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貶黜
世子妃？鍾漪納悶裴揚哥哥的夫人，怎麽來他的院裏。
“臣的嫂嫂應該是有事情。臣去處理一下。”
裴揚換了神色，以為府裏又出事了。利落下床，準備去處理。
他下床了才意識到事情不太對。靴子還沒穿上，就聽見耳邊響起的質疑的聲音。“嗯？裴揚？你到底有沒有病？”
“我我我，唐頓！請世子妃進來！”裴揚跳著腳，拿著靴子就往屏風外麵跑。
他急忙披了外衣，衣扣都沒係好，先立住腳對侯初彤說：“嫂嫂，可是府裏出事了？”
“沒事啊，聽聞二弟又病了。我來瞧瞧。長公主殿下可也在？”
侯初彤根本不是來找裴揚的，而是來找鍾漪的。
“世子妃找本公主有事？”鍾漪應聲從屏風後麵出來。又病了，裴揚果然是裝的！這個大壞蛋！
她從沒和京中女眷過多來往。也不認識侯初彤。隻聽說她是鎮國將軍家的獨生孫女。如今一見確實有股子英氣在眉宇間。
尋常貴眷多是惺惺作態。如今見她，倒是不是那般樣子。也不討嫌。
侯初彤欠身福禮道：“臣妾素聞殿下盛名，殿下駕臨侯府。臣妾鬥膽請殿下去院中一敘。”
盛名？鍾漪納悶，她不都是惡名嗎？哪裏來的盛名。
她看看裴揚，可裴揚更是茫然。不知道嫂子這是唱的哪出戲。
“世子妃隨我去公主府一敘吧。正好我這公主府許久沒有客人來了。”鍾漪想，客隨主便。別是世子妃要找她麻煩。在侯府的地盤上，她就占了上風。如今要把她引到自己的地盤。
侯初彤答應的很快。裴揚就看著她們從自己眼前走了。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回到公主府這一聊。鍾漪才明白，原來侯初彤也不喜歡和貴眷來往，心中敬佩公主和離的勇氣。但是公主身份尊貴，她不敢冒然拜見。鍾漪沒想到，這些貴眷裏還有喜歡自己的人。
這下更是開心。再聊下去，她發現裴揚這哥哥太不是個東西。把人家黃花大閨女丟在家裏不聞不問三年。自己跑邊關去了。什麽靖遠候治家有方。養出來的都是什麽兒子。
一個比一個壞！
可是如今邊關異動頻頻，後院不能起火。她也是安慰侯初彤，家事要等邊關安寧了之後再說。
日子到了秋季，西北苦寒，今年比往年更冷了些。瞭望台上，年輕的將軍親自來給守城的將士送棉衣。
裴提將棉衣送到後，又例行巡視了一番。回到城中見了父親。
“今年補給很足，就是天氣惡劣。後續的補給最好能在下雪前到。”裴績看著邊關的地圖，對身後的兒子說著。
“文彥這次做得很好。待咱們能回京的時候。爹爹是不是該表揚表揚他。”
裴提笑著想緩和一下父子的關係。爹爹和弟弟的關係這些年越來越差，他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也都不說。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還叫什麽家人。
“當初給他起名為揚。我就後悔了，想取字的時候讓他安穩點。如今也是沒了成效。他雖然麵上謹慎穩重，但是內心張揚。年輕人太過外露不好。”裴績坐到桌案前，拿起茶碗又看向裴提，“你怎麽想的，三年了，你一回家就那樣。我以後怎麽去見侯老將軍。”
裴提沒成想這話都能引到自己頭上，為什麽，爹爹自己不清楚嗎？他不語，二人冷漠對峙著。
門外斥候來報，奉驤城左側三百裏左右出現小股敵軍。
西荊要開始動作了……
這些日子時常有軍報到了兵部，朝堂也對此議論紛紛。西荊新主野心勃勃，這一仗怕是難以避免。
裴揚下朝後也是心中百感交集。他恨不得此刻就啟程去邊關和父兄一起。也好比在京城幹等著強。
他忽然聽到腳步聲，向門外探去，卻發現陛下來了。
“臣不知聖駕駕臨，有……”
鍾沐扶起他來，將閑雜人等散去。
“這裏不是宮內，你是主，我是客。”
我？裴揚詫異，他竟沒有稱朕。
“文彥，今日你我不是君臣，隻是朋友，如何？”鍾沐麵帶微笑，語氣平和。又說：“我今日來此，是想同你聊一聊。”
他見裴揚不言，便知道他心中也能猜出幾分來意。
“你我九歲便相識了，如今已經十三年了。我從三歲被封為太子，搬到東宮之後。到我有記憶起，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他們隻問我功課，問我是否康健。卻沒人問我開不開心。”
裴揚看向這位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聽著他這心裏話，垂下頭低聲道：“生而為人，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如自己所願。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所以我今日才來。”
鍾沐拉著裴揚到交椅旁坐下。他看向裴揚，也是不願開口說出這些。
“你覺得你在諫院是個閑職，但你不從諫院遞折子，怕是中書看都不會看，更不會交給我。我需要你，真的。很需要。”
“裴揚擔不起，這份……”裴揚聽著鍾沐的話，他知道這話背後的含義。陛下需要他，很需要。所以，他需要離公主越遠越好。他哪怕做閑職，都不能做那個駙馬都尉。
裴揚眸中閃動，自從救了公主回來。公主雖然有時生氣自己騙他裝病之類的。但是二人的關係卻越來越近。
陛下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裴揚無奈地笑了下，跪下身來，請求道：“臣從九歲起就知道，陛下是臣日後要效忠的君主。無論發生什麽，臣都會同陛下一起麵對。邊關近日頻頻異動。臣懇請陛下調臣去邊關，哪怕隻是一小卒。臣願同父兄一起。”
他的肩頭落下了兩個沉重的拍打。再沒其他言語。二人就這樣一跪一站了好久。
鍾沐腦海中悠悠想到，父皇去世前對他說的話：“你坐得這君王之位一日，你們就再不是朋友，而是君臣。天下萬民皆是你臣。你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更沒有愛人。他們都是你的臣子。”
“對不起。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
這聲抱歉後，他們再也不是朋友。
裴揚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高呼“臣，恭送陛下！”
他欣慰陛下越來越像一個君主，而他們，再也不是朋友。
一切都回不去了。
陛下這樣做是對的，他也必須這麽做。
裴揚隻是傷心，他大概又要放棄公主一次了。
邊境的突變來得太急。他必須去邊關。必須。
生而為人，就是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
他沒有打過仗，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
鍾沐回到宮中直接去了皇後的明瑟殿，他沒叫皇後，而是稱了“姐姐。”
“陛下怎麽了今日。”顧瑜看著眼前的鍾沐，他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而不是這天下的君王。她遣走了所有宮人，大殿內隻有他們二人。
鍾沐靠在她懷裏，真的像那個需要安慰的，犯了錯誤的孩子。
“我在我妹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甚至無法去幫她。那些都是裴揚做的，可我卻要將這可以保護她的人，送得離她越遠越好。我真是這世上最壞的哥哥。”
顧瑜撫著鍾沐的側臉，安撫著：“臣妾沒有哥哥，隻有弟弟。所以臣妾不能評判您是不是位稱職的哥哥。但是臣妾知道，您是一位很好的夫君。”
她的話聲落下，懷中的天子起身，將她按到榻上。
細細密密地親吻後，他呢喃地在她耳邊道：“我比裴揚幸運些，我十六歲便喜歡的人，就在我身邊。”
“那麽陛下，可以將這份幸運，送給公主和文彥。”顧瑜勾著鍾沐的脖子，回應了一吻後，正經道：“若是文彥此行立功，陛下論功行賞，可以給他換個職位。大家的無可奈何，還不是源於，這手中可以如願的籌碼太少。”
鍾沐勾著笑意打量著眼前的人，她這般聰慧。卻總在宮中佯裝好脾氣，好欺負。是不是和裴家有關係的，都會演戲？
他將她橫抱入內殿。內侍傳信，陛下今日宿在明瑟殿。
翌日朝堂上，鍾沐將以前參裴揚的折子都撒到了大殿上，嚴聲厲辭的好一頓數落。宣文斌本想出來說話，他看到了裴揚的眼神，又退了回去。
朝堂當堂宣布裴揚被貶黜為從八品的錄事參軍，不日前往奉驤。
聽到貶黜的地點，宣文斌才明白，這不是貶黜。而是裴揚自己的請求。
鍾漪是兩天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侯初彤猶豫再三，還是將這個事情告訴了鍾漪。
可是裴揚並沒有再找鍾漪。
鍾漪腦海中忽然回憶起上一世裴揚因為沒有和父兄一起禦敵，接到父兄戰死的消息時，那份哀痛。
他是該去的。這戰事避免不了。而且因為他們的動作還提前了一年。
想來如今宣文斌把持兵部，並不會在因為補給不足而出事。
鍾漪放心下來，也沒有再去打擾裴揚。
到了裴揚離京這日，芝菡冒著被斥責的風險，拉開鍾漪的被子，對她講：“裴大人今日離京，公主不去.……”
天氣冷了，鍾漪被子一掀開就醒了。她皺著眉頭拉回來被子，縮成一團喃喃道：“我不去，他又不是不回來了。”