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雪崩

  初雪之後,往年都是迎雪賞梅宴。今年開戰,陛下下令取消了這個宴席。鍾漪和侯初彤采了雪釀了新鮮的梅子酒,做了梅花酥餅。


  為謝她,鍾漪請她在公主府吃銅鍋涮肉。


  冷天氣,就該吃銅鍋。圍著鍋子就覺得暖。


  鍾漪攪著鍋裏的肉,看著炭火盆裏的銀碳。這外麵冷冰冰的,屋子裏倒是不冷。


  “他們在邊關靠什麽取暖?也燒銀碳嗎?”


  這幾日侯初彤一直擔憂前線戰事,心情一直不佳。今日可被公主逗笑了。


  “公主真是說笑,邊關哪來的銀碳。有時候怕是要靠抖來取暖。”


  鍾漪放下手中的筷子,猝不及防地搖著侯初彤的肩頭,嬉皮笑臉道:“是這麽抖嗎?”


  一陣哄堂的笑聲,打消了日久的陰霾。自大戰開始,好久沒有笑過了。


  嬉鬧一會兒後,二人消停終於了。鍾漪又吃了兩口,心中泛起一絲擔憂,“你今日在我這裏,你家老太太不生氣嗎?你家不釀酒,做餅嗎?”


  “祖母說沒心情做,就沒做了。公主要不趕明兒去隔壁坐坐。”


  “我才不去。老人家都不喜歡我的。”鍾漪悶頭吃菜,默不作聲。這和國夫人是太皇太後的表姐,那肯定也是和那位差不多的。她心中一直都很怕這些厲害的老太太。卻也覺得她兒孫都去邊關,有些可憐。


  “我半天陪公主,半天陪祖母。若是你能去,我就省得到處跑了。”


  鍾漪歪過頭來打量著侯初彤,壞笑著說:“你不是不想做人家孫媳婦了,現在祖母,祖母叫得親熱。你到底怎麽想的?”


  “當然不想做了。那做得一日,就得盡一日孝。日後,就跟我沒關係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忽閃地眨著,說完還緊忙吃了口肉。一看就是說謊了。


  “那行,你和離之後,若是你家裏怪你,你就住我這裏來。我京郊還有個莊子。若是全京城都看咱們不順眼,咱們就去京郊住。”


  鍾漪偏沒勸她,就是依著她向下說。


  她看著侯初彤臉上波瀾不驚,可筷子卻動得頻,夾了些亂七八糟的菜。也不管自己吃不吃。


  再看看她盤中的青菜,鍾漪一筷子搶來,打眼瞧著著綠得滴水的青菜。


  “你說,打仗是不是就因為這樣。嫌自己碗裏的飯不夠多,地盤不夠大,想搶別人的。”


  侯初彤回過神來,也沒客氣,將她那邊的羊肉都搶來,哼了一聲說:“不光搶地盤,還要搶公主呢。”


  這話讓鍾漪想到了自己被擒的事情,那事情最後如何了她也不知曉,也沒人再提。是不是那些西荊人都死了。


  西荊人為什麽能潛進我國國都呢。肯定有人做內應吧,西荊的人還了解她的喘疾。這更不合理,難道宮裏有內奸?

  這麽大的事情,也沒見他們查呢。


  侯初彤走了以後,鍾漪拿了令牌進宮,想將這個事情告訴鍾沐。


  可她沒想到皇兄好像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隻叫她不要管了。


  這麽會兒說著,欽天監突然有事請奏。


  “陛下,臣觀測到,西北可能暴雪後有大風,很可能引發雪崩。”


  站在鍾沐身側的鍾漪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於是問道:“雪崩?什麽是雪崩?”


  “長公主有所不知,暴雪擠壓在山坡,如果有大風刮過有可能會引發雪體滑落。在山下的人就會致命。”


  鍾漪沒想到這雪下得那麽好看,還能害人?隻是誰會沒事幹,在雪山下麵溜達?

  她這邊疑惑著,鍾沐麵色已變,沒叫她再留在朝暉殿,把她趕了出去。


  鍾沐眉頭簇起,惴惴不安地問:“可有具體的地點?”


  “臣隻觀測到在關邱山脈一帶。”


  鍾沐命人拿來地圖,關邱山脈.……運送糧草補給的大軍進入奉驤,就必須路過關邱山脈的麻嘉山。


  “去,把宣文斌叫來。”


  宣文斌看著落雪開始也不安起來,他的疏忽,沒算到天氣,隻算了時間和路徑。大雪封山,補給的車輛根本過不去。


  這下遭了。


  進宮之後,他更加擔憂,如果大軍能等到支援來接應還好。這下如果遇到雪崩,那就是全軍覆沒。


  這西北的鬼天氣真的變幻莫測,剛剛還晴著,如今老天鬱得像哭了一般。


  片片雪花落在裴揚的發髻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必須盡快接到補給的軍隊。


  可這雪越下越大,像幕簾一樣遮在眼前,隨行的軍士勸誡著裴揚說:“參軍,不能再走了。這雪太大了。”


  裴揚的頭發和眉毛上被雪染的花白,雙耳已經凍得通紅,視線不明,他問;“還有多久能到我說的那個地點。”


  “還有十幾裏就到了,雪太大,騎馬容易不穩啊。咱們還是等雪停一停吧。”


  聽著常年在這裏戍邊的軍士,苦口良言。裴揚抬頭看著漫天的白,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建議。


  “這雪若是下好幾天,豈不是又浪費多日。棄馬,步行去。”


  裴揚下馬將帶著的幹糧和水係在身上,帶著那幾名軍士和唐頓一起步行前往。隻是視線太差了,他尋不見那條可以不用過山的小路。也許是被大雪掩埋了。


  沾著雪花的長睫顫了顫,他深吸口氣,閉上眼簾努力回憶著來時的路,將眼前的積雪一點點從腦海中清楚。


  “這邊!”半響後,裴揚終於想到了那條路。


  身後的軍士起了疑,這裏他們萬分熟悉,可如今白皚皚一片,就是他們也找不見路。剛來了不到一個月左右的參軍雖然是侯爺的兒子,也不能這樣拿他們的性命開玩笑。


  裴揚前進了幾步,發現身後沒人跟上,一個方臉的軍士終於忍不住了,將心中的話語道出:“小侯爺,大雪裏迷了路,會死人的。”


  “你們向身後看,可還看得到回去的路?此時你們跟著我最安全。我會帶你們回城的。”


  待他們回身過來,裴揚說著對幾位軍士行了個長揖,“我不過是個從八品的參軍,承蒙各位對侯爺的信任跟我來這一遭,我不喜歡求人,此時卻必須求你們信我一次。多謝了。”


  這般言語讓那幾人再難拒絕,隻能繼續跟他前往。


  約走了半個時辰,大雪忽然停了。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們看見了麻嘉山的輪廓。


  終於要到了。


  幾人想要歡呼雀躍時,被裴揚按住,“莫要大聲,小心雪崩。”


  唐頓看著極冷靜的裴揚,十分詫異。少爺這些時日學了多少,好似比常年在此的軍士都懂。


  臨近高山又剛下過大雪,他們幾人緩步前行,終於看到了補給大軍安營的帳篷。


  帳篷周圍巡邏的軍士發現了這幾人,還以為是敵軍,長槍一挑險些喊出。終被裴揚的令牌堵了回去。


  裴揚等人入了運送大軍將軍的帷帳,將來意表明。


  話不多說,裴揚直接給了送糧草出山的法子。


  “我畫張圖,十個人十個人走。全部步行。帶上一個人身上可以帶的糧草,先跟著他走。不管前麵下雪還是下什麽,不要被那些阻礙,隻沿著這路走,就能到奉驤。”


  裴揚在紙張勾畫著草圖,所指的是那個方臉的軍士。他熟悉地形,帶第一批人走最為合適。


  第一個十人小隊先走了,裴揚還是不安,大軍一共上千人,十個人十個人,要走到什麽時候,每一支小隊離開的時間,還不能挨得太近。


  剛剛雪下得太大,此處又靠近麻嘉山,很容易發生雪崩。大軍不可以在此安營。


  眼看太陽日漸西下,這邊天黑的早。雪地裏不能行夜路。算時間,今日最多再走三支。走了四十人,都是步行,身上帶著的糧草對於城中大軍也是九牛一毛。而他身邊帶的熟悉路線的軍士也就五人。走了四個,就還剩一個。


  夜幕已經悄然來襲,好在這麻嘉山還算安靜。


  裴揚看著地圖和運送將軍,以及唯一留下的那個熟悉路的軍士商量著,“這附近還有什麽適合安營的地方?”


  “好幾個時辰沒下雪了,這麻嘉山也沒什麽動靜。如果小幅度動作可以到這個位置。”


  軍士的建議,引得三人商議。裴揚想的是,如今情形,就算雪徹底化了這輜重車也走不了。不如一律都棄了,能帶走多少糧草就帶走多少。最終,準備五十人一股地帶糧草遷移到指定的地點。棄帳篷,棄馬匹車輛。一律步行。


  準備妥當後軍士陸陸續續撤離,運送將軍和裴揚斷後。他前到裴揚身邊,訴著苦,“唉,臨行前我和宣尚書算了時間,怎麽也會在十月末到,可是都沒想到這邊天氣這麽多變。天邊忽然就能下這麽大的雪。我們也是第一次往奉驤運補給。”


  “怎麽會是第一次?”裴揚納悶,宣文斌為什麽沒派有經驗的人來。


  “您,您也知道,兵部下了多少人。能用的不多。”


  裴揚聽了這話,心中錯愕。他們隻顧著整治貪汙,卻忘記了他們是因為太過熟悉這條線路,才會有機會貪汙。可新人幹淨,不熟悉。反而會在遇到變故時,亂了陣腳。


  京中不知地方事,熊霄當初說得也有道理。他們有過,也有功。


  也許,真的是裴揚他們,太冒進了些。


  營帳的簾子,隨著思緒吹進一陣風。


  裴揚看著被風吹開的簾子大叫一聲:“起風了!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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