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戰
裴揚就這麽被自己的親爹罰著在門外站了一夜，天寒地凍的，還時常有士兵來巡查。基本上每個路過的人都會瞧上他一眼。
二十二年的自尊心，頃刻崩塌。
他開始惱，惱父親是針對自己。教訓一頓也好，罰也好，為什麽偏偏要他丟人現眼？
三個時辰過去後，他不覺得冷，也不覺得丟人了。對那些人的目光，開始漸漸熟視無睹。
天亮之後，新一輪的羞愧襲來。夜間是換崗，可白天是全部的守軍都在。
還有時不時的斥候來報消息，走過路過都要看他一眼。
裴提在房內越來越看不下去，躊躇半天，終於開了口：“差不多了吧，爹，他都這麽大了。這，這不太好吧。”
“自尊，是戰場上最沒用的東西。正午再讓他走，冷熱交加，免不了病一場。你送藥給他。”
裴績看著斥候這幾日報來的消息，再看看邊境的地圖。他預計，離大戰開始，越來越近了。
城中的屯糧還夠所有人維持一個半月，最多兩個月。他已經想兵部申請了補給。如果這批補給能在十月下旬前到了奉驤，那邊萬事無憂。
但西北冬季天氣惡劣，還是要做好完全的準備。若是到了緊要關頭，想堅持守城不至於餓死，渴死。那就什麽都要吃，什麽都要做。
裴績當初隨他的父親，追擊西荊大軍三百裏，卻被地形困住，西荊人引他們入局，想將他們困死。那荒山野嶺寸草不生。餓了就吃死人的肉，渴了就喝自己的尿。
就這樣堅持了十天，他們走出迷宮式的地形，還奇襲了西荊的大營。
就這樣，才換來了二十年的停戰。那年，他才十四歲。
戰爭，哪裏有那麽容易。
裴揚被放走後燒了一天一夜，還沒好就起來看哥哥送來的以往戰事記錄。
他不惱也不怪了，心中波瀾不驚，隻想把事情做好。
唐頓燒著水，看著披著被子，一邊咳嗽一邊翻看卷宗的少爺。突然很想回京城……這邊關太苦了，求求各位爺打完這仗。再也別打了。
延和元年十月初九，西荊大軍侵犯東霖邊城奉驤。
消息到了京城益都，已經是半個月後，順帶著到益都的是靖遠候首戰告捷的消息。
鍾沐大喜，靖遠候率軍擊退外敵兩百裏。
“兵部，大軍補給可到位？”
“回陛下，補給早在一個月前就出發了，如今應該正好到奉驤。”宣文斌從位列中.出來，首戰告捷，他也是十分欣喜。算時間補給這兩日就該到奉驤了，一切都剛剛好。這是天佑東霖。
鍾沐下了朝直接去了明瑟殿，近日鍾漪時不時進宮，就是想第一時間知道前線的消息。
看到妹妹也在，鍾沐笑了笑說：“你近日進宮也太頻繁了吧。你到底是不是來看我們的？”
鍾漪隻抓著顧瑜的胳膊不理會哥哥的調侃，顧瑜莞爾一笑道：“陛下下朝這麽開心，可是前線有好消息了。”
“靖遠候首戰告捷，擊退敵軍兩百裏。待他們回來，朕定要給他們晉升！封賞。”
鍾沐說著將眼神投到鍾漪身上，“長公主說說，該賞什麽好？”
這話問得奇怪，鍾漪才不上當，她鬆開顧瑜的胳膊，自己走到顧瑜的妝台邊挑首飾，“陛下賞人家什麽，問我做什麽。又不是賞我，若是賞我，便將皇後娘娘的這些首飾都給我！”
“你要這麽多首飾做什麽，做嫁妝啊！”顧瑜一把搶來自己的首飾盒子，站在鍾沐身邊，二人一齊笑著看氣鼓鼓的鍾漪。
“我都嫁過一次了，嫁什麽嫁，誰肯娶我。”鍾漪跳著站起來，一步邁到顧瑜身前掐了她手背，一下搶過來一根金絲鳳釵，口中還不憤道：“你們兩個夫唱婦隨，欺負我。我再也不來了。”
鍾沐揮揮手下了逐客令，“你快走，快走。可別總回來打擾我們。這個鳳釵送你了，以後別來了啊。”說著他還真將鍾漪趕了出去。
明瑟殿外，鍾漪哼了兩聲。又喜盈盈地換了顏色，帶著芝菡急急回了公主府。
馬車沒停在公主府門前而是停在了前麵的侯府。
鍾漪親自叩了門，看見門房出來。她肅了臉，平平道：“我找你家世子妃。”
侯府門房膽子太小。看見鍾漪跟看見鬼似的。每次她都要故作嚴肅，才能好好進來。
進了侯初彤的院子，鍾漪緊忙將消息告訴了侯初彤。可卻看她臉上沒什麽喜色。
“不管打勝還是打敗，都會有人受傷，有人死。我希望的，是這一仗打不起來。如今.……”侯初彤目中霧氣氤氳，她真的怕了。她親身經曆過父親戰死疆場的慘痛。她好怕那剛剛過去不久的撕心裂肺，又會重現。
打勝了又如何，人都回不來了。
“對不起。我不太懂。我……”鍾漪自責地垂下眼簾，不敢看向侯初彤，她低語著，“我隻是得了消息。想告訴你。你也別太擔心，如今不是好消息嗎。”
侯初彤點點頭。她知道公主不懂。雖然現在我軍得了上風，卷土重來也說不定。戰場上瞬息萬變的，真的不好說。
“公主不必自責，我知道公主是好意。”
看著侯初彤，鍾漪剛剛雀躍的心情也消減沒了。她真的想得太簡單了。
她沒再多說些什麽，帶著芝菡出了院子。行到花園時，前麵走來一人，躬身對她行禮。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裴拯。鍾漪斜眼打量著他，很是不屑。不知他哥哥爹爹不在府裏，他又要做什麽。
“好狗不擋道，起開。”
鍾漪直接掠過他，沒有理會。她步子剛邁，裴拯又擋了去路。
“之前得罪殿下了，哥哥已經教訓過我。這廂，再來給您道個歉。”
鍾漪哪裏信他是真來道歉的，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麽目的。但總之是煩人的，她睨了裴拯一眼，徑直走了。裴拯若再敢攔，她就直接打他一巴掌。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看著公主窈窕的背影，裴拯啐了一口。自己回了房，那邊薛氏已經等不及了，隻問他：“怎麽樣。她來做什麽的。”
“不知道，她去了大嫂院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裴拯回應著娘親，自己坐下喝了口茶，又悠悠想到，“但是她臉色不好，我懷疑，肯定有事情發生了。”
“哎喲，這仗到底打沒打。真是急死我了，咱倆在這家裏也沒得消息。你身上好了，還不去外麵探探消息！”
看著娘焦急的樣子，裴拯不以為然，“娘，就算打仗了。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沒出息的東西，這家裏現在就你一個孩子。你說有什麽關係。”
這話讓裴拯忽然醒悟，他本以為娘急的是怕打仗了，爹爹會有事。沒想到……
“你，你這是盼著爹他們都回不來，讓我……這，這也太.……”
“你懂什麽，這些年。家裏誰瞧得起我們了。你以為你爹爹真的對你好？他寵著你，縱著你。卻不教你真本事。他真心疼愛的，還不是那兩個。”薛氏的臉上逐漸陰鷙，“既然他不給我們，那我們就得自己去爭。去搶。反正你身上留著裴家的血。這家，就是你的！”
裴拯進來後沒有關門，一陣寒風吹進，讓他瑟瑟一抖。
這是要變天了……
雖然首戰告捷，但邊關沒有鬆懈。這仗打得太順利了，裴績心中擔憂有詐。
前幾日下了雪，補給延遲在了路上。這讓他更是擔憂。原本這兩日補給就該到的。如今困住半路，怕是還要再多等五六日。
好在今日雪停了，為了加快補給的進度，最好能有人去接應補給大軍。
“爹，我去吧。”裴揚站在父親的背後，真正打起仗來。他才真切感受到了那戰場的硝煙。雖然首戰告捷，但我方也損失了不少軍士。冬季嚴寒，沒有糧草怕是很難過冬。
裴揚第一仗隻跟著太守在城中守著，根本沒去上陣。這般比在京城還難熬，他太想做點什麽了。
“你叫的什麽！”裴績一如既往得斥責著裴揚。
可裴揚沒有介意，隻是解釋道：“一個多月了，我一聲爹都沒叫過。你就讓我叫一聲。”
看父親沒有反對，他繼續說：“我看了地勢，大軍因為大雪被困在麻嘉山一帶。我和唐頓來的時候，為了抄近道，發現那邊有一條小路。不用過山，隻是輜重車走不了。但卻可以讓一部分軍士帶糧草先行。大部輜重待雪化一些再走。總要先送一些進城。今日天已經晴了，雖然溫度還低，但太陽出來了。雪很快就能化。”
他隻等著父親的回應，這次他真的做足了功課。這是最快能將補給送到城中的方法。
“給他幾個人，最好明日就回。”
父親語氣悶沉沉的，可裴揚卻終於換了笑顏。
領了指令，帶了些幹糧和水，點好了人和馬。很快就出了奉驤
裴揚走後大約兩個時辰，剛剛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片片雪花飄進那沒有關閉的房門。
房中的裴績和裴提隨著雪花的落入，心中開始愈發緊張。
而這雪卻如他們的緊張一般，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