠都看得十分的清楚。
半晌後,那場景忽然一轉,變得十分模糊。
那似乎是一個布滿迷霧的林子,林子的深處,有個穿著墨藍色長衫的男子,身影頎長。
大霧之中,赤燁看不清他的神色,卻隱約覺得,他是在笑。
赤燁就這麽靜靜地同他對視著,許久之後,男子輕聲地開口道:“你若是想活,便拿你身上的一根骨頭來同我換。”
那聲音事情清寒,赤燁卻覺得,那仿佛是敲擊在他身上的重錘,他駭然地睜大了雙眼,失控地喊道:“你把我的骨頭藏到哪裏去了?你把它還給我!”
男子卻是輕笑,他俯下身子抱起了個嬰兒——是方才那個睡在花海之中的女嬰——便悠然地轉身離去了。
赤燁極快地做出了反應,拔腿便追了上去。
然而奇怪的是,那藍衣男子明明腳步放得很慢,赤燁卻怎麽也追不上他,隻能眼看著他越走越遠,那清寒的聲音便散落在風中,不斷地循環著,重複著——
“姻緣命定,何須苦索——”
姻緣命定,何須苦索……
赤燁猛地驚坐起,卻發現自己仍是身處赤府之中,他誰在一塊怪異的石頭鋪成的台子上,周圍是一群奇裝異服之人,正手執著法器,圍著他所在的台子咿咿呀呀地吟唱這什麽。
是了,他久病未愈,這是他的母親請來做法的道士。
然而,夢中的藍衣男子又是誰?那個小女孩同他又有什麽聯係?為什麽他
會做如此怪異的夢?又為什麽……這個怪異的夢……竟給人一種無比真實的感覺——
就仿佛是親身經曆過一般。
赤燁甩了甩腦袋,無力地遣退了那些那些圍著他唱唱跳跳的道士們——
戲是做給別人看的。
京城中有太多雙盯著他看的眼睛,所以即便是在不相幹的道士麵前,他都不得不做足了戲碼。
赤燁的嘴角掛著抹讓人不易察覺的嘲諷的笑,看著那一群道士退下去的背影。
其中一個道士走在最後頭,臨出門時慢慢地回過頭來,向他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赤燁並未說話,隻是小小的點了點頭,甚至神色都未變,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悠悠地起身,往書房走去。
為了掩人耳目請了那麽多的道士,其實真正相見的,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赤燁剛一打開了書房的房門,便見到一身道袍的異人,正大搖大擺地坐在他平日裏慣常做的檀木椅上,手裏捧著他的《道德經》正看得津津有味。
一聽到開門聲,異人便轉過了身來,看著赤燁笑道:“赤公子,別來無恙啊。”
赤燁合上門,對著他微微笑:“道長。”
赤燁猶記得半年之前,他初遇異人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傍晚,他外出談生意歸來,還未進府,便見到了在府外死纏爛打糾纏不清的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