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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錢昭抱膝蜷縮在黑暗中,盯著床頭紗帳上那一道銀白的月光。


  “錢姑娘,你在麽?”窗外有人輕呼。


  錢昭跳下床,衝去外間開了門,見裘樹民還在窗口張望,道:“我還以為沒人管我了呢。”


  裘樹民笑道:“哪能啊!你去收拾東西,掌門吩咐我來接你,今晚咱們就走。”


  錢昭應了,去裏屋拿了自己的包袱,跟著他出了院子。院外還有個廝模樣的等著他們,帶著兩人在狹巷和黑沉沉的院落中穿行,不知轉了幾個彎過了多少道門,最後進了一間廚房。廝撬起灶後的地磚,露出一個大坑,對他們道:“就這兒了。”


  裘樹民有些猶豫:“剛才不是從這裏出來的啊。”


  廝回道:“都是同一條道。”


  裘樹民咬牙下了洞去,錢昭跟隨其後,那廝:“我就送到這,你們往前走走就成,其他人在前麵等著。”著在身後把洞口給封上了。


  裘樹民端著廝給的燈走在前麵,錢昭單手撫過地道的牆麵,發現土似乎夯實過,走一段便能見到支撐頂部的木架。大約也就走了兩百步,就發現了燈光,對方更早瞧見他們,遠遠就問:“老裘嗎?”


  裘樹民答應著加快了步子。


  前邊兩條甬道交叉處有一間石室,坐了慈門的十來號人。除了傅百山,錢昭還見著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啊,你!”那個少年先一步驚詫地跳起來。


  錢昭心道,怪不得那兩個刺客去豫王府熟門熟路,原來有人打了前站。她向那中年樂師問道:“你姓林吧,叫什麽我一時想不起。”


  那樂師笑回道:“福……夫人好記性,在下林瑜,之前並未通報過全名。”


  秦殊華掃了他們一眼,輕輕擊掌,道:“人齊了,出發。”


  葉家大宅的地道一直通到兩裏之外,眾人又步行了一段,到了村外才有車馬接應。


  出了葉宅錢昭很是鬆了口氣,想起何洛會臨去時意味深長的一瞥,她心裏就直打鼓,不知是哪裏露了馬甲,自己先前應該從未見過他。


  錢昭以為眾人會一路往西南行,哪知秦殊華未到明就脫了隊,囑咐秦殊燁帶隊回寧武,她自己則領了兩個門人往北而去。


  額爾德克到太原打了個轉,一無所獲,剛回大同,聽齊步琛和伊爾德約了喝酒,便也趕去湊趣。


  “你倆倒是逍遙!”他一身風塵仆仆,髒衣服也未換下就直闖伊爾德的營房。


  齊步琛道:“你還是先洗把臉再話,要不待會兒灰都掉酒碗裏了。”


  額爾德克從善如流,自有親兵捧了臉盆巾櫛服侍。清潔一番後,他坐下一拍伊爾德的肩膀,道:“你子怎麽有閑在城裏蹲著,不用伺候英親王鞍前馬後麽?”


  伊爾德聽這幸災樂禍的腔調更是煩心,搡開他的胳膊道:“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剛從口外趕了馬回來,英親王隨薑總兵出外散心去了。”


  齊步琛笑道:“你別打岔,這子犯相思病了,我正聽他呢。”


  額爾德克好奇地問:“你看上誰了?”


  伊爾德灌了口酒,反問道:“你們認識吳三桂手下的沈朝華嗎?”


  額爾德克想了想回道:“見過兩次,長得不起眼,四十出頭模樣。你是看上他女兒還是妹子?”


  “四十了!”伊爾德差點跳起來,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不免又有些意動。


  額爾德克見他驚詫模樣,試探著問:“你……不是盯上人家老婆了吧?”


  伊爾德轉著手裏酒盅,並不答他。


  額爾德克拍著桌子道:“你句準話,要是真惦記,兄弟們幫你籌劃。”


  伊爾德想起辭別時宋椿脈脈眼波,心頭激蕩,道:“若能成事,要什麽謝禮隨你!”


  額爾德克大笑道:“好!我最討厭磨磨唧唧,既然都中意了,就隻在心底想想叫什麽事兒!”


  伊爾德道:“沈某現任延綏總兵,你有什麽好轍沒有?”


  “吳三桂這廝,成給手下人要世職,主子每回看他的請功折都心煩。”額爾德克剝了粒花生米,道,“姓沈的不是在榆林麽,咱們眼下也沒那麽快回京,找個機會弄死他,也給朝廷省些封賞。”


  伊爾德心想,這的確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也省得宋椿回頭還有什麽放不下的,便點頭道:“得做得衣無縫才成,否則怕有後患。”


  “哎哎,先打住。”齊布琛見這兩人越越邪乎,忍不住打斷,向伊爾德道,“我記得弟妹給你生了一兒一女,你把沈某之妻奪過來,莫非打算金屋藏嬌不成?”


  伊爾德心裏早盤算好了,回道:“家裏那口子就留在盛京,她住京城,兩邊都不礙的。”


  額爾德克也沒想到他如此認真,問道:“你這算納妾?”


  伊爾德低頭笑了笑,道:“的確委屈她了。往後我再想法子。”


  齊布琛與額爾德克對視一眼,心中都想,這子真上心了啊!

  伊爾德與他倆不同,出身普通諸申,十三歲披掛上陣,靠戰功才有如今地位。年紀雖比他二人都,卻一向老成世故,眼見世職爵位都要到手,要是因此出個什麽差錯,真就功虧一簣了。


  他們不忍壞他前程,齊布琛使了個眼色,額爾德克輕咳了聲道:“這事不能急,讓我先去探探那姓沈的底細。”


  伊爾德不疑有他,道:“也好。勞煩兄弟你了。”


  正話間,齊布琛的親衛在外頭求見。齊布琛便轉去廊下,親衛低聲回稟道:“主子,那邊傳信來了,要挑地兒當麵。”


  終於有消息了!齊布琛深吸了口氣,道:“好,就我去會會他們。你安排人手。”完轉身進了屋,俯身對額爾德克道,“差事有眉目了。”


  多爾袞最厭煩燕京的盛夏,酷熱難當,躁得人頭暈目眩。這下了場雨,傍晚涼爽了些,他剛看了宣府遞來的密信,便帶著十幾名侍衛轉去豫親王府。


  多鐸隻來得及在二門迎他,問:“來看七麽?”


  多爾袞的確好些沒見過孩子,便道:“七阿哥腹瀉好了嗎?”


  “早好了。這子壯實著呢。”多鐸領著他進了內院,奶娘正抱著孩子在院中散步。


  奶娘見他二人來,抱著孩子也沒法行禮,頷首微彎了彎腰。多爾袞示意免禮,將七阿哥接了過來。


  七阿哥似乎認得他,抱在懷裏還笑著撲騰了兩下。他低頭逗著孩子,卻向多鐸問道:“最近有她消息嗎?”


  多鐸含糊其辭地回道:“順藤摸瓜,很快就有準信了。”


  多爾袞又問:“你知道昭……錢昭現在何處?”


  多鐸極不喜歡她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想起牧槿錢昭那時常以淚洗麵,心中不免窩火,不耐煩地道:“她的事你就別管了!”


  多爾袞聽他如此,心裏極不痛快,那密信所報之事便一個字都不想提。但看著懷中的幼兒,既像自己,輪廓眉目又隱約有她的影子,隨即心平氣和。心道,不妨命何洛會將人送來。


  馬隊在縱橫的丘壑中行進,坡地都開做一畦一畦的梯田,正是麥熟時節,到處可見忙著收割的農人,連直起腰朝他們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


  “快到了。”柳先生望著前方道。


  劉大牛等人也因為家鄉漸近而輕鬆興奮起來,催著馬跑前跑後,高聲談論起前兩日一直不敢的話題。


  劉大牛向柳先生問道:“先生,您瞧那西軍的兩個子是不是都想求娶咱們掌門?”


  裘樹民卻道:“去去去,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先生您瞧他們哪個靠譜?也幫掌門過過眼。”


  劉大牛嘿嘿笑道:“不論姓孫的還是姓李的,賣相都不差,長得可比你老裘精神多了!”


  裘樹民雖自知不是俊俏漢子,卻不樂意被他埋汰,老大不高興地道:“大老爺們長得俊有什麽用?”暗裏腹誹道,還能去堂子裏做相公不成?


  柳先生大笑道:“哈哈,依我看,這男子的長相真挺要緊。你們想啊,要有個相貌醜陋舉止猥瑣的人出來自己是無上明君,大夥兒是先跟著瞧瞧這人到底如何,還是一棍子打死再挑個看得上眼的主?”


  裘樹民死心不息,向騾車裏的錢昭道:“俺懂得少,錢姑娘你看。”


  錢昭笑道:“柳先生得對,不是英偉的美男子,生有奇相也可,比如什麽雙臂過膝,麵皮赤紅,腳踩七星之類。”


  裘樹民撓著後腦勺道:“雙臂過膝?那不是猴兒嗎?”


  劉大牛在前頭怪笑:“你頭上長倆犄角就是貴相了。”


  裘樹民策馬追著打他,道:“你爺爺頭上長犄角那就是東海龍王,吐口水就淹死你!”


  錢昭瞧他倆越追越遠,向騎驢走在前頭的柳先生問道:“曾聽劉大哥,柳先生以為大明失德才有覆國失土的結局。不知何解?”


  柳先生回頭望了她一眼,道:“不過一家之言,姑娘權且聽聽。我以為有三條,一為胥吏之害,二為條鞭之法,三為東林誤國。”


  “先生以為首要竟是胥吏,不該是貪腐橫行麽?”錢昭問道。


  柳先生指著山坳處一個村落道:“到了。我在村裏辦了個書塾,教這些漢子寫字算術,不如你也來試試幫忙講幾課。到時候我再仔細來,錢姑娘或指教一二。”


  錢昭在車中欠身,道:“先生言重了,錢昭豈敢擔此二字。我對鄉野民生一無所知,才真要求先生‘指教’。”


  柳先生拍著驢,笑道:“好,但求互相砥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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