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賬本
她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卻又無法忽視赤燁對蘇玉骨的感情，甚至更無法麵對自己的心思。於是隻能逼自己去逃避這個問題。
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一起，堆積在花影的心底裏，腦海中。
花影隻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之感向她襲來。
花影覺得，她是真的累了，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要逃離京城的衝動——不論是什麽掘墓案還是盜竊案，她都不想管了。
花影病了，病得又急又凶，請了好幾位郎中，吃過了不少的藥，然而並不奏效。
方陽聶寬和周越都去看過她幾次，花影一臉病容地臥在家中，手裏竟然捧了一本《道德經》！
掘墓案的調查因此而停滯不前，聶寬見花影辛苦，便派了位王捕頭協助花影一同調查此案。
這位王捕頭，平日裏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一向板著一張臉，隻有在討論案情的時候，才會滔滔不絕地講話。但是他麵冷心善，有時來同病中的花影討論案情，還會帶點糕點給她。
花影因在病中，舌尖苦澀，其實十分食不知味。但是又不好扶了王捕頭的好意，隻好每次當著他的麵，都假裝自己吃得十分享受的樣子。
直到有一次她沒忍住地微微皺了眉，王捕頭才豁然反應過來，卻是搖了搖頭，爽朗地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在病中，吃什麽都是苦的，下次應當直接給你帶些方糖過來才是。”
花影想到這幾日收到王捕頭的頗多照顧，心中已是十分感激，因此垂了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大哥，這幾日辛苦你總要照料我，還要顧及到我的口味，實在是不好意思。”
王捕頭看著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眉眼間卻滿懷著長者的慈愛。
花影不知為何，隻要麵對著王捕頭，總覺得十分的親切。
王捕頭看著是個糙漢子，實際上心思十分細膩，微笑著替花影關上了房間的窗戶，才又到了她的床前：“你我本是同僚，如今你生了病，我又年齡稍長於你，對你多加照拂，這是應該的。”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人，眉眼間竟然十分難得的帶上了幾分溫柔繾綣，“我家中有個幼妹，同你一般大小，可是十分的嬌慣。”
王捕頭大體上也知道花影為掘墓案一事煩得頭昏腦漲，查了這麽長久也沒個結果。他一貫了解那些小捕頭急於立功揚名的心情，況且據他之前的打聽，花影原本就是個十分積極上進的孩子，遇上如此情況，這病多半是急火攻心而導致的心病。
王捕頭心思通透，看著眼前這個同他妹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如此的瘦削，十分不忍心地勸道：“小姑娘
家家的，原本就該嬌生慣養，而你能為民除害除暴安良，其實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不必再放在心上擔憂。”
花影滿懷著感激看著王捕頭，半晌之後，卻是長歎了一口氣，問出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來：“王大哥，你說，若是一個人的心中總是想著另一個人，總擔心他會有事，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裏。”
王捕頭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對著花影眨眨眼睛：“那可能，是因為他十分的在意這個人，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十分的脆弱，十分需要別人的關心和照顧吧。”
十分……脆弱……
花影的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了赤燁那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的淡淡然的眼神，一陣劇烈的搖頭——
如果說赤燁是十分脆弱，那她花影簡直是弱柳扶風了！
赤燁是絕對不可能脆弱的！
王捕頭一臉被嚇到的樣子，十分愣怔：“花影……怎麽，花影認為我說的不對麽？”
“……”
花影急忙道：“不不不，王捕頭你講的很有道理，我……”她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終於想出了個極其合理的解釋，“我隻是腦袋有點暈，剛剛是在把這暈乎暈乎的感覺……甩走！”
王捕頭：“……”
還是頭一回聽說腦袋暈是要靠甩的！現在的小姑娘真的是……
王捕頭看了一眼滿臉正直的花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是忘了你正在病中，你早日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許久之後，花影獨自一人在房中，望著桌上放著的她還未吃完的糕點發呆。
十分在意那個人，才會這麽擔心他的安慰——
她十分在意赤燁，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無聊。
裝病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
赤燁在賬房中翻著賬本，一邊翻看，一邊心裏做著第十七遍的演算——
今日不想再看書，而池子裏的那幾條錦鯉，再喂下去，怕是要被活活撐死了。
重點是赤老夫人剽悍，明知他這病是裝的，卻還要將計就計，將這生意場上的大小事宜全部攬了過去，半點不讓他接受。
赤老夫人話多，但是處理起這些事時自有自己的一套鐵血手腕在那裏，雷厲風行，是的同行們聞之而色變，老人家非但不覺得累，還樂在其中，仿佛找到了新的消遣和精神寄托。赤燁也就隨她去了。
再加上這赤府上下的大小事宜原本就有常總管在打理，一向沒他什麽事。
於是，赤燁竟成了整個赤府中最閑的人，閑到在賬房裏一遍又一遍地算著月前的賬目。
偏偏赤燁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一本正經地反複翻看著賬本，眉頭因為平日裏的習慣而微微蹙起。
站在一旁的賬房先生看著他家少爺陰沉沉的臉，心中十分緊張。此刻明明已經是深秋，他卻額上汗珠直冒，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慌。
在赤燁翻到第十三遍的時候，賬房先生的雙腿已經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了，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腦海裏冒出來——
天哪！我犯了什麽罪？為什麽少爺看這個賬本要看這麽久？雖然我不胡亂記賬但是可能也有粗心計算錯誤的賬目啊！為什麽少爺的眉頭越皺越深了？天啊我一定是犯了個很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一定導致的少爺的生意有了很大的損失！嗚嗚嗚……都怪我，我有罪，我要被辭退了！我家中還有老母幼女和嬌妻啊！丟了這份工作，這一大家子人要怎麽養活啊！啊！天哪！天都要塌了啊！
賬房先生輩從心起，簡直立刻就要留下了眼淚來，滿麵淒苦地看著他家少爺，掙紮著問道：“少爺，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麽？”
赤燁從賬本之中抬起頭，望向賬房先生時眼中帶了點莫名其妙：“挽回什麽？”
他看了眼手中的賬本，又看了看麵錢麵色蒼白的賬房先生，想了想道：“賬目做得很仔細，你做的很不錯，這個月你多領二十錢，算是獎勵。”
賬房先生哽咽著道：“好的少爺，我這就收拾包袱走……誒？”
方方方方方才他家少爺說什麽來著？獎勵！二十錢？他做的很好？
那也就是說——他不用被辭退了？？
賬房先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基急於找他家少爺做個確認，一抬頭卻見他家少爺已經放下了賬本，一言不發地走遠了。
此刻，赤燁的心中想——
算算時間的話，錦鯉池中的那些魚，應該已經消化完了吧……
赤燁回房中拿了些魚食，十分悠閑地信步向錦鯉池走去，還未走到，卻聽到身後有風聲嘯過。
赤燁不動聲色地勾著唇輕笑——
他心中已經十分清楚那人是誰。
以那人的武功，若不是故意放水讓他聽到聲音，他是絕不會有機會發現他的到來的。
赤燁腳步未停，隻是笑著招呼道：“飛飛，你來了。”
燕飛渾身一僵，正架著輕功，險些跌進池子裏，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子，帶了點幽怨地看著赤燁，怏怏地喊道：“公子。”
赤燁餘光瞥見了燕飛的狼狽，心情無端地大好，忍不住彎了彎眼角，卻默不作聲。
燕飛自討了個沒趣，安靜了
一會兒又忍不住道：“我方才翻牆進來時，在赤府的大門口見到了蘇玉骨，她倒是深情，這幾日一日不落地來看你，即便被拒之門外還這麽堅持不懈。”
赤燁想到蘇玉骨那精致的妝容和窈窕的身材，仿佛立刻便聞到了那淡淡的胭脂味，眼角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甚至帶上了點不耐，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赤燁微微蹙了眉頭，道：“前段時間聞慣了脂粉味，實在是有些膩味。”
其實這些日子，赤燁一直在府中呆著，蘇玉骨每日都來，卻每日都吃了閉門羹，他是知道的。
他的母親一向不喜歡蘇玉骨，回回她來便叫人將她拒之門外，他一直看在眼裏，卻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同蘇玉骨虛與委蛇了這麽些日子，其實並沒有打探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雖說人生如戲，但是每日都這麽帶著麵具地或者，時間久了，其實也挺讓人覺得疲憊。
這次因為他的“病”，能夠難得的清閑，他也並不想被打擾。
況且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