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槿乘著騾車回了王府,她家裏人仍住在原來的院裏,隻是另外的兩戶人家已遷了出去。父母站在門口翹首以待,遠遠見著她,便都滿臉喜色地迎上來,牧槿之父憨憨笑道:“大妞兒回來啦。”
“阿瑪。”牧槿抱著包袱低聲喚道。
婦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瞧這臉色紅潤潤的,真享了福了!”
“快進屋吧,你額涅做了你愛吃的。” 牧槿之父揮著手道。
於是她被父親催著母親拉著進了院,在堂屋炕上落座。母親果然做了一桌好菜,臘肉炒了蒜葉,鹵羊肉切了一盤,還有幾碟點心。
母親甚至給她斟了一杯酒,道:“下午沒差事了吧?陪你阿瑪吃幾盅。咱們家牧槿果然是有福氣的,能得福晉青眼,回家一趟還叫兩個侍衛護送,嘖嘖。”
牧槿張了張嘴,想自己恐怕是被打發回來了,終究沒能出口,抿了口酒,問:“阿瑪和哥哥如今領的什麽差事?”
牧槿之父笑著回道:“還是原來的。就是你弟弟前些日子被叫進去給世子伴讀。”
牧槿一驚,定了定神,道:“是麽。”
牧槿之父道:“可不是麽。咱們家能抬了籍,這都是托了你的福!”
牧槿卻道:“是福晉心慈,王爺給的恩典。”
牧槿之父連聲是,婦人卻輕聲嘀咕了句:“抬了包衣,怎麽不索性給個正身旗籍。”
牧槿聞言心中慍怒,可還沒等她話,父親已是一耳光扇過去,指著跌坐在地的婦人罵道:“不知好歹!主子給臉,你還得寸進尺了!”
依著婦人原來的脾氣,肯定是要大鬧一通,眼下卻什麽話也沒有,捂著臉爬起來,沒事兒人似的仍舊給父女兩個斟酒布菜。
牧槿瞧她這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裏別提多詫異。
婦人見女兒盯著自己看,道:“你這回回來要住幾日?可是福晉要你瞧瞧新房布置?”人人都她家牧槿是福晉身邊最得臉的,在王爺跟前也能上話,走到哪裏都有人奉承,這女兒果然是生著了。
“呃,嗯。”牧槿低頭吃菜,隨口應了。
婦人道:“新房就在正院後頭,地方雖不算寬敞,可挨得近。王爺早就讓人把牆都粉刷了,裏頭現在都空著,就等嫁妝進來好布置。”
牧槿點了點頭,道:“我回頭看看去。”
婦人笑道:“你是主子身邊第一得意的人,自然知道她喜好。”
牧槿得母親如此賣力地討好誇讚,臉皮有些發燙,也不理她,隻管吃喝。
婦人忽而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新進府的那個狐狸精吧?可要叫福晉提防著些。王爺自從她來,也不尋別人了。那就是個下賤胚子,專會勾搭男人。”
牧槿眉頭一皺,道:“主子爺的事兒,您也敢嚼舌根!”
婦人道:“我也不到外頭去,不是為了給你提個醒兒麽。”
牧槿瞥了她一眼,道:“福晉是什麽身份,哪會跟她計較!您就別操這份心了,但凡被人抓著一點把柄,咱們一家都沒好果子吃。”
婦人從善如流道:“好好,我不。”
牧槿匆匆吃完,便回廂房午歇,盤腿坐在暖炕上做著針線活,總覺得心下忐忑,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錢昭。
攝政王府大殿中,朝議剛散,漢臣們紛紛退出,接下來便是多爾袞信賴的滿洲大臣和宗親王公才得參與的會議。
多爾袞忽然點名道:“馮銓,你來一下。”
馮銓走在最後,本就要跨過大殿的門檻,此時蒙恩主召喚,急忙撤回腿來,既驚又喜地趨於王駕前,躬身道:“王上。”
多爾袞問道:“聽烏巴海向你家提親?”
馮銓暗暗心驚,不知他什麽用意,隻得老實答道:“回王上,確有此事。”
多爾袞笑道:“若能成,不失為一樁美事。”
馮銓當即跪而叩頭道:“王上賜我家與滿洲為婚,臣萬幸。”
“起來話。”多爾袞虛攙了他一把,道,“如今下漸平,自當滿漢無別。去吧。”
馮銓起身,道:“臣告退。”他完退出殿外,經深秋的北風一吹,才覺身上冷汗淋漓,打了個寒戰,立刻快步往王府大門而去,趕著回家處理這意料之外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