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邊關
半月後裴揚和唐頓終於到了奉驤,半月時間風餐露宿又快馬加鞭的,他們都沒怎麽休息。
在京城待久了,是真的不適應這種生活。現在才九月中,西北已經冷到穿棉衣了。
裴揚是來任錄事參軍的,自然要先去帥府麵見父親。奉驤太守來城門迎了裴揚,帶他一同去了帥府。
奉驤氣候惡劣農耕不富,再加上戰亂,愈發的蕭條。裴揚走在街上發現這大白天的都沒什麽人,他問太守說:“為何街上沒有小販?商鋪也不開門。戶戶緊閉門窗?”
“小侯爺有所不知,一旦要發戰事。城中就會下令閉市閉戶。有些有門路的,都帶著家眷去別的城池避難去了。這裏平日也是熱鬧的。雖然比不上京城。”
太守的苦笑讓裴揚心中一揪。京中官員日日花天酒地,一頓孫兒的滿月宴就能耗費上上萬兩。而遠在西北的百姓卻隻能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就是這般,他們還要貪汙軍費!
裴揚心中五味雜陳,到了這城中最威嚴的帥府。他才發現還不及自家一個院子大。
府中士兵不苟言笑地要裴揚出示了官憑,才放他進去。而唐頓剛進門就被一槍攔下。
裴揚點點頭,示意他在外麵等。
他素來仰慕軍中將士,如今真到了邊關軍中,卻倍感緊張。一切都跟他在書中看到的不一樣。
到了正廳,他緊張地差點一句“爹爹”就出口,迅速意識到不對,行禮道:“下官裴揚,參見二位將軍。”
裴績是三品軍侯,懷化大將軍。裴提去年剛提升為正五品下寧遠將軍。城中軍士全聽他二人指令。
“裴參軍,來看看,近日斥候來報,這三個方向皆發現小股敵軍。參軍有何高見?”裴績毫不客氣直接給裴揚出了難題,將地圖丟到他腳下。上麵畫著三個紅圈。
裴揚吸了口氣壓住心中的緊張,他哪裏知道敵軍是什麽意思。來之前他還和宣文斌了解了一下奉驤的情況。但現在他看著這地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隻能說實話道:“回將軍,下官不知。”
“就你這般還敢來邊關任參軍。你參什麽參!”裴績一聲怒吼下,桌案上的筆架嘩啦啦落地。
“都出去!”
裴績的斥責下,裴提和裴揚出了房門。
看著擰眉不悅的弟弟,裴提拍拍他的肩頭說:“爹爹不希望你來。他希望你能在家中照顧好祖母。照顧好家裏。”
“我就這麽不堪,在他眼裏隻能做個照顧家裏的人。家中又不是沒有管家。”裴揚麵色沉鬱,但又不得不認,“我確實不夠格。對不起。”
“別這樣,你剛來還不了解。如今大戰不知何時就會爆發。這幾日爹爹都沒怎麽休息。脾氣也不太好。你那麽聰明,多了解幾日就都明白了。”
裴提微笑著安撫著弟弟,他的笑容十分溫暖。卻隻對一人冷冰冰的。
京城中,自裴揚走後,靖遠候府也沒了什麽生氣。侯初彤日日都來隔壁公主府探望公主。
入了秋,公主府的花都敗了。樹葉變成金黃,一片片地落下。
萬物凋零,人的心情也沒因為這秋高氣爽而開懷。
鍾漪心情鬱沉沉的,她嘴上不說。心中想得倒是被侯初彤看了明白。“半個多月了,應該到奉驤了。”
聽了侯初彤的話,鍾漪緩過神來,“你怎麽算出來的。”
“我……我家世代守北境的。兩廂差不多距離。”侯初彤打著絡子的手,頓了一下,顯然是說謊了。
鍾漪伸出手指,點點她的耳環,笑嘻嘻說:“你少唬我,我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草包公主嗎。北麵的寧江和西麵是奉驤哪裏是一樣的距離。”
“世子每次離京,幾時到,幾時回。你都知道吧。”
鍾漪的話問得侯初彤撇過臉去不理她,口中不屑得說著:“關我什麽事。反正待他回來,就要和離的。”
“你可真想好了?這次大勝後,再簽了十幾年、幾十年停戰協定。那他就能日日在家了。”鍾漪知道侯初彤的事情和她不一樣,世子不是那種孟浪輕浮的人。他做得不對,不好,確實有錯。但是侯初彤明顯還對世子有意,若是日後能朝夕相處。二人把話說開了,沒準還有機會。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當然想好了。他回來又怎樣,因他母親的事情。他都不會喜歡我的。我何必給自己受這罪。”
鍾漪聽明白了,世子這是心裏有疙瘩,解鈴還須係鈴人啊。這鈴鐺不在身邊,怎麽說都沒用。等日後回來了,沒準還能幫幫他們。
“你家老太太如何了。這孩子都去了邊關,她心裏最不好受吧。”再繼續那個話題,她怕侯初彤心中不悅。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哪裏都去了。家裏不還有一個。”
鍾漪這才想到裴拯,聽說他常去煙花柳巷被裴揚打了。如今才下來床,也是活該。她翻了個白眼說:“嗬,倒忘了他了。他哥哥爹爹都不在家裏,怕是要囂張壞了吧。”
“他們娘倆要是敢造次,我第一個弄死他們。不然,都對不起我爺爺教我的武藝。”說著侯初彤將一條絡子打完,遞給芝菡。
這絡子打得精致好看,鍾漪感歎,人家鎮國將軍家的獨生孫女,能文能武,女紅也做得好。世子爺就是眼盲心盲,看不到人家的好。早晚有他後悔的。
鍾漪撐著臉,看著窗外的落葉。她努力回想著上一世的記憶,應該沒有紕漏了。隻要補給能到,就可以打勝的吧。她不懂戰爭,但是記得上一世就是因為兵部克扣補給不放,還報出虛假的消息哄騙聖上。導致靖遠候和世子在城中堅守,孤立無援,最終堅守城池以身殉國。
上一世死後,她的亡魂飄了幾日。好像是老天要她一定要看到這些似的,這定是老天爺要讓她報仇。
為忠君為國的靖遠候一家報仇,為她自己報仇,為無辜的邊關百姓和軍士報仇。
她心中默默祈禱,祈禱老天爺能夠讓這一仗順順利利地結束。
西境天寒,夜入得早。火盆不是很旺,裴揚翻來覆去得睡不著。一邊的唐頓更是凍得直搓手。
“天呐。這破地方太冷了。少爺咱們以後在這做什麽啊。就這麽在這破驛站裏住著。侯爺也不讓咱們進帥府。”
裴揚翻了身,背對著他說:“明日開始熟悉邊境事務,待我做得好了,爹自然會讓我去的。他這是為我好。”
他的話被門外的人聽到,剛剛想敲門的手收了回來。
日久的風吹日曬,裴績臉上歲月的溝壑更明顯了些。已經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了,他真的老了。往常教訓小子幾句,他不在乎。
今日教訓了他兩句,他倒是擔心起來。想來看看他。
他這一回身,正好遇見了來給弟弟送被子的裴提,裴提看著爹爹想進不敢進的樣子,笑道:“我也是爹爹的兒子呢。爹爹怎麽不心疼我。隻教訓文彥兩句,便心疼。說到底,爹爹還是疼他。”
“軍中無父子,朝中亦如此。這世上最難測的是人心,最不能測的是君心。你以為你弟弟留在京中侍君就容易了?”
裴績甩甩手,掠過兒子的身子,想要離開。又退回來說:“讓他凍著,凍凍就不怕冷了。你剛來的時候,不也是這樣。”
“我剛來的時候,爹爹罵完我。可沒心疼。”
裴提抱著被子走在爹爹的身側,隻聽爹爹一句話直戳他的心窩,“你那是該罵!”
他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到了子時,帥府的院子裏寂靜地隻能聽到風聲。裴績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將一碗酒灑在了地上。望著頭上的月亮喃喃道:“陛下啊。這邊的人說,子時對著月亮向逝去的人訴說。那人便能聽見。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日就試試吧。”
他自飲了一碗酒,又說:“您曾說過教育兒子比教育女兒難,臣羨慕您還有個女兒。可臣家隻有三個混小子。公主隨您,喜歡心裏賭氣。賭氣要嫁給狀元郎。可那狀元郎本就該是我的兒啊。”他頓了頓,眸中閃著淚光,驍勇善戰的靖遠候,竟也落下了那不輕彈的男兒淚。
“陛下啊,咱們當初都錯了。咱們不能讓臣與臨湘的錯誤再次上演,但卻忘了,那本就不是錯。”
這些話被牆壁後的人聽見,他縮了縮身子。不知道爹爹說得到底是什麽意思。
“啪”的一聲,酒碗破碎的聲音。
裴績跪地對著明月拜了拜,口中小聲祈求著:“先帝庇佑,庇佑當今陛下早日親政。也庇佑那兩個孩子不要重蹈臣和臨湘的悲劇。最好,您還能庇佑臣,打贏這場仗。”
“臣的話太多了是不是,打擾您休息了。年紀大了,話多。孩子都不愛聽了。”他小聲說著搖了搖頭,又向身邊的牆壁處撇了一眼,“明著不愛聽,都愛偷聽了。”
他並沒有管一旁偷聽的裴揚,拿著酒壇,自己回了房間。
裴揚怎麽也睡不著,想來帥府看看。他輕功不錯,晚上守衛也鬆些。就溜了進來。
他再想溜出去時,卻發現前後左右,都來了舉著火把的守衛。
這下完蛋了,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