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五十八章(上)
第二日,多鐸一早起來尚惦記“秋水”,錢昭讓人仍給他一燉盅,道:“便是拿‘泉’泡的。”
多鐸見是燕窩,不免嫌棄,皺眉道:“味兒忒怪……”
錢昭笑道:“知道你不喜甜食,是拿雞湯滾的。入秋了太燥,吃這個潤潤。”
多鐸不忍拒絕她一番心意,便舀了一匙,見是純淨的玉色無一點黑絲雜毛,抿了點嚐嚐,竟發覺味兒不壞,就整盅喝了。故意把瓷盅遞給她道:“上回的羊肉絲炒得不錯,晚上給我備著。”
錢昭蹙眉道:“別鬧,明兒納采,你在這算什麽事兒。”
他笑道:“夫婦哪有總分著住的。”
她望著他道:“未婚便是苟合,王爺是有癮麽?”
他張口便想答“是”,可也嚼出她字裏行間的冷意,怕那一盅就砸到臉上來,隻得摸著鼻梁嘀咕:“那要熬到幾時才行?”
錢昭幫他戴了暖帽,送他出院門,臨別前道:“左不過再有一個多月,到時候日日對著,瞧也瞧煩了。我還未曾有過這樣待嫁的日子,興許夠時間繡一方喜帕。你人不來,也可寫信來。”
“明明瞧得著,寫信做什麽。”他老大不樂意,可想到她如此鄭重而雀躍地等著做自己的新娘,又覺萬般甜蜜,戀戀不舍地握住她一雙手,道,“一定會讓你嫁得風風光光。”
錢昭笑著點頭,目送他離開。太監王潛上前稟告,林瑜有要事求見,錢昭便命人引他到書房。
林瑜行了禮,道:“福晉,那個賣石料的陳采送了謝儀來。”著把隨身的一個錦盒打開,放在她麵前幾案上。
錢昭見是一幅尺許大的緙絲花鳥,裱得十分精致,其上一張荷葉一朵半開的荷花,的雀兒懸停在半空,生動有趣,絲料的色澤卻有些暗淡。她欣賞了一會兒,道:“這東西大約不是新的,恐怕比他先頭給的那五千還貴重,這筆生意做得不值呢。”
林瑜笑道:“估摸著也不是為了工部還未結欠的三萬兩,就是個投名狀。”
錢昭合上蓋,道:“若是沈子蕃的真品,可不是有錢便能得的。大禮受不起,退回去吧。”
林瑜道:“福晉若不受,姓陳的恐怕有段時日睡不著了。”
錢昭笑道:“莫非我還要管他睡不睡得著!罷了,你去跟他,東西拿回去,有為難的事兒卻也可以尋你吐吐苦水。”
林瑜頷首應了聲“是”。
錢昭這才道:“林先生坐吧。上回的事兒,勞煩你了。”著又命人看茶。
林瑜在下首落座,笑回道:“不瞞福晉,在下也落著了辛苦錢。”
錢昭笑道:“瞧,索賄如此容易,仿佛理所當然。”
林瑜卻道:“並未索要,規矩如此。我若不收,便是真心幫忙辦事兒也會被疑心要害人。大約自古由來如此,前明從民間至官場都心照不宣。如今清開國之初,法度嚴謹,用不了幾年定是比前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錢昭道:“洪武年人皮實草都擋不住,料來嚴刑峻法並非治本之策。不知先生有可有良方?”
林瑜捧茶搖頭道:“都治河難,這可比治河難上百倍。依林某眼界,實在瞧不出跳脫而出的可能。”
錢昭忍不住問道:“先生既然斷定當朝與前朝並無二致,為何跳出虎口又入火坑?”
林瑜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話從不拐彎抹角藏著掖著,他思索片刻,鄭重道:“福晉應知,明季疆域從立朝之始便局限關內,越是龜縮於此,眼界越窄,君臣官民越是耽於逸樂。還有苦寒之地化外之民拿來無用的,真是鼠目寸光!多握一寸,便多一分藩屏少一些異己,膏腴之地也能更穩固。女真人眼下看來文治雖無底氣,誌向卻比前朝高遠,假以時日不定能建豐功偉業。”
錢昭失笑道:“先生高見,讓人耳目一新!隻是,這聽起來就是在賭呢,若是輸了,可真是傾家蕩產。依我看所謂豐功偉業不過爾爾,哪朝開國沒幾十年所謂‘盛世之治’,順勢而已,換哪撥人也差不多。”
林瑜搖頭道:“非也非也。起碼當今下形勢,尚無可爭鋒之英雄豪傑。”
錢昭卻道:“眼下還未見分曉,以異族統禦中原,終究隔著那一層,若是成事那可真是上眷顧。”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林瑜便告退。
舍裏端了湯藥上來,錢昭吹了吹一口飲盡。藥汁苦得讓人反胃,皺眉端了水來漱口,心道,若是多鐸禮成前還來,總免不了還要吃上幾回。
這時忽然想起牧槿,她若在,定會囉囉嗦嗦地勸,大約會“雖是太醫開的方子,這種藥也沒溫和進補的,若是用多了寒涼傷身,那可怎麽好”。想到這裏,她會心一笑,對舍裏吩咐道:“去將牧槿放出來,讓她回家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